《和风物语》夜舞飞伤

1、第一章：温雪。

　　温泉的水咕嘟咕嘟的响着，绵延的水汽已经氤氲了一整个冬季。早春的最后一场雪来的很晚，当雪片簌簌袅袅地掉落下来的时候，庭前的樱花都已含苞欲放。

　　黑子哲也不太喜欢扫雪这项工作，不，应该说是一点也不喜欢。因为微薄的存在感总会让他陷入被众人埋在雪堆里的困境。
　　在他第三次被一大筐雪压在底下的时候，黑子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不过可惜的是，在众人因为谁去开门而你争我抢甚至打了一架之后，黑子还没能把自己从雪堆里刨出来。

　　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抢到开门位置的小门童把门上的栅栏一抬，还没有伸手拉门，就听嘭的一声，门被应声撞开，一个雪白的团子咚咚咚滚了进来，啪叽摔在距离黑子那个雪堆不太远的地方，然后团子蠕动着翻了个面，露出里面一簇金色的毛，然后慢慢露出一颗摔得有点晕乎乎的脑袋。

　　雪白的团子在地上扑腾了好一会，才颤巍巍立了起来，没等迈出一步，又晕头晕脑地啪叽一声摔在地上。众人嘻嘻哈哈地围着团子站了一圈，不是失去了同情心，完全是团子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过于可爱了。
　　赤司从内院出来的时候就是看见这么一幅场景。他十分淡定地把左手微微握拢，放在唇边咳了一声。
　　众人像是被定身一样静默了一秒钟，然后飞快地作鸟兽散。

　　那颗站不稳的团子随即滚过来，扑进赤司怀里，然后习惯性地蹭来蹭去：“小赤司最好了~~他们都嘲笑我嘤嘤嘤……”
　　赤司拍了拍那簇唯一露出团子边缘的金毛，一向淡然的脸上显露几分无奈：“走吧，去屋里面，我让他们给你做奶汁烤洋葱汤。”
　　金毛馅儿的团子粘在他身上，乐颠颠地蹭得更欢了。

　　黑子哲也这时候才把自己的最后一只脚从雪堆里拔1出1来，然后认命地拿起扫帚，把一塌糊涂的地面积雪重新堆扫干净。

　　黄濑凉太的怕冷几乎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即使已经到了开春时节，他还是会把自己用一层层最暖和的布料棉絮包成一个团子。但是他还是挺喜欢冬天，也许这一点是因为下雪的天空很漂亮，也许是因为白色狐狸毛披肩相当保暖，也许是因为赤司家樱花苑的那一大池的温泉。

　　樱花苑位于赤司本家的正中，由一条弯曲的长廊围绕，因为最靠近温泉，温泉散发的水汽可以将整个内廷笼罩其中，因此地面上的温度相当适宜——既不干燥，也不寒冷。
　　冬季，想要看见非团子状的黄濑，几乎只有在赤司家的樱花苑内廷之中，因此内廷也就成为了集会的最佳地点。

　　赤司披着一件薄外套，轻轻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红色的眼眸少见地带着几分温度：“你输了。”
　　绿间嗯了一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下一次就会赢了。”
　　“小绿间每次都这么说。”黄濑趴在竹榻上小声地咕哝了一声，然后一声惨叫，捂着屁股满地打滚：“小绿间我的屁股被你砸扁了，呜呜呜……”
　　紫原看了一眼滚到自己脚边的小手炉，同情地看了哼哼唧唧的黄濑一眼，然后把最后一块芙蓉糕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端起另外一盘蜜枣糕：“黄仔真可怜。”
　　“对的吧，小绿间简直就不是人。”黄濑缩到紫原背后，咂咂嘴，从左边的盘子里抓了一块山楂糕，咬了一口，酸得整张脸顿时皱了起来，像一只被冷风吹到的金毛犬一样抖了抖，然后把咬过一口的山楂糕递到紫原嘴边，眨眨眼，附赠一枚闪亮亮的笑容：“和你换。”
　　紫原没怎么介意，一口咬住山楂糕，然后挑了一块最大的蜜枣糕，塞进黄濑嘴里。
　　黄濑嚼着蜜枣糕，蹭到赤司旁边看着棋盘，看了一眼，然后就是一脸的可惜：“哎呀，小绿间又要输了。”
　　紫原有点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整张棋盘就中心一颗孤零零的黑棋。他对此不做任何评价，只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坐坐端正，然后把腿边的一袋金平糖抓到手里。

　　赤司慢悠悠地端起了一杯茶。

　　绿间咔嘣一声把手里的一颗白子捏碎了，背后是熊熊燃烧的黑气。
　　黄濑直觉不好，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绿间一把揪住后领，直接按倒了在竹榻上，顿时开始嘤嘤嘤地飙泪。

　　庭外的黑子看着扫成一堆的雪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擦汗，就听见内廷惊天动地发出了一串惨叫。
　　“刷——”枝头、叶片上和屋顶上的雪被应声震落，掉了黑子满头满脸，黑子抹了一把脸，抬眼就看见众人拎着扫帚簸箕从四面跑了出来，后背一凉，然后毫不意外地第四次被埋进了雪堆。

　　……
　　说实话，黑子哲也不太喜欢扫雪这项工作。

　　不，应该说，一点也不喜欢。

　　“小黑子！”一出内廷就把自己裹成团子的黄濑因为体积是圆形，因此不能挂到黑子哲也的脖子上，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黏到黑子背上去滚滚、碰碰、蹭蹭。
　　黑子呼了一口气。
　　这大概是会下雪的冬天带来的唯一的好处了。

　　“有什么事情吗，黄濑君？”
　　“咦——小黑子好冷淡啊嗷嗷嗷，我还特意带了礼物给小黑子……嘿嘿，别人都没有的哦，只给小黑子的礼物哒、哒哒！”

　　被紫原、赤司、绿间三人同时盯住的同时，黑子哲也心说他这辈子存在感最强的瞬间，就是在此了。
　　……还有，总有一天，他会被黄濑害死的，吧？

　　“当当当当当！——”
　　当黄濑把礼物掏出来献给黑子的时候，紫原、赤司、绿间同时移开了目光。但是同时，黑子感觉自己的压力更大了，他宁愿被再埋进雪里，几次都行。

　　“……黄濑君，这个是灯笼……吧？”黑子做了最后的挣扎。
　　“诶嘿嘿嘿嘿，是的唷！”
　　黄濑附上一枚闪亮到爆棚的笑容。

　　“……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小黑子不是经常被埋到雪里，而且总是找不到诶！我想了想，可以绑一个灯笼在小黑子身上，灯笼一直在发光，然后，小黑子就可以一直被看得见……恩，我简直超级聪明的！小黑子不用谢！~”
　　“……”

　　当夜。

　　睡得晕乎乎的黄濑凉太披着一条不太合身的水貂皮小坎肩，一边打着没醒的瞌睡，一边磕磕绊绊地沿着墙，有一步没一步地摸向屋后的厕所，期间打了六个哈欠，左脚绊到右脚三次，差点直接睡过去两次。
　　从里屋到厕所并不太远，其中只有一个转角和一个六步的小楼梯，总长度不过两三百米。不过显然，这样的路程对被睡意纠缠着的黄濑而言相当艰难，尤其是下楼梯的时候。
　　被派来守夜的黑子此时正好经过此地，抬眼就看见黄濑打着瞌睡，并且是相当危险、即将一步踩空的处境，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黄濑君，请小心一点！”
　　“……唔？”豁然惊醒的某黄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良好的反射神经让他飞快地调整了那迈出的一步的姿势，这才避免了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命运。

　　黑子松了口气。

　　受惊不小的黄濑也长长松了口气，拍了拍的胸口，一面咕哝着诸如“差点掉下去”“啊这个楼梯一定要小赤司马上就拆掉太讨厌了”“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之类的话，一面转头看向发出示警的救命恩人……

　　一个明晃晃的灯笼阴森森地飘着，鬼里鬼气的惨红色烛光，因为是黑夜的缘故，就那样笔直笔直地照射在惨白的雪地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圆状。夜风一吹，红色的烛光明灭不定，那原本就摇曳不定的倒影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就像是一泼流淌着的血液。
　　……

　　呆立三秒，黄濑哐当一声从楼梯上应声摔下。

　　“黄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