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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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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入了秋,天渐渐凉了下了。逐渐消去了夏的溽热。
中秋佳节临近,南唐皇宫内忙碌起来,宫人们步履匆匆,忙着准备皇家家宴。
这日,李璟下了朝,愁眉不展。钟如画深谙后宫不干涉前朝的道理,却很是担忧,便陪伴李璟左右。
“如画,我准备借这次家宴诏弘翼回京都,你觉得如何?”李璟把玩着手中的美玉,并不抬头瞧钟如画。
钟如画一愣,旋即应和道,“皇上感念父子情深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一别数载,弘翼如何了,倒也真叫人挂念。”她不动声色地向菱奴使了一个眼色。
“嗯。”李璟闷哼一声,将视线投向别处。不再作声。
钟如画了解李璟的心意,便不再出声询问,命人捧来一叠丹桂糕,叫李璟品尝。
不知怎的,今日这糕点甜腻得有些发苦,极不是滋味。李璟放下手中的糕点,并未发作,撇下钟如画,独自出门而去。
今日边关告急,旬阳王亲自归京禀报,可见事态之严重。北方蛮夷勾结雀氏叛乱,战火已经越过南唐边境,选将出征之事刻不容缓。只是这南唐朝廷中,让李璟满意的武将没有几人,或逞匹夫之勇,缺乏智谋,或性子急躁,不够沉静。当年平定北方时也是自己亲自挂帅上阵,得一高人指点才勉强收复失地。左思右想,如今最合适的,恐怕也只有自己的长子李弘翼了。
但是让李璟犯愁的,倒不是这李弘翼不肯干,而是他担心李弘翼的双重身份会招来麻烦,将兵权交给这个拥有一半元家血统的儿子,李璟还是有所顾虑。对于这个长子,李璟的感情是复杂的,李弘翼既是他的亲身骨肉,也是他身边潜在的威胁。
这几年,据探子秘密回报,元氏的势力并未根除,仍有残余的力量在偏僻地州活动。
这李璟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当日李弘翼愤然离京时,他就秘密派了探子尾随,时刻了解李弘翼的一举一动。但如今国难当头,若不赌这一把,怕是会引来更大的祸患。再者,元氏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元气,大不了等战事平定再想个办法从李弘翼的手中收回兵权就好。李璟微微一笑,命人传旨诏李弘翼回京,参加中秋国宴。
锦绣园里。
“小翠啊,你说,公子他,还能认得出我吗?”一妙龄女子着碧色长裙亭亭玉立,身形婀娜多姿,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散在腰间。
“保仪你放心好啦,你小时候和公子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嘛...”小翠调笑道。
“小翠!”黄保仪微微有些难堪,瞪着小翠不语。
“好啦好啦我的好姐姐,咱们公子是个多情的人,定会记得你的,”小翠讨好地拉起黄保仪的纤纤玉手,“时辰快到了,你就在这儿好生候着吧!小六子估摸着这会已经引着公子往这走了。”
“嗯。那你...”黄保仪欲言又止。
“我突然想起来那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我先回去了啊!”小翠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黄保仪对她感激一笑。
八年了,黄保仪细细查看着锦绣园中的一草一木,今日的相见是她费心安排了许久的,所以她不允许任何的变数出现,她要李从嘉再见到她时,眼中只有她,心里也只有她。黄保仪轻轻整理了一下秀发,从怀中摸出一只精致的瓷瓶,微微一笑,倒出些许粉末洒在身上。
“......”李从嘉路过锦绣园时,忽然听见园中传来的袅袅清音,顿时来了兴致。他自幼精通音律,这宫中不知是何人抚琴的技艺竟如此出神入化。
小六子识趣地退到园外守候。
李从嘉看见一碧衣女子端坐在望月亭中独自抚琴,微风吹起她墨色的发,轻轻摇动着,带来一阵奇异的清香。他静静地伫立在女子身后,直到她一曲终了。
“姑娘真是好琴艺,”李从嘉微笑着上前,
黄保仪微微颤抖,她转过身,眼前的少年年方十七,玉树临风,特别是一双墨色的眸子勾人心魄,不知这美相和才情叫多少女子神魂颠倒。
黄保仪微微定了定神,白瓷般的肌肤吹弹可破,两抹红晕悄悄地爬上双颊,她挂着盈盈的浅笑,向李从嘉福了福身子,“公子不记得奴家了吗?”
“你是...”李从嘉细细思索,却实在想不出在哪里遇见过这样的璧人。
“从嘉公子,”黄保仪大胆地抬起头,向着李从嘉靠近,“您再仔细瞧瞧?”
李从嘉一愣,这女子的姿容清丽无双,特别是萦绕周身的淡淡幽香让他竟有些心跳加速。他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美人。
“看来公子是不记得奴家了...”黄保仪故作忧伤地低头叹息,轻轻伸手抚了抚颈间,衣袖带起混合着花草味道的阵阵幽香刺激着李从嘉的感官。
“嗯...”李从嘉定了定神,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确实...”他的目光扫过女子的颈间,一颗红痣跃入眼中,红痣,这女子年方十六的模样,难不成她是...“保仪?”
“难得公子还记得奴家。”黄保仪微微舒了一口气,自己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男子,如今竟如此地潇洒俊逸,她差一点要掩不住心中的欣喜了。她轻轻握了握冰冷的双手,微笑着望着李从嘉。
“你真的是保仪啊,这么多年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了。”李从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竟认不出自己儿时的玩伴。
“没想到公子竟还记得我,”黄保仪羞涩一笑,
“怎会不记得呢,当年我为了出门玩,还叫你扮成我的样子替我午睡呢,”李从嘉放松地笑着说,“你看,你离宫时赠与我的香囊我还佩戴着。”对于这段儿时深宫中的友情,李从嘉格外珍惜。黄保仪身世凄苦,自幼和李从嘉一起在宫中长大,李从嘉从未将她当做下人看待,一直视作妹妹。这一笑不打紧,却夺去了整个世界的颜色,让黄保仪的心跳生生漏掉了一拍。
“别愣着啦,既然是老友相见,你反而拘束起来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李从嘉笑着刮了一下黄保仪的小鼻子,
“公子你...”黄保仪感觉自己的双颊连着颈都要烧起来了。
“好啦,我们去前面的小亭坐下聊聊吧,也不知道你何时回来的,也不晓得来找我,”李从嘉笑笑,拉起黄保仪的手,自然地向邻近湖边的亭子走去,“那就罚你像当日一样陪我对弈一局吧!”李从嘉重逢故人兴致很高,
黄保仪会心一笑,“一切听公子安排。”她偷瞄着握住自己小手的大手,感受着他温暖有力的脉搏。
“不知这些年,公子过的可好?”黄保仪提起紫砂壶,替李从嘉蓄水。阵阵幽香,冷不丁地窜进李从嘉的鼻尖,久久萦绕。他又有些心跳加速了,今天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瞧着呢?”李从嘉笑着反问黄保仪,
黄保仪一愣,羞得低下头替自己蓄水,不再言语。
“保仪倒是不同了,”李从嘉调笑道,“小时候的保仪可从不害羞的啊。”
“公子你...”黄保仪笑着应和,纯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李从嘉命人侯在亭外,远山如黛,碧水似玉,才子佳人,郎情妾意,好不羡煞旁人。这一坐不打紧,竟聊到了傍晚时分,直到钟如画遣了菱奴唤他回去,李从嘉这才和佳人作别。
李从嘉走后,黄保仪久久缓不过神来,方才攀谈的场景历历在目,手上还残留着他淡淡的墨香,如此种种都叫她心跳不止。本以为自己离宫数载,公子早已将自己的音容忘却,却不想公子非但没有忘记自己,还一直佩戴着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这让宫女身份的她喜出望外。
瑶华殿内。
“母后,唤儿臣来所谓何事?”李从嘉满脸春光
“从嘉快坐,先和母后说说今个遇见什么事了叫你这么高兴?”钟如画眨了眨眼睛,笑着拉李从嘉坐下。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前几年离宫的保仪回来了,儿臣见着故人,自然心生欢喜。”李从嘉不加掩饰,微微一笑。
“保仪是个好姑娘,就是可怜了这个孩子,没依没靠的,前几年还跟着宫娥出去给元纯夫人守孝。不如,叫她来我这里做事吧,我也好照顾她一些。”钟如画微微叹气,她想起自己和黄保仪相似的出身,竟心生怜惜。
“那儿臣代保仪谢过母亲大人啦!母后真是菩萨心肠。”李从嘉笑道。
“你这孩子就会嘴贫。”
“母后唤我前来,是什么事情呢?”李从嘉收了笑,严肃起来。
“你这孩子,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你父皇思忖着叫弘翼回来,你们年龄都不小了,我想乘着佳节,许你们两门亲事。”钟如画端起瓷杯,轻轻抿了一口清茶。
“亲事?”李从嘉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
“不知你可还记得你父皇寿宴那一年随周宰相一同前来的周宪?”钟如画柳眉一挑,和周家联姻,恰好弥补了自己身世先天的不足,以后从嘉离这储君的位置也更近一步。
“儿臣有些印象。早先听闻周宰相之女周宪才貌双绝,精通音律,尤善琵琶,数年未见,也不知如今怎样了。”李从嘉淡淡一笑,娥皇啊,我怎么会不记得那个要和自己做朋友的小姑娘。
“这也是你父皇的意思,”钟如画淡淡开口,“你的意思呢?”
“一切听从父皇和母后的安排。时候不早了,母后早些歇息,儿臣告辞。”李从嘉作揖拜别钟如画。
望着李从嘉离去的背影,钟如画轻轻摇了摇头。那一年寿宴上她瞧出了元纯夫人拥立李弘翼的野心,知道这万福羹中有伤身的雪蛤,她便将计就计,彻底断了元纯的后路。从一个身世凄苦的宫娥成长为后宫之主,这其中的艰辛自然只有钟如画自己心里清楚。而长子李弘翼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南唐朝例实行嫡长子继承,就算自己现在贵为皇后,但始终拗不过这群臣的口舌,再说这元氏虽已倾覆,但当年跟着先王出生入死的老臣还在,元氏的影响力还在。如今只有和周家联姻,才能稳固自己的根基,只是不知道这从嘉究竟是怎么个想法,万万不要耽误了大事才好。钟如画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命人暗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