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之一世飘摇》囹小末

5、哑女

　　南唐柳州城内，一片市井繁华。
　　小贩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来来来，刚出锅的金陵大包子嘞，快来尝尝唷，不好吃不要钱唷！”
　　雪白的包子冒出腾腾的热气，香味刹那间溢满了四周。
　　“老板，给我拿两个包子。”
　　“得嘞客官，两文钱，您稍等，来来来，给这位客官打包。”
　　包子铺中两个下人模样的人走出来，娴熟地打了包，转身找钱。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脏兮兮看不清容貌的人抓了笼里的包子就跑，边跑边急着往嘴里塞，顾不得烫的眼泪横流。
　　“哎哎，谁家的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来人，给我追！”旋即两个大汉冲出来，三两步就追上了小乞丐，二人猛地合手将其按倒在地，包子铺老板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冲着那小乞丐的脊背就是狠狠一脚，“我叫你偷，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也不瞧瞧这包子铺是谁家照着的你也敢偷，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们两个，给我往死里打！”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小乞丐抱头蜷缩在地上，慌乱中将囫囵吃进去的包子全数吐了出来。
　　“老子看你还敢不敢偷！”小贩站在一边得意地看着，“给我狠狠教训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老子可是刘司州的人，偷老子的就是偷刘大人的，你记没记住？”
　　小偷浑身青紫，拼命地想要逃走，却又被大汉一把抓住，狠狠摔到地上。

　　“给我住手！”一声大呵冷不丁地让所有人一怔，一抹白色的身影闪过，伴随着骏马的嘶吼，马上少年猛地一勒缰绳，白马前蹄腾跃而起，惊退了两个莽汉。众人定睛看那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玉树临风，英勇无比，浑身上下散发着狠戾。墨色的瞳仁里更满是让人心惊的寒意。
　　“谁家的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竟，竟敢管刘府的事情,”小贩被少年震得一愣，底气不足，“我可是刘...”旋即少年手起鞭落，啪地一声闷响，那小贩就被掀到在地，身上的缎衣渗出鲜血来。
　　两个莽汉见主子倒地，一咬牙，互递了眼色，一人一边向少年夹击，白衣少年翻身下马，拔出金剑断其中一人右臂，大呵，“谁还敢上前！”
　　众人惊退，倒地的二人哀嚎不已。
　　“拿上你的脏东西，给我滚！”少年眉间一挑，眼里的寒意更浓。
　　小贩疼得呲牙咧嘴，“你...你给我等着...走...我们走...”随即带着两个大汉连滚带爬地仓皇向东逃跑。
　　少年细细擦去宝剑上的污血，宝剑入鞘，锋芒渐收。
　　“起来吧。”少年冲地上的乞丐伸出手，那蓬头垢面的乞丐缓缓抬起头，颤巍巍地望向少年的脸，嘴角仍挂着一道污血，眼里却满是倔强。少年看见这张脸时，猛地一愣，怔怔的望着这个乞丐。旋即回过神来，打横抱起这个乞丐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弘翼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他看见这个女人酷似娥皇的一张脸时，冲动代替了理智。不知道走了多久，李弘翼突然猛地一收缰绳，白马应声嘶吼，旋即稳稳停下。他翻身下马，温柔的抱下女子，脸上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杀气。就连冰冷的瞳仁，也有了温度。女子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出了神，耳边传来他好听的声音，热热的呼吸喷进她的颈间，竟让她心跳加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过她。就别的温暖让她疲惫疼痛的身体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李弘翼望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子，娴静的脸肿了半边，深深的淤青染着血污。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李弘翼微微皱了皱眉头。女子沉沉昏睡了半日才醒，一睁眼，自己正身处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再一低头，就连贴身的衣服也换了新的，身上的伤口也叫人细细清洗过仔细包扎起来了。她一愣，慌忙用棉被捂住胸口，蜷缩在角落里。
　　“你醒了？”李弘翼望向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吩咐婆婆去做的。”
　　女子羞红了脸，抬眼瞄了李弘翼一眼，旋即低下头，安静地像空气。李弘翼好笑地望着她，走到她身边，温柔地俯下身子，捋顺她凌乱的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独身一人在外？”
　　“......”女子沉默，却抬眼望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混杂着恐惧、担忧，还有一丝羞涩，像极了记忆中的那双明眸。
　　李弘翼一愣，“怎么不说话？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怎么不和家人在一起，一个人在外面，胆子真够大的。”他一笑，皓齿如月，点亮了整个房间。
　　“......”女子眼中突然溢满深深的悲恸，猛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你不能说话？”李弘翼微微皱眉。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两行清泪落下。
　　不知怎的，李弘翼眼前突然浮现出娥皇的脸，娥皇的音容笑貌。心中猛地一收，一阵难耐的感觉搅得他心烦意乱。
　　“不要哭。”他轻轻用手臂环住她，“我叫弘翼，别怕，以后你就在这住下，我来保护你，我叫你，叫你宪儿，可以吗？”哑女轻轻点了点头，痴痴地望着李弘翼。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乖巧地将脑袋倚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被他的气息环绕，格外安心。李弘翼目光炯炯，仿佛此刻在怀中的就是娥皇。他说不清道不明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自他离开金陵城，已四载有余，军营的艰苦非但没有消磨尽他的恨意，更增加了他的野心和戾气。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娥皇，能让他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李弘翼承认，自己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这份感觉从最初痒痒的向往，似一粒种子，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慢慢发芽，开花。时间更加剧了他的思念。这女子酷似娥皇的一张脸，让他心惊，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他竟出手救下了这个女人。不管用怎样的方式，得到你总是好的。娥皇。

　　刘司州府。
　　方才在街上受辱的小贩正揣着莽汉的断臂向刘司州诉苦。
　　“真是欺人太甚！”刘司州一声怒吼，脸上的横肉抖了几抖。两撇眉毛竖了起来，眼睛瞪得活脱脱一对铜铃。
　　“大人..您可一定要替小民做主啊！那小兔崽子敢在您的地盘上动手...这...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可要好好教训他啊...”小贩哭丧着一张脸，顾不得伤势，频频叩首。
　　“来人，给我把今天在场的人全部叫来，再找个画师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全城通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刘司州气的一瞪眼，一脚踹翻趴在地上的小贩，“没用的东西，给我滚！”
　　“谢大人做主，谢大人做主啊！”小贩连忙爬起来，咚咚地死命磕头，竟浸出了血渍。

　　一时间，整个柳州城沸腾起来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偏僻小城里来了个身手了得，不畏□□的少年。再说这柳州，地处偏远，这司州刘某，恰恰又是一个贪得无厌、奸诈狡猾之徒，手下养了一帮打手，专门替自己搜刮民膏民脂。那柳州包子铺的小贩，正是这刘司州管家的远房亲戚，虽然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边，但在这个地盘上敢动自己的人，刘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通缉令发出没几日，就有眼尖的人偷偷跑来给刘某报信，说在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座客栈附近看见了那少年骑的白马。刘司州立马命人精选了一批打手，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那去。
　　“给我上！”刘某一声令下，几个莽汉踹开院门，冲了进去。
　　“你们...你们是何人？”一位老妇人听见响动颤巍巍地从里屋出来，见这一行人的架势，吓得不轻。
　　“何人？你个老太婆好大的胆子，睁大你的狗眼给老子好好看看，你竟然敢私藏逃犯，给我绑了！”
　　“你...你们放开...”
　　剩下的人破门而入，一间间地踹开房门搜查。一时间，院中哀嚎咒骂声此起彼伏。

　　上房的李弘翼听见声响，下楼查看。
　　“快看，就是这小子打的我！”众人闻声一齐望向李弘翼。
　　“小兔崽子，敢在你太岁爷爷头上动土，来人，给我押回去！”刘司州一声怒吼。
　　“你倒是得有这个本事才好。”李弘翼轻蔑地扫了一眼刘司州，眼中的寒意让刘某一愣。
　　“给，给我上！”一群壮汉举刀冲向李弘翼，只听宝剑出鞘，刹那间，为首的壮汉人头落地。随后的人纷纷退后，吓得不敢上前。
　　“你个小小司州竟敢胡作非为，我南唐宝地岂能容你等鼠辈撒野，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刘司州刚想发作，只见李弘翼亮出手中的金牌，他猛地一怔，联想起李弘翼刚才的目光，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赶忙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叩首，“小人愚钝，不知是王公子殿下，小人该死...该死....”众人见此场景纷纷愣住，“都愣着干什么！一群蠢货还不给老子跪下！这是王公子殿下，哪个不要命的东西说殿下是逃犯！”刘司州只觉得冷汗直冒。浑身的横肉颤抖不止。
　　李弘翼冷冷地望着他，扫过小贩，那小贩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连呼饶命。李弘翼越过吓得半死的众人，径直向伏在地上的老人走去。
　　经过之处，人人都觉察到一丝寒意。替老人松绑，“婆婆，您受惊了。”老人连忙叩首道谢，老泪纵横，“老身不敢，老身不敢，老身有眼无珠，竟不识得王公子殿下，老身该死...该死...”
　　“这些日子劳烦您照料，”李弘翼扶起老人，将一锭金子交于老人手中，“这是这些日子的租金，还有您替宪儿置办衣物首饰的，您收好。弘翼告辞。”老人惊得不敢抬头，一个劲儿地叩首道谢，等她抬起头时，李弘翼以及不见了踪迹。

　　待李弘翼上楼推开房门，却空无一人，他一惊，宪儿不见了。再一环视，李弘翼紧紧盯着大开的文窗。微微皱眉，眼中的寒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