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阳光》王家小四

2、那浓厚，轻柔的一笔

　　二
　　忘了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佟瑶总是在难过得时候强迫自己不许哭。可此刻鼻子却酸酸的，眼中还有一些莫名的液体流出，她终究还是敌不过眼泪。抹掉脸上的泪水，佟瑶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酒，然后，仰脖喝下。那些热辣的液体从嘴里快速滑入胃里，沿途经过的地方都被烧得火热。可是，佟瑶却觉得冷，冷得就像被人丢到了北极。接着又倒满，又喝下，一直重复着这个简单又机械的动作。
　　刚进到这家大排档，季雨泽第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的佟瑶。她一个人，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桌上菜不太多，可空酒瓶却不少。这姑娘再这么喝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看在叶哲凯的面子上，他也得去照料一下。和一行来的朋友耳语了几句后，就走到了佟瑶的桌前。
　　“佟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他坐在佟瑶对面，顺手将桌面的空瓶子，放到了桌角处。
　　佟瑶抬起已经变得很重的头，看着季雨泽，但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人影一直在摇晃。佟瑶努力张大眼睛看着他，原来是他，叶哲凯的哥哥，季雨泽。
　　“关你什么事，我凭什么就不能喝酒。”不理会季雨泽的劝阻，他们又不熟，不过见过一面，吃过一顿饭而已，佟瑶继续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季雨泽却一把抢过酒杯放在桌上。“你还是个学生，不能喝酒的。”
　　“我能不能喝酒，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佟瑶对着酒瓶又是一口。
　　“我也算是你的哥哥，你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怎么能一个人在这儿喝酒？还喝得这么多，出事儿怎么办？”
　　“哥哥？你搞错了吧，你是叶哲凯的哥哥，不是我的哥哥，我没有哥哥。”佟瑶说话的时候嘴里都有浓浓的酒味，她拿起酒瓶,准备仰头干了。
　　“不准喝了。”季雨泽见势一把抢过酒瓶，砸在地上。这丫头脾气也太拧了。
　　“好，我不喝。”佟瑶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把杯里剩的酒泼向了季雨泽，接着拿起地上的另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季雨泽擦了下脸，付完账后，急忙追上佟瑶。和他一起来的那群朋友都傻眼了，突然起意来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大排档烧烤摊，季雨泽居然都能遇到熟人，还是这么一个拧巴的小姑娘。
　　“我送你回家。”季雨泽作势要背她，佟瑶却一把推开了他。
　　“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我没有家。”佟瑶一直在嘴里重复着最后一句。天气也怪，好像在迎合佟瑶的心情一样，说变就变，忽然地就下起了暴雨。季雨泽脱下自己的外套为佟瑶挡雨，佟瑶却不理睬他，蹒跚地向前走着。忽地，脚下一滑，跌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酒瓶也碎了一地。季雨泽立马跑到她的身边蹲下，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佟瑶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双手死死地环着。季雨泽默默地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她的肩微微地颤抖着，却不曾发出呜咽的声音，她连哭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待在雨中的街道上。
　　当佟瑶抬起头看向季雨泽的时候，季雨泽看着她那张不知道是被雨还是泪水打湿的脸。佟瑶眼神空洞的望着未知的前方。“带我走吧，我不要回去。”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佟瑶把它抓得紧紧的。不管前面是天堂还是地狱，她都没有退路了，也不想要退了。她从来都无从选择，安静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好。

　　季雨泽把佟瑶带回了自己的公寓，给她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让她到浴室里洗漱。自己则先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佟瑶洗漱完之后，醉意已褪却不少，站在这个完全属于算是陌生男人的浴室里，她才开始有点害怕，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会尴尬的。不知所措的佟瑶在浴室中待了很久。
　　“你还好吧？”看她很久都没出来，之前又喝了那么多酒，季雨泽怕她有什么不舒服。于是，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
　　听到敲门声，佟瑶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她不可能一直躲在浴室里的。推开门，佟瑶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卷起了好几卷的季雨泽的衣服裤子，大咧咧地出现在他面前。
　　以这种样子站在一个不算太熟的男人面前，佟瑶尴尬地低着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子。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向地板上落下水滴，在地面上绽放出了一朵、一朵的小花。有那么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不前。他们没有说话，整间屋子只有水滴碰触地面的声音。
　　季雨泽突然蹲下，轻轻握住佟瑶的脚踝。佟瑶显然有些吃惊。“你。”季雨泽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将一只拖鞋轻柔地套在佟瑶的脚上。“光脚踩在地板上，容易着凉。”
　　一双拖鞋就这么穿上了脚，她长大之后，除了爷爷和叶哲凯从未有人这么温柔，细致的对待她，佟瑶有些发憷。
　　“头发也湿漉漉的，过来，我帮你吹干。”季雨泽拉着佟瑶的手，走进客厅里。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去为她准备干毛巾和电吹风。
　　佟瑶坐在沙发上，她现在整个人懵懵的。她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拿着干毛巾小心的揉着自己湿嗒嗒的头发。
　　暖暖的风对着脑袋不停的吹着，修长的手指在头皮上缓缓划过。尽管电吹风的声音有些吵闹，佟瑶却依旧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手指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佟瑶的倦意，关上了电吹风。
　　季雨泽轻柔地抱起已经睡着的佟瑶，她也许是真的累坏了，被人抱起也没有任何反应。季雨泽将她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角，关了灯，轻轻地拉上客卧的门。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季雨泽回想起佟瑶的刚才的睡颜，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三
　　那夜未归的佟瑶回到家后，就被爷爷狠狠地责骂了一顿，关在家里反省。接下来的日子，佟瑶所做的出格的事儿越来越多，她似乎完全变了。打架，逃学，偷东西，在别人眼中什么算是坏事，她就干什么。她放纵，她堕落，她开始破罐子破摔。
　　叶哲凯和季雨泽领着佟瑶从老师的办公室走出来。一出门，佟瑶就走在他们前面，不看他们一眼。叶哲凯冲上去抓住她的手。“瑶瑶，我们谈谈。”
　　“叶哲凯，我很感谢你每次都让你的哥哥来冒充我的家长。但那不代表我们有什么可谈的。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们是不一样的。这就是我的本性，你们只是一直被我以前装出来的乖巧骗到了。”
　　“本性！跟我说什么本性，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会不知道你的本性？”他知道她一定又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不然也不会这样不计后果的自毁前程。
　　“一起长大就能知道我的本性吗？我和我爸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都看不清他们的本来面目，你又凭什么能看到我的本来面目呢？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我爸妈是什么人，我当然就是什么人了。”佟瑶一把甩开他的手。不是她，所以永远不能体会她的痛，就算是饮鸩止渴，只要当下能撑过去，她也不会在乎那么多。
　　“你就是你，叔叔和阿姨的事和你无关。你没有必要这样放逐自己。”佟瑶那满不在乎的态度，真的让他痛心疾首。
　　“有关，无关，不是你我说了就能算的。挣扎久了，我也会累，顺应命运的安排也许更适合我。”
　　“命运的安排！命运就是怕你堕落，所以才安排爷爷在你身边。可是，你还是这样，你就不怕爷爷知道了，会担心吗？”叶哲凯觉得佟瑶所谓的顺应命运安排，才是挣扎，而且是那种会让人两败俱伤的挣扎。
　　“怕，就有用了吗？我从小就怕从别人嘴里听到爸妈的消息，可我听得还少吗？我的生活本应如此，我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了。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们了，如果老师还需要我请家长，我会告诉他，我爸死了，我妈坐牢了，现在的我没办法请家长来。”
　　“瑶瑶，不要再这样伤害你自己了，好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拿不到毕业证的，你还要参加高考，你不能这样毁了自己的前程。”
　　“前程？我早在被命运遗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前程可言了。我连活下去都觉得累，还要前程做什么。我的未来只要能养活自己，还剩一口气就够了。我还有课，先走了。”
　　从头到尾，佟瑶都没有正眼看过叶哲凯和季雨泽一眼。因为她害怕，他们会看到自己眼中的泪，那么她就彻底的输了。在这一场她倾尽所有作为筹码的赌局里，她不能输，也输不起。她赌上前程，赌上友情，赌上名誉，赌上一切，只为唤醒母亲尚存的信念。父亲已经因为吸毒去世了，她的至亲除了爷爷就只有母亲了。前不久才在家里听到母亲的消息。所以，她决不能输，就算说她傻，说她笨，她都不在乎。
　　他们争论的整个过程，季雨泽都没有插话，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她是那么的瘦小单薄，却有着那么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倔强得如此坚强，坚强得就算所有的人都瞧不起她，无视她，她依然可以高傲的抬起头，仿佛世界都踩在她的脚下。
　　也许她可以满不在乎地赌上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名誉，自己的一切。可是，他不可以，也不接受。如果，起初只是因为叶哲凯这个特殊的关系，才会一直关注这个女孩。那现在，他是真的不想让她就这样陷下去。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女孩出现过，于他而言，她是特别的，她与他是相似的。在这么一个仿佛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刺来保护自己的女孩身边，也许，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站在她的旁边，为她挡风遮雨，守护着她，直到她愿意，愿意让他走进她的心里面。
　　那天赶走叶哲凯和季雨泽之后，佟瑶的生活就真的孤单了。从小到大，她都只有叶哲凯这一个朋友，后来和季雨泽也蛮投缘的。只是，这样的关系，注定不是她应该拥有的，所有美好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显得那么的奢侈。所以，放弃也许对大家都好，她只要能找回妈妈就好。就算现在要把自己的心关闭得没有一丝缝隙也无所谓，为了找回曾经的妈妈，要她放弃什么都可以。她只是一个想要重回母亲怀抱的无助小孩，渴望母亲满满的爱。

　　阳光透过黄桷树的层层树叶，洒在地上，变成各种奇奇怪怪的光点。佟瑶就坐在街边的凳子上发呆，也不在意这天气已经热得让人想要把自己放进冰箱里，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个满身脏脏的小女孩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瞪着两个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佟瑶也看着她，虽然浑身脏脏的，但看衣服的质地也不差，而且小女孩的皮肤也是那种滑滑嫩嫩的，一看就不像是流浪儿。
　　“小妹妹，你跟妈妈走散了吗？”
　　小女孩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然后，她们又沉默了，只是这么坐着。可是，不一会儿，佟瑶就听见微微的呜咽声。于是，她望向小女孩。小女孩抬起哭得更花的脸看着佟瑶。“姐姐，我饿了。”
　　佟瑶摸了摸自己的包，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可是，小妹妹饿了。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妹妹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只是，她是走丢了，而自己是被遗弃了。所以，她不想让小妹妹伤心。佟瑶走到小妹妹的面前蹲下。“小妹妹，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佟瑶，然后点了点头。“我叫宝妹。”
　　“那宝妹乖乖的坐在这里，不要乱跑。姐姐去给你找吃的，好不好？”
　　宝妹点点头，佟瑶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走到附近的一个副食店前。“老板，打扰一下，那边有一个和家人走散的小妹妹肚子饿了。可是，我现在身上也没有钱。你能不能给她点吃的？”
　　老板打量了一下佟瑶，又看了看宝妹。“哪儿来的骗子，一边儿去。”佟瑶无奈地退出了副食店。可是一回想起宝妹的眼神，佟瑶又犹豫了。再看了看副食店的老板，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直播的球赛。于是，佟瑶又悄悄的溜进了副食店，拿了一盒牛奶，一包饼干。正要溜出去的时候却被老板逮个正着。
　　“死丫头，骗不了我，就用偷的。看我逮着你，不打死你。”老板边说边跑出来追佟瑶。旁边其他商户见状也一起抓佟瑶。还没跑到宝妹身边，佟瑶就被抓到了。老板一把抓住佟瑶的衣领，恶狠狠的看着她。“不大的丫头，好的不学，却学人偷东西，看我今天不替你父母教训你。”说着就准备朝佟瑶打去。眼看躲不掉了，佟瑶只好闭上眼睛，等待被打的痛楚。可是，眼睛闭了好一会，也不见被打倒。佟瑶张开了眼睛，却吓了一跳。季雨泽居然就站在她面前。而且还替她挡住了老板打向她的手。
　　“你是什么人？干嘛管闲事？”老板不爽地看着季雨泽。
　　“老板，不好意思，她是我妹妹。有什么事，我来解决就好了。请你不要太为难她。”边说边在包里摸什么东西。
　　“她偷我东西，我要报警。”老板一看季雨泽想要拿钱了事，就提出要报警。
　　“那个，老板，我妹妹她，她有点。”季雨泽没有说完，只是将嘴凑到老板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老板就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佟瑶，然后拍拍季雨泽的肩。“小伙子，算了，我不计较了。好好照顾你妹妹，可不能再让她一个人胡来了，很容易出事的。”老板和那些商户离开后，佟瑶没有和季雨泽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就带着牛奶和饼干跑回到宝妹身边。
　　“宝妹乖，姐姐就只找到这些吃的，宝妹先吃，好不好。”佟瑶将牛奶和饼干放到宝妹手里，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宝妹点了点头，就低下头吃东西了。
　　季雨泽看了宝妹一眼，也没说话，就一直静静地坐在她们旁边的凳子上。
　　“姐姐，那个哥哥在看你哟。”宝妹摇了摇佟瑶的手臂，指着季雨泽说。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佟瑶看着他，他真的很奇怪，突然就这么出现帮她解围，但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这样静静地待着，也不问她什么。
　　“你想要跟我说吗？”季雨泽看着佟瑶。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他不问她，因为不想逼她说出来，他想要她自己说。
　　“她叫宝妹，是我在这里遇到的，她妈妈和她走丢了。她告诉我她很饿，我又没有钱，就只好去副食店帮她要吃的。可是，那个老板不信我，还说我是骗子。于是我就偷点吃的，想要给宝妹，谁知道被抓住了。接下来，你都知道了。”佟瑶一口气说完了刚才发生的事，然后看着季雨泽，想要看到他的表情。她以为季雨泽想要她说这次的事，却不知道季雨泽想要知道的，其实是她心里的事。
　　他走到宝妹面前蹲下。“小妹妹，你叫宝妹是吧？”
　　宝妹看着他，点了点头。
　　“宝妹好乖哟！要不要哥哥和姐姐陪你一起找妈妈呢？”
　　宝妹看了季雨泽一会儿，对他笑着张开脏脏的小手。“好。”于是，季雨泽抱起宝妹拉着佟瑶就走。
　　一路上，很多路人都对这奇怪的“一家三口”指指点点的。也难怪，一个看起来就像翩翩公子，一个黑黑瘦瘦的半大女生，还加上一个像“小乞丐”的小女孩。大家不乱想乱猜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