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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转机 ...

  •   孟思扬决定去叶若凡家看看。他不知道叶若凡没有了他的资助,警察有没有帮他解决问题。他会不会辍学?唯一让他紧张的是叶若凡已经知道了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了。他不知道叶若凡会不会因此对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尽管他们以前已经算是很好的朋友了。但他们的友谊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的。而现在这个经济基础已经丧失了。
      孟思扬到了东湖小区。他知道秦蓉也是一中的,既然她放假回家了,叶若凡也应该在家。
      他到了叶若凡家门口,敲门。里面传来脚步声,片刻,门开了。开门的却是叶若凡的妹妹叶琳琳,孟思扬不认识,他虽然知道叶若凡有一个妹妹,但从来没见过。叶琳琳问:“请问你找谁?”
      孟思扬问:“叶若凡在吗?”
      叶琳琳转身喊:“哥,有人找你。”
      叶若凡出来了,看见孟思扬,先是一愣,表情很快冷淡下来:“你怎么来了?”
      孟思扬经常来叶若凡家,对这里很熟悉,因此也不见外,“哈”了一声,说:“我不能来吗?”走到沙发上坐下。叶若凡说:“警察叔叔都告诉我了。”
      孟思扬问:“哦?他怎么跟你说的?”
      叶若凡说:“你对我的施舍,我会还的,但不是现在。我不想欠你什么,我也不想让你通过我来把这些钱洗白。”
      孟思扬问:“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补课,我付给你学费,天经地义,跟那些钱哪儿来的没关系。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叶若凡摇头:“你可以这么想,但我不能。另外,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纠葛。上次被警察叫到办公室,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孟思扬说:“你这意思,是要下逐客令了?”
      叶琳琳忽然恍然大悟:“你就是我哥以前说的那个孟思扬啊?”
      孟思扬站起来:“好吧。不过我想知道,你现在还继续上学吗?或者是,你下学期的学费怎么交?”
      叶若凡说:“这个就不用你关心了,我会有办法的。”
      孟思扬说:“其实我也关心不了了。我已经改邪归正了,被警察罚做义工,管吃管住,可惜没工资,我想帮你也帮不了了。我之前还问过警察,我帮过的那些学生怎么办,他说他们会处理的。不过看来警察也没处理啊。”
      叶若凡没说话。孟思扬说:“那好,我走了。再见,哦不,再不见了。”
      他转身出来。叶琳琳急忙跑出来,送他到胡同口。孟思扬问:“你跟着我干嘛?”
      叶琳琳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不管你的钱是哪儿来的,至少你帮我完成了初中学业,不然我早就辍学了。反正你心地是好的,我哥不该怪你。”
      孟思扬苦笑一声,问:“那你们以后怎么办?你跟你哥下学期的学费。还有明年你中考,你上了高中,学费又比初中贵好几倍。”
      叶琳琳说:“我听说一中有一个珍珠班,专门收那些学习成绩很好但家里有困难的学生,好像可以免交学费。我想只能尽力考那个班了。”
      孟思扬说:“你哥学习那么好,你学习肯定也不错了,应该没问题。”
      叶琳琳说:“谢谢。再见。”
      孟思扬“嗯”了一声,离开了。

      回公寓的路上,两辆城管的车从旁边过去了。孟思扬并没在意,这时他看见城管忽然在前面停下了,两个城管拿着棍子下来了。孟思扬吃了一惊,顺着城管走过去的方向一看,一只流浪狗正在路边的垃圾堆里翻找吃的。流浪狗察觉到城管过来了,立刻警觉,跳起来就跑。城管吆喝一声,追了过去。流浪狗慌不择路,跑进了一个死胡同。城管不由分说,把狗堵在里面。两人都穿着大厚的衣服,戴着硬质手套,显然是防狗咬的。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这儿的墙太高了,狗显然跳不过去,但狗咬人要比兔子厉害多了。流浪狗被逼急了,狂吠了两声,想从城管□□钻过去,被一个城管摁住了,另一个城管拿起棍子没头没脑的打下去。
      孟思扬在胡同口看见,大吃一惊。他急忙麻利地爬到墙上,沿着胡同边儿的墙顶迅速跑到两个城管上面,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地之前飞起一脚,踢在城管胸前。两个城管猝不及防,急忙退了两步。孟思扬一把将狗拦腰抱起来,一只手又麻利地爬上墙。两个城管在下面骂骂咧咧,孟思扬也没管,一只手抱着流浪狗,在房顶上来回蹿,到了另一条街旁边的房顶上,才跳下来,把狗放下。狗挨了几棍子,被打得站不起来了,走两步一瘸一拐的,哀哀地叫了两声。孟思扬叹了口气:“真可怜。”他又把狗抱起来,看到路边有个卖包子的,便走过去,摸了摸身上,却没带钱。原来他这段日子几乎没花过钱,换了衣服后也没带上钱。秦国胜给了他两百块钱,在他原来那身衣服里一直放着,风吹日晒加出汗,恐怕早就不成样子了。
      不过孟思扬是神偷,脑子里一直就有小偷的意识,从来改不掉。他走到包子铺前面,卖包子的是个小姑娘。她问:“要什么?”
      孟思扬问:“有鱿鱼馅儿的没有?”
      小姑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
      孟思扬转身就走,拐进胡同。小姑娘感觉有些奇怪,数了数包子的个数,发现少了两个。但她的确没看见孟思扬下手偷,只惊疑不定。孟思扬的身手,偷个包子如果都能让她发现的话,早就被警察抓住了。
      孟思扬从怀里摸出两个包子,掰开放在流浪狗前面:“吃吧。”
      流浪狗饥不择食,即使是素馅的包子,也比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东西强。流浪狗狼吞虎咽地把两个包子吃了,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孟思扬。孟思扬说:“哎呀,我只能偷这一次,再去她该怀疑了。要不然只能换一家。”
      他抱着狗在街旁走,忽然看见一家兽医医院,大喜,急忙进去了。兽医医院生意都不算太好,尤其是在城里。在城里养宠物的都是有钱人,一般也不会来这种小地方给宠物看病。兽医的主要工作是去一些养殖场等地方。看见孟思扬抱着一只狗进来,他急忙站起来,连连摆手:“抱出去抱出去,别在这儿!”
      孟思扬奇怪:“怎么了?这儿不是兽医医院吗?”
      医生说:“你不知道最近有流行狂犬病吗?这是流浪狗吧?我不让你把它打死,你赶紧抱出去,别待在这儿。”
      孟思扬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城管专门在街上打狗。他说:“哎呀,它不咬人,怎么会传染病呢?”
      医生说:“反正我不治。你赶紧抱走。”
      孟思扬只好转身出去了。医生坐下来,待了半天,也没发现丢了一些膏药和纱布。
      孟思扬在一个墙角蹲下来,问流浪狗:“哪儿疼?”
      狗当然不会说话。孟思扬便在它身上挨边儿捏一遍,直到狗忽然哀恸一声,孟思扬问:“是这儿吗?”也不等狗回答。他把膏药在手里搓开,涂在纱布上,用手压平,给狗包上。
      孟思扬有些犯难了,肯定不能带它回老年公寓的,不然肯定会被张静姐骂死。但这只狗可怜巴巴地跟着自己,自己要是就把它丢在这儿,它该多难过。再说,城管在到处打狗,把它扔在街上可能过不了多久它就惨遭毒手了。
      唯一的办法是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让它不要乱跑。然后自己每天来给它送吃的,等到它伤好了而且城管不再管得那么严了。
      可藏哪儿呢?至少得是个不常有人——最好是从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免得给人造成麻烦,还会给狗带来危险。
      孟思扬忽然想起叶若凡家附近有一块废弃的工地,是个建了一半,承包商忽然失踪了,工程就扔在这儿了,很久这块地方也没引起别的开发商的注意。这段时间全球经济危机,影响到了国内,房地产一直低迷。
      他把狗抱起来,原路回去。不过他没有在叶若凡家门口经过,而是直接抄近路到了这片工地。这儿到处长满了杂草。孟思扬到了工地旁边一看,楼茬子地基就有两米深,这狗根本不可能跳出来。但这对孟思扬来说还是太矮了。孟思扬单手撑了一下变跳了下去。他把狗放下来,说:“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我再给你找点儿吃的。”
      狗居然听话地趴了下来。孟思扬转身爬上去,离开了。过了十几分钟,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包法式小蛋糕,显然是他从商店里偷来的。孟思扬把包装都拆了,扔到地上,狗当然不会嫌脏,一个一个用嘴捡起来吃了。孟思扬说:“好了吗?我先走了,你慢慢歇着,下午我再来给你送吃的。”
      回到公寓,孟思扬急忙把以前的衣服找出来,从裤子兜里翻出两张百元钞来,已经皱巴巴的了。他到商店里买了一些零食,一些人吃着都觉得奢侈的零食,拿去喂狗。
      没过几天,这两百块钱就花完了。一天下午,孟思扬走到工地的时候,忽然远远看见一群七八个小孩子,站在工地旁边,拿石子往下面砸,一边叫好。下面不断传来狗的狂吠声。孟思扬大惊,急忙跑过去,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几个孩子回头一看,孟思扬是个大孩儿,马上意识到这是狗的主人,便一哄散了,往居民地跑。孟思扬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个跑得最快的小男孩——跑得最快的往往是最先提议用石子砸狗的。孟思扬喝道:“谁让你们砸它的?”
      小男孩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拼命挣扎想跑,其他小孩儿都跑得没影儿了。孟思扬一手把这孩子拎起来,走到工地旁边,往下面一看,那只狗正在里面来回跑,看见孟思扬,立刻哈哈、哈哈地跑过来,摇着尾巴。孟思扬说:“诶,我让你给它道个歉,说个对不起,我就让你走。”
      小男孩似乎觉得孟思扬在开玩笑,一边挣扎还一边在笑。孟思扬见状,便一手抓住他,一手一撑地面,跳到工地下面,把他放下来。小男孩跑到墙边,往上一看,爬出去要两米高,顿时呆了一下,立刻大哭起来。
      孟思扬也不管他,先喂狗,等小男孩渐渐不哭了,他才站起来,问小男孩:“你知道你错了吗?”
      小男孩低着头说:“知道了。”声音很小,不时地抽泣一下。孟思扬说:“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了,再让我看见一回,我就让你在这里面过一晚上,陪着这只狗,懂吗?”
      小男孩点点头。孟思扬说:“知道错了就好。”
      这时工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谁?想干什么?把我儿子弄上来,不然报警了!”
      孟思扬一惊,心想估计是那群跑了的小孩儿去跟这个小男孩的父母说了,父母才忙赶来的。来的是小男孩的妈妈。孟思扬一手抓住小男孩的衣服,脚一蹭墙壁,单手就爬上来,将小男孩放下。小男孩急忙跑到妈妈后面,抱住妈妈的腿。小男孩的妈妈急忙检查孩子身上,看到衣服上蹭了很多土,急忙给他拍打,一边气得指着孟思扬骂:“你谁家的孩子你是?这么不懂事?凭什么欺负我们家孩子?啊?”
      孟思扬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正色道:“阿姨,您也不问问事情经过。他带着几个小孩子在这里砸我的狗,我就让他道个歉就完了,我还没让他砸回来呢。”
      小男孩的妈妈往工地地下一看,看见那只流浪狗,顿时又冲着孟思扬骂起来:“就这癞皮狗啊?它是你爹还是你妈呀?砸死它又能怎么样?啊?……”
      孟思扬心里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最不能容忍有人侮辱自己的母亲,哪怕是从没见过的母亲。孟思扬拳头都开始发抖了。但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他想,就算是这样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妇女,如果这个小男孩得了重病没钱医治的话,她也有可能像上次碰到的那位母亲一样沿街乞讨的——尽管那个是警察派人演的,但母性是一样的,不然不至于骗过孟思扬的眼睛。
      孟思扬只能静静地听她数落完,只想此事尽快了结,大不了自己再将狗换个地方,免得这个小男孩会恶意报复。但中年妇女骂完,还意犹未尽,问:“你家住哪儿的?你家长电话是多少?我跟他们理论理论!”
      孟思扬冷冷地说:“您用不着跟他们理论,他们也没电话,更没手机。”
      中年妇女喝道:“那你家在哪儿?我去你家找他们!”
      孟思扬淡淡地说:“我没家。我就跟这只狗一样,没爸也没妈。您看我穿的衣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吗?”
      中年妇女愣了一下,定睛打量他一遍,孟思扬身上的衣服还是张静给他买的,也是很久没换了。张静本身是工薪阶层,给他买衣服更不会买太好的,加上他从来不换,早就脏兮兮的了。中年妇女一时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居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抓起孩子的手,转身快步离开了。
      孟思扬原地站了半天,直到感觉有些冷了。他忽然意识到狗也会冷,便在工地附近的地方找了一些枯萎的野草,在工地下面给狗做了个窝。
      孟思扬忽然觉得狗比人好得多。狗不会因为他从前是小偷嫌弃他而拒绝他的帮助,而叶若凡会。狗不会在长时间接受他的施舍后变得心安理得,而且总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孟思扬让它帮自己去捡东西,它都非常勤快地跑过去,用嘴叼过来,当然孟思扬不是真的想拿东西过来。孟思扬可以跟狗接触非常亲密,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狗毛,但对叶若凡,哪怕再熟悉也不可能这样,再说他也不想那样。狗比叶若凡可爱多了。
      最重要的是,狗比人忠诚。后来等风声不再那么紧了,狗的伤也完全好了,孟思扬又带它回了街上。狗起得很早,孟思扬每天早上跑步的时候都会找到它,它会非常准时地出现在固定的地方,从不失约。而孟思扬也不能再跑酷了,只能正常地跑步,这样狗才能跟上。
      孟思扬也开始下意识地训练这只狗。狗是很通人性的动物,给它说许多话它都能懂,只是不能回答而已。孟思扬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对它倾诉。看不出狗能不能听懂,但至少它不会说出去。

      临近年关了。老年公寓的老人忽然少了很多——许多老人的家人把老人接回家去过年。但秦老先生却一直没走,尽管天越来越冷,仍然坚持天天早上在院子里练剑。孟思扬知道秦国胜是不一样的,警察在过年的时候也不能休息的。秦老先生似乎更没打算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孟思扬问他的时候,老先生说:“大年晚上他接我回去吃顿年夜饭。”顿了顿,他说,“你也去。毕竟从法律上来说,你也是我儿子的儿子。”
      他没有直接说“我孙子”。尽管孟思扬对秦老先生非常熟悉,天天早上在旁边一块儿练,但秦老先生话很少,性格比较孤高,因此脸熟人不熟。
      过年前一个星期,全市的高中都放假了。但老年公寓里几乎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人越来越少了。到临近过年前两天,几乎所有老人都被接走了。只有一个儿女都在国外的老头还留着。老年公寓的工作人员大部分也都休假了,只留下两个值班的,包括一个孟思扬,另一个是张静。孟思扬问她:“小静姐,你不回家过年吗?”
      “回去啊。”张静说,“不过值班,又有什么办法?过完年马上就得回去。”
      孟思扬问:“那刘爷爷怎么办?”
      张静问:“你大年晚上在这儿吗?”
      孟思扬说:“秦爷爷让我到他家去过年。”
      张静想了想,说:“那算了,你去吧。我留在这儿。”
      孟思扬忙说:“那还是我留着吧。我毕竟只是做客,再说看着别人家过年,我连个家都没有,还不够伤感呢。我还是陪着刘爷爷过年吧。”
      张静问:“那你跟秦爷爷怎么说?”
      孟思扬说:“就说刘爷爷一个人在这里,得有个人照顾呗。再说大年夜的,本来他儿女都在国外,再没人陪他过年,多孤独啊。”
      张静说:“那好吧。谢谢你了。”
      孟思扬说:“我自己的工作,姐姐谢什么?”
      除夕那天上午,孙主管给他发了一堆对联,有几十副,而且全部一模一样,让他给所有房间都换上。孟思扬忙了一上午,忽然背后有人叫他:“哎,孟思扬。”
      孟思扬听着声音耳熟,回头一看,是很久没见的秦国胜。孟思扬“哦”了一声,继续干活。秦国胜说:“今天晚上去我家过年怎么样?”
      孟思扬摇摇头:“恐怕不行。有一个老人儿女都不在国内,就他一个人了,我晚上得陪老人家过年。”
      秦国胜“嗬”了一声:“半年不见,你小子变化挺大啊。”
      孟思扬问:“变什么了?我一直都这么善良啊。”
      秦国胜哼了一声:“这么自恋。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还不想待在这儿的吗?”
      孟思扬叹了口气:“总比没地方去好吧。”
      秦国胜说:“那整个公寓就你们爷俩,也挺孤单的啊?这样吧,你跟刘爷爷说一声,看能不能请他也一块儿去。过年嘛,人越多越热闹,是不是?”
      孟思扬说:“那不一定。看你们家一家团团圆圆的,在一块儿过年,老人触景生情,多伤感哪。”
      秦国胜说:“可在这儿呢?晚上一放炮,老人一想外面家家户户都在过年,就你们两个,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无儿无女,唉。”
      孟思扬说:“好吧,我去问问刘爷爷。”

      傍晚,秦国胜又来了,开着车到了楼下。孟思扬和刘爷爷已经在等着了,秦国胜忙对老人家问好。秦国胜看了看孟思扬,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说:“你先换身衣服,过年了,哪能还穿这身衣服呢?”
      孟思扬接过来,说:“我会还你钱的。”
      秦国胜笑道:“你这孩子。你还得起吗?偷来的钱我可不要啊。”
      他当着刘爷爷的面这么说,刘爷爷并不知道孟思扬的底细,因此只当一句玩笑话。孟思扬到自己房间去换了衣服出来。秦国胜说:“老人家您坐后面,孟思扬你坐前面。”
      孟思扬打开车门,却看见车里坐着个人,定睛一看,是许久没见的秦蓉。秦蓉看见他,打了个招呼:“嗨。”
      孟思扬说:“你跟着干嘛?车载重多七十公斤,出车祸的几率就增加百分之七十。”
      秦蓉叫道:“我没有七十公斤!再说怎么可能增加那么多?”
      孟思扬说:“那增加多少?”
      秦蓉说:“顶多百分之五十……你什么意思?难道多载重一百公斤,我们就一定出车祸吗?过年也不说点儿吉利话,这么晦气。”
      秦国胜坐在驾驶座上,问:“什么意思啊你孟思扬?变相问小蓉的体重?”
      孟思扬说:“我可没问,是她自己说的。”
      他扶刘爷爷上车。秦蓉忙在里面接住。孟思扬关上后面的车门,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秦国胜调转车头,开出老年公寓。
      秦国胜一边开车一边问:“怎么样?这一年在这里过得还好吧?”
      孟思扬“嗯”了一声:“秦爷爷可真厉害。”
      秦国胜“哦”了一声。秦蓉说:“上次我看爷爷的时候,孟思扬还说爸爸的坏话呢。爷爷也帮着他说话。”
      秦国胜问:“什么坏话?”
      孟思扬说:“反正你都知道,不用明知故问。”
      秦国胜家住在公安局家属院。车在公安局门口过去,拐进旁边的小区,在一栋居民楼前面停下了。孟思扬问:“您家里有谁?”
      秦国胜说:“我老婆,还有我儿子。”
      孟思扬问:“您还有儿子?”
      “嗬,你什么意思?你咒我们秦家绝后吗?”
      秦蓉不高兴地叫了一声:“爸,你什么意思?”
      秦国胜一挥手:“上楼。七楼。”
      “爸。”后面忽然跑过来一个男生,正是秦蓉的哥哥秦强。秦蓉问:“你在外面干嘛呢?”
      秦强说:“放炮呢。咦,这就是孟思扬吗?久仰大名。”
      孟思扬问:“你听说过我?”
      秦强说:“那当然,你可是有名的……”他欲言又止,因为看到秦国胜给他打了个手势。秦国胜让秦蓉扶刘爷爷上楼,一边对孟思扬说:“我上次跟小强说你能徒手在楼外面爬到楼顶,他不信。怎么样,给他展示一下怎么样?他因为是警察的儿子嘛,一直自诩是体能王。”
      孟思扬摆摆手:“算了吧,好久没爬过了。”
      秦强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让我开开眼界嘛。”
      孟思扬却斜眼看了一下秦蓉的背影,等她扶着刘爷爷进了楼道,便说:“好吧。不过我要是忽然出现在你们家阳台上,会吓着你妈妈的。”
      秦强说:“不会。哎,小蓉!”
      秦蓉回头问:“干什么呀?”
      秦强高声道:“你上楼后马上到阳台上等着!”
      秦蓉说:“好。”
      秦强对孟思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孟思扬心想,如果不真给他露一手,秦家的大公子瞧不起自己,那年夜饭吃着也没什么意思。他便三两步跑到楼下,往上一跃,爬到一楼的阳台顶上,再一跳,抓住二楼阳台底,麻利地爬上去,眨眼间就窜到二楼顶上,又抓住了三楼阳台。没一会儿工夫,孟思扬就爬到了六楼,这时候秦蓉还没在阳台上出现,孟思扬便趴在下面等着。一会儿,秦蓉到了阳台上,孟思扬便躬身一跃,翻到阳台上,打了声招呼:“嗨。”
      秦蓉下了一跳:“你怎么上来的?”
      孟思扬却没回答,而是冲下面的秦强摆摆手。秦强做了一个抱拳的姿势。秦国胜说:“怎么样?信了吧?”
      秦强说:“我从来没说不信啊。他要是没点儿本事,您还是没抓住他的话,我该瞧不起警察了。我只不过是激将法,想亲眼看看而已。”
      秦国胜说:“走吧,上去。”
      秦蓉又问了孟思扬一句:“你怎么上来的?”
      孟思扬说:“你哥不让我走楼梯,只好在外面爬楼了。”
      秦蓉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转身进了客厅。孟思扬也转身进来。他顿时感觉拘束了。他从没来过秦国胜家里,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很熟悉,包括刘爷爷——他平时和刘爷爷也并不熟悉。他对秦国胜也不熟悉,毕竟半年没见了。但秦国胜却像是跟他很熟悉,这半年“孟思扬”这个名字都把他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客厅中间摆着桌子,不过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摆。秦国胜冲厨房里喊了一声:“客人来了啊!”
      秦蓉的妈妈从厨房里出来了,看见孟思扬,十分客气:“哟,你就是孟思扬啊。可算瞧见真人了,搅得国胜几个月都没睡过一次好觉。”
      孟思扬尴尬地笑了笑。这时秦蓉的爷爷从书房里出来了,立刻和刘爷爷打招呼,两个老人进书房去了。孟思扬知道刘爷爷其实很有文化的,和秦老先生差不多。毕竟子女全都出国,说明家教是很厉害的。
      孟思扬问:“秦……警官,您为什么让秦爷爷住老年公寓啊?家里不是有地方住吗?”
      秦国胜说:“你别看现在人都在家。吃过饭我就得回局里了。秦蓉她妈妈初二就上班了。小蓉小强他们两个,过完元宵节就回学校上学了。到时候家里就一个人没有了。”
      孟思扬“哦”了一声。秦国胜问:“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我看你挺适应的。”
      孟思扬说:“现在挺适应。以后呢?我只有小学文凭,找不到工作,难道还去偷?”
      秦蓉惊讶道:“小学文凭?上次你跟我争辩,我听你说话水平可不像小学毕业的。”
      秦国胜说:“你跟他比?文凭能说明什么?人家孟小偷工作之余把四大名著都读完了,没事还看些时文杂志,不像你们兄妹两个,只知道死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秦蓉忍不住笑了。秦强说:“爸,这就是你不对了。国家规定公民必须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你总得让孟思扬先去上初中吧?”
      “初中?”秦国胜说,“你们学校的叶若凡,你听说过吗?”
      秦蓉脱口而出:“当然听说过!我们高一的学霸,上学期三次考试,两次年级第一,一次年级第二。”
      秦国胜说:“对呀。不过叶若凡家庭条件不好,孟思扬为了帮他,请他给自己补课。我上次得到这个线索,专门找叶若凡问过了,叶若凡对孟思扬评价很高,说他其实不需要自己补课,很多学习方面的见解孟思扬一点儿也不比他差,所谓补课只是想帮他的一个托辞而已。但这也从侧面说明,孟思扬文化课还是有功底的,至少初中的内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是不是孟思扬?”
      孟思扬说:“可是现在证件比能力重要啊。”
      秦国胜用手指点了点他:“偏激。唉,别老是觉得社会这儿不行那儿不行。社会在发展嘛,人的思想意识水平总会提高的。”
      秦蓉说:“呀,原来你认识叶若凡。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秦国胜问:“你什么意思?”
      秦强说:“唉,美女总是对穷书生感兴趣。《聊斋》里都是这么写的。”
      秦蓉拧了一下哥哥的胳膊。孟思扬说:“恐怕是不行了。叶若凡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上次去找他,他说不想再见到我了。”
      秦蓉哼了一声:“原来是有才无德。你好歹帮过他的忙,他还戴有色眼镜看你。”
      秦国胜问孟思扬:“你这半年自己学习过没有?”
      孟思扬说:“时间倒有的是,不过……主要陪那些老人了。好多老人很惨呢,儿女很久也不来看他们一次。有一个老爷爷喜欢下围棋,可惜别的老人没人会,只好我陪他下,本来我不会,一来二去也学会了。本来也不会下象棋,后来跟那些老爷爷一块儿下棋,也学会了。”
      秦国胜问:“什么?你会下象棋了?秦强,把象棋拿来,我跟他杀一盘。”
      秦蓉说:“爸,要吃饭了。春节联欢晚会快开始了。”
      秦国胜说:“哎呀,没事没事,还有一个小时呢。我半个小时内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秦强说:“我给孟思扬当参谋吧。”
      孟思扬说:“哎哎,你们什么意思?都这么瞧不起我啊?”
      秦强说:“我爸象棋可厉害着呢,在公安局里,除了有一次输给局长两盘,其他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孟思扬说:“那局长很厉害啊。”
      秦国胜和秦强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笑,孟思扬明白了。秦蓉还不明白,问:“什么意思啊?”
      秦强把棋盘摆开。孟思扬摆好棋,说:“您先吧。”
      秦国胜便不客气地直接当门炮。十几回合后,双方强子都摆出来了。又走了十几步,孟思扬走的步子看起来很无关紧要,而秦国胜瞅着一个缺口,将马顶了上去,准备卧槽。孟思扬则将炮往后一压,手刚放在子儿上,秦国胜马上就明白了,忙叫一声:“哎,不对!悔棋!”
      秦蓉叫起来:“老爸不行了!”
      秦国胜悔棋一步,正准备换个策略,但发现孟思扬这个局是早就布好的,怎么也破不了,只好说:“再悔一步。”
      孟思扬对每一步则都记得很清楚,又退回一步。秦国胜连悔三步,才不再悔棋了,继续下。但没过几个回合,他又寸步难行了。孟思扬的兵马似乎做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秦国胜的每个棋子的死法他都已经算计好了。秦国胜不好意思再悔棋了,只能硬着头皮硬闯,尽量在自己损失惨重的同时也让孟思扬受到重创。结果孟思扬用一个过河卒换掉了秦国胜一个马,用一个炮换掉秦国胜一个车,然后白吃了秦国胜一个炮。双方子力差距迅速拉大,然后秦国胜就一败涂地了。
      秦强说:“看来敬老院的老人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啊。”
      孟思扬说:“那当然。那些老人会什么的都有。”

      年夜饭开始后,因为刘爷爷在场,而他不知道孟思扬的身份,因此所有和孟思扬的身份有关的话题都不能聊了,话题转向秦蓉和秦强这半年在学校的情况。秦强比妹妹大一岁,也早上一年学,所以主要聊的刚上高中的秦蓉。尽管上学已经半年了,秦蓉却对刚开学时候的军训记忆犹新:“我们班的军训教官,那个武警一级士官,天哪,真是太帅了,我们班好多女生崇拜他呢。”
      孟思扬冷不丁地说:“家里这么大个警察还没看够啊?小武警有什么好看的?”
      其余人都笑起来。秦蓉涨红了脸,说:“爸爸是刑警,和武警不是一个体系的。你懂不懂武警和警察的区别啊?”
      孟思扬说:“我当然知道。不过武警的全称不就是武装警察吗?只能说公安和武警都属于警察,不能说武警和警察有什么区别。”
      这时秦国胜说:“我们跟武警那边是很熟悉的。对了孟思扬,明年一中开学军训的时候,我跟武警的林中队说一声,让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军训怎么样?”
      孟思扬说:“什么意思?我又不上学,军训什么?”
      秦国胜说:“不是,我是说,让你去当教官,训学生。”
      孟思扬连连摆手:“您也太异想天开了,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我能穿警服吗?”
      秦国胜说:“这是小事。大不了给你一身武警军装,一个列兵军衔,军训完你就脱了就行了。”
      秦强说:“就是啊。孟思扬长得这么帅,穿上军装,谁知道能迷倒多少秦蓉这样傻乎乎的女生?等你军训完,就得有女生给你写信了。”
      秦蓉叫道:“哥,你再胡说!”
      秦强说:“我说的是真的。”
      孟思扬说:“然后呢?他们跑到老年公寓去看他们的教官,发现他其实不过是个在老年公寓干杂货的,连工资都没有的义工。”
      秦蓉问:“为什么没工资?”
      秦国胜白了他一眼:“他还想要工资?他都……”
      孟思扬说:“可那些钱我全都捐给学生了。”
      秦国胜说:“这个我知道。”
      孟思扬哼了一声:“就军训一下学生,训完就走人,有什么意思?”
      秦国胜说:“这样吧,孟思扬,过年后,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挣你的学费。如果你攒够了,我可以帮你上学,但前提是你要参加中考,得考得上才行。另外,你不能暗地里搞你的老本行。”
      孟思扬一震,问:“什么机会?”
      秦国胜说:“你是同行中的精英,恐怕对你同行的手段也了解得很。你明年跟着警察,去执行反扒任务,一天工资二十块钱,抓获一个小偷,奖金一千。你看怎么样?”
      孟思扬说:“其实我对同行的手段并不了解。我很少和他们打交道,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
      秦国胜说:“但你总算是很有经验。再说,你年龄小,不会被他们怀疑成警察。”
      孟思扬说:“我本来就不是警察。”
      秦国胜说:“你就说想不想去吧。”
      孟思扬说:“如果这是唯一的机会的话,我就去。不过您总得给我时间,让我复习复习中考要考的东西吧?”
      秦国胜说:“这个你自己找时间。”
      孟思扬说:“好。我去。”
      秦国胜说:“喝过酒吗?来,倒一杯。”
      孟思扬摇摇头:“真没喝过。我没成年,不能喝。”
      秦国胜说:“嗨,啤酒而已。喝一杯没事。倒上。”
      秦蓉说:“爸,我也喝。”
      秦国胜摆摆手:“去去去,女孩子家喝什么酒?你们还得上学呢。”
      孟思扬从来没有在大年夜看春晚的习惯,而对于国内相当一部分家庭来说,看春晚已经成了过年必不可少甚至是最主要的事情了。但刚吃过饭,秦国胜就起身说:“好了,你们玩儿吧,春晚马上要开始了。我得赶紧回局里了。”
      两位老人也没有看春晚的习惯,起身回书房了。秦蓉的妈妈也起身到里面去了。孟思扬问:“阿姨怎么了?”
      秦强说:“妈妈平时工作很忙,好不容易放假,做饭又累得不行,先休息了。”
      孟思扬“哦”了一声。只剩他们三个了。孟思扬问:“你们在等着干什么?”
      秦蓉奇怪:“看春晚啊。你不看春晚吗?”
      孟思扬笑道:“我怎么会看春晚?我以前什么时候有机会看电视?”
      秦蓉笑了笑。孟思扬问:“春晚演到几点?”
      秦蓉说:“四个小时,到半夜十二点。”
      孟思扬问:“然后呢?”
      秦蓉说:“然后……睡觉呗。”
      孟思扬说:“那我也该走了。”
      秦强说:“不用。你到天亮再回去也行,大半夜的,打车都打不着。在沙发上也能凑合睡一觉。”
      孟思扬说:“我不习惯,在别人家过夜。尤其是……警察家里。”
      秦蓉说:“你明年不就成警察了吗?去抓小偷。”
      孟思扬叹了口气:“对自己原先的同行下手,真不忍心。”
      春晚开始了。秦强兄妹两个一边看一边对节目品头论足。但很多节目中演员都会说“祝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团团圆圆”之类,孟思扬就心里伤感。他虽然也在人家里,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看着电视,但这不是自己家,身边的也不是自己家人,团圆更无从说起。也许只有等他长大之后结婚,自己成了家,才能有对他来说所谓的“全家团圆”。
      外面不时传来炮仗的声音,此起彼伏,或远或近。等到一个歌舞类的节目的时候,秦强站起来说:“走,孟思扬,咱们放几个炮仗。”
      孟思扬问:“到楼下去吗?”
      秦强说:“不用。到阳台上。”
      秦蓉叫道:“哥,你疯了?”
      秦强说:“不是。我们玩儿凌空爆弹。敢不敢?”他问孟思扬。
      孟思扬根本从来没放过炮。秦强拿起一个炮,走到阳台上,用打火机点着,就急忙一把扔出去。炮药捻很急,刚出手没几米,就凌空爆炸了。
      秦强每放一个炮仗,秦蓉就大呼小叫一声。秦强让孟思扬试试,孟思扬摆摆手:“算了。你妹妹有意见了。你可以不管她,我是客人,我不能这么反客为主。”
      秦蓉叫道:“哥,小品开始了!”
      秦强便急忙跑回去,在沙发上坐下。孟思扬也回来,在板凳上坐下。
      十点多的时候,秦蓉和秦强都有些困了。但秦强强打精神继续坐着,秦蓉则一歪身子倚在哥哥身上。孟思扬则是精神最好的时候,放在以前这可是他的黄金工作时间。但看着秦强兄妹两个亲密无间的样子,孟思扬心里说不出的凄凉,总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他没有一个亲人,除了那条狗,没人能让他这么抱着。孟思扬忽然想起那条狗,自己天天早上都要去找它,它才不管什么过年不过年,自己当然不能失约。
      秦蓉果然经不起熬夜,快十一点的时候,她就趴在哥哥怀里睡着了。秦强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抱起来,把她放到她房间里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刚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推了推她:“哎,小蓉,起来。自己把衣服脱了,不然早上起来会感冒的。”
      秦蓉迷迷糊糊的,只“嗯”了一声。秦强出来,把房间门关上,又回到客厅坐下。他也不再看春晚了,而是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说实话,孟思扬对手机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感觉。他从没打过电话,因为从不需要打电话。也不发短信,原因一样。
      春晚结束了,秦强把电视关了,对孟思扬说:“你要是困了就在沙发上睡吧。我回房间睡觉了。”
      他把阳台的门和家里的门都在里面锁好,就去自己房间了。孟思扬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他感觉沙发上热乎乎的,是秦蓉刚才躺过很长时间的了。一想到这里,孟思扬忽然感觉很异样,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急忙坐起来,换了一边儿,躺在沙发另一边。
      孟思扬一直没睡着。他满脑子都是秦国胜跟他说过的话。只要他这半年能攒够自己高中的学费,还要能通过中考。一中的分数线是多少来着?叶若凡的水平他清楚,他能在高一稳居第一,自己就算不如他,怎么也不至于连一中的分数线都够不着吧?自己小学的时候可一直是考双百分的人。至于自己的工资的事情,他心里则一直在盘算,一天二十,半年下来如果每天都工作,差不多三千多块钱。三千块钱够学费吗?一年的学费差不多,但三年肯定不够了。那奖金呢?抓住一个小偷就有一千元奖金,自己半年之内,总不至于一个抓不着吧?哪怕一个月能抓到一个小偷,这半年也能有几千块钱奖金了,加上工资,三年的学费应该够了吧?还有生活费、课本费呢?他想,无所谓了,哪怕只能交得起学费,自己天天睡大街,到学校的餐厅捡剩饭吃,不用课本,也要回到学校上学。
      孟思扬这样想的时候,一点儿窘迫都没有。例如他想如果没有钱吃饭的话,大不了捡剩饭吃,因为他去过学校的餐厅,高中生浪费粮食的现象是非常惊人的。许多学生打了饭只吃了几口就扔掉了。他就算不买饭,在餐厅里找有学生没吃完的饭菜,吃饱完全没问题。但他没想过,自己这样碰到同学,会不会很尴尬?如果有同学邀请自己一起去吃饭,自己怎么办?当然这些细节也不是他现在考虑的。另外,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孟思扬一晚上都没睡着。大约四点多的时候,他便爬起来,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在里面锁上了。撬开这种锁对孟思扬来说太容易了,但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如果自己撬开锁出去的话,秦国胜家里的人肯定会起疑的,毕竟他来路不正。
      但他又必须出去。他不能让狗等不到他,不然他就是连狗都不如了。
      孟思扬敲了敲秦强房间的门。这时后面秦蓉忽然从房间里出来,去上厕所,看见孟思扬,吃了一惊:“你没睡觉?”
      孟思扬说:“这个点儿我该出去跑步了。”
      秦蓉“啊”了一声:“跑步?今天大年初一,你还跑什么步?算了吧,一天而已。”
      孟思扬说:“可我跟人约好了一起跑的,天天不落。我不能失约。”
      秦蓉说:“真想不到还有跟你一样死心眼的。这才四点。”她看了看挂钟,说:“不过我没有钥匙。”
      孟思扬忙说:“不用。开你们家的锁也用不着钥匙。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我走了,免得你们疑神疑鬼的。”
      他走到门口,“咔吧”一下把锁打开了,说:“放心,没坏。”将门在外面关上,离开了。
      孟思扬刚到楼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地面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了。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大年夜里下雪,正添了一层过年的气氛。户外寒冷空旷,寂静无人。孟思扬搓了搓手,跑起来。这里到自己跑步的那条街距离不短,他得跑过去,才能保证不晚点。
      不过公安局到老年公寓的距离实在不短。加上下雪了,孟思扬的速度较平时大为减慢,跑到自己跟那条狗会面的地方的时候,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孟思扬刚拐过街角,一眼看见路边一个白色的雪疙瘩,还在动,不时抖一抖身上的雪,正是那条狗。它一直在这儿蹲着,等孟思扬过来。孟思扬心里一热,急忙跑过去。狗看见了他,忙站起来向他跑过来。孟思扬一把将狗抱在怀里,连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拍了拍狗背上,说:“可能以后,我早上也没时间陪你跑步了。对了,反正你也是流浪狗,我去哪儿工作,就把你带到附近就行了。你跟着我吗?”
      狗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孟思扬站起来:“好了,跑一跑吧,暖和暖和,别冻坏了。”

      孟思扬按照秦国胜的安排,去火车站协助民警反扒。春节过后没几天,春运的高峰再次来临,也正是扒手们活动最猖獗的时候。孟思扬的任务,就是混在游客当中,观察有没有小偷。当然直接找小偷不容易,孟思扬最好的办法便是以一个职业小偷的眼光,去寻找最好下手的旅客。他能找到的猎物,其他的小偷当然也不会放过。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注意到一个小伙子将箱包放在一边,拿出手机站在旁边玩儿,很快全神贯注在手机上了。就在这时,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慢慢靠近这个小伙子,就站在行李箱旁边,等过一会儿发觉小伙子没注意他,迅速拉起行李箱就走。
      这一切当然在孟思扬眼皮底下发生,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箭步蹿到小偷前面,喝道:“不许动!警察!”
      小偷偷东西的时候精力的高度集中的,最怕的就是已经被警察盯上了,所以旁边人一有动静,立刻丢下包就跑。虽然人群很拥挤,小偷们早就练就了一身在人群中逃命的本事。可惜的是孟思扬也是小偷出身,而且是受高手训练过的,比他还专业得多,两步追上小偷,一个脚拌把小偷拌趴下了。但小偷从来都不是单独行动的,如今干什么都要讲究团队协作,小偷也不例外。孟思扬一动手,立刻周围四五个人向他围拢过来。
      大概孟思扬刚才喊一声“警察”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者即使他们听见了,也根本不信孟思扬是警察,顶多以为他是自己见义勇为,虚张声势而已。孟思扬觉察到小偷同伙到了,一边用脚别着趴在地上的小偷的腿,一边喝道:“干什么?还想打人啊?”
      两个同伙上来推搡他。一个人喝道:“把人放开!不然马上叫你满地找牙!别找挨揍。”
      话音还没落,孟思扬一个鞭腿出去了,小偷顿时哎哟一声,晕头转向。其他两个同伙急忙一拥而上,孟思扬两个擒拿动作,将两个小偷都摔到地上。
      其他民警赶到了,一人一个,将小偷控制住了。孟思扬则起身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候车厅。因为虽然游客是流动的,一个小时之内候车厅里的游客就会换一茬,基本上面目全非了,不会有人认识自己,但扒手们都是一直待在这里的,如果自己行动过于频繁,很容易被他们认识,盯上自己。
      孟思扬不知道是凑巧,还是火车站治安本来就差,一上午他转了三个候车厅,就逮到了三起扒窃案件,而且全都是同伙作案。对孟思扬来说感觉轻而易举,以至于他自己都怀疑,秦国胜会不会真的履行承诺,自己抓住一个小偷就给一千元奖金。如果同伙作案一个小偷算一个的话,那这一天下来秦国胜就要给他一万多了。
      民警都是轮流值班的,但火车站无论是售票厅还是候车厅,从来就没少过人,总是一趟火车过去,人少了很多,但很快又陆陆续续有旅客进来,周而复始。孟思扬中午去吃饭。火车站附近的饭店贵得吓人,民警都是吃早上来的时候带的便餐。
      孟思扬去找到秦国胜。秦国胜说:“当时说的是每起案子一千。要是按人头算那还了得?警察局也不同意啊。干得不错,一上午就把你这一年的学费挣到手了。其实你完全可以每个寒假再来帮我们,挣下一年的学费。另外,也只有春运期间,扒手有这么猖獗,平常的时候小偷活动都不会这么密集的。”
      孟思扬问:“我晚上住哪儿?”
      “晚上……”秦国胜忽然若有所思,“对了,你是属夜猫子的,我看你不如白天睡觉,晚上去反扒。我们的民警到了晚上一般也都犯困,效率不高,你正好相反。小偷也都是晚上活动最频繁,跟你一样。而且晚上旅客也都疲劳,他们容易得手。白天的话,你就在火车站旁边的派出所休息就行了。”
      孟思扬问:“那我的工资……”
      秦国胜说:“对,跟你说一下,为了防止你贼喊捉贼、自己做贼,我每天只把你的基础工资二十块钱发给你,当生活费。奖金的话,我先给你留着,等到下学期暑假开学的时候我看看你的奖金够不够,再决定让不让你去上学。不然的话,要是都发给你了,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少奖金了,你自己跑到银行偷点儿钱,说是奖金,我也不知道。”
      孟思扬说:“今天一天就都够了。为什么不是寒假开学,非要暑假开学?我不差这半个学期的课,我可以自己学。”
      秦国胜笑了笑:“可你要参加中考。就算我们能帮你进一中,我也不想让你挂着个走后门的名头。我只会帮你弄个中考名额。”
      他顿了顿:“当然,你如果觉得考一中有困难,你可以选择报考二中或者三中,还有实验中学。”
      孟思扬说:“我就考一中。”
      秦国胜说:“有志气。随你的便。”
      孟思扬在火车站反扒将近一周,刚开始一晚上就抓到好几个窃贼,打架也打了好几次,好在其他民警赶到及时,加上他自己身手好得多,都没出什么事。但一周过后,案件数量骤然减少,孟思扬有时候整晚上没碰到一起案件。他不知道是小偷都认识他了,有意识躲着他,还是小偷都不敢偷了,还是这儿的扒手都让他抓完了。再说,如果小偷认识他的话,想躲他太容易了。只要小偷们结伙,派一个人盯着他,手机联系,随时报告孟思扬的动静,那孟思扬所在的候车厅的小偷就都不动手,而别的候车厅的小偷会动手,孟思扬也看不到。
      毕竟是城市的交通中心,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警察和小偷之间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实在太复杂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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