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执男》鹀诺尔

11、劫后重生

　　穆昇前些日子做的画已经在国内一家知名报刊上发表，最近来了许多编辑打算和他谈签约的事，所以收了笔，歇息一段时间，找个馆子，请庄皛搓一顿，犒劳犒劳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不会是嫌弃这地方破，搬走了吧。穆昇看着庄皛那终日紧闭的房门，也就只能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了。
　　找不到庄皛，穆昇便先带着几个朋友去酒吧玩了个通宵，回来时吐了司机一车，多付了人家两百块钱的洗车费。摸黑上了楼梯，也起了搬家的念头，正好这两天手上也存了点钱，足够找个又大又安静的两室一厅了，一间做画室，一间做卧室。
　　“这破楼梯，怎么还有人躺着呢？”人！这三更半夜的，哪来的人！穆昇一身酒吓醒了大半，尖叫着往楼下跑，直到把整栋楼的人都给吵醒了，才算罢休。
　　“你TM神经病啊！”
　　“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呢。”
　　“鬼，有鬼。”穆昇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冒着虚汗。
　　“臭小子，欠揍呢吧！”
　　“大哥，真的，真的。”庄皛拦住邻居着急关门的手，指了指上面的楼梯口处，哭丧着一张脸，求救似的看着邻居。
　　那邻居也探出了脑袋，顺着他的目光向楼梯口看去。果真看见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你TM瞎啊！那是个人，你认不出来啊。”
　　“是，是人吗？”穆昇拽着邻居的睡衣，生怕他跑了，硬给一起拖到人影旁边。穆昇抬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憨笑道：“真是个人啊！这么冷的天睡在这哪成啊！”穆昇翻正那人的身体，打开手电筒照向那人毫无血色的脸庞，一张脸也跟着变得煞白。
　　“庄皛！”穆昇立即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在庄皛的身上，打了120。
　　“妈的，是你认识的你他妈嚷嚷个屁啊！”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
　　“行了，我看他应该是喝多了把这当床睡了，你也别着急。”
　　“……”醉酒会弄的自己满身伤痕吗？你TM的才瞎呢！
　　“我先回去睡了，他妈的困死我了，下次你们可要少喝点酒。”邻居用手掩着嘴角打了个哈欠，眼角也打出了两滴泪液，身形摇晃的向室内走去。却在关上房门之后，迅速的抽出手机。
　　“鱼儿上钩了，救护车应该一会就到。庄少卿的人也已经被料理干净了。”
　　“好，再等一个小时，你就可以撤退了。”
　　“不用我再跟着他了吗？”
　　“我会派别人过去，要被他们认出来你可就要起疑了。”
　　“这分明是不信任我啊！”
　　“行了，别贫了，我这边的好戏已经开始上演了，今天就先放你个假去逍遥逍遥吧。”
　　屁，折腾到现在，睡觉便是最大的逍遥了。

　　阳历十一月30日，整个滦州市被悲伤笼罩着。街头巷尾的电视机内播放着“市长在与□□火拼中殒身”的消息。
　　滦州市历来是兵家征伐之地，民风彪悍，人人都生就一副能打耐打的身子骨，常常是绿林集结，混混横行，大小争斗不断。
　　庄少卿上任后，虽不说是励精图治，但从前的那些帮派也都散的七七八八了，其中一些活跃分子不是被枪毙便是把牢底坐穿的命运。经济，教育也都在缓步提升，连十年后全市通上地铁的草案也拟定齐全。
　　直到庄少卿的死讯传来，市民才知道这位不怎么爱露面的市长默默为这个城市付出了这么多。干部们还记得他上任的时候，清风徐来，艳阳高照，他意气风发的站在高台上，“大到一个国家，小到每一个人，都是要往上发展的。今天，我站在这里，不给大家设立大空假的远大前程，更不会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思想来束缚各位，我只希望，各位能记得当初走上这个岗位时最初的想法和愿望。我会尽我毕生之力，让孩子走在阳光正确的路上，让老人有一个安稳幸福的晚年，让年轻人永远对生活怀着热情和理想！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却为此呕心沥血了十余年。
　　抛妻弃子，只为了能和政坛老将的女儿结婚，踏上仕途的顶点，只要权利，就够了，他要将这个混乱的城市整治好，就必须要有权利。
　　穆昇提着热水壶推开病房的门，看见聚在庄皛病床前乌泱泱的几十口人，以为是找庄皛麻烦的，吓的手一抖，赶忙冲了过去，撞开人群，大声喊道：“住手！”
　　他实在是被庄皛一身的伤给吓坏了，这瓷做一样的人手指断了，身上也全是伤口，这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等冲到人群中心，对上的却是庄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面上一恼，心下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穆昇这一嗓子吼得实在大，差点把临床上病人的心脏病给吓出来，被护士提出去骂了半个多钟头。而病房内是一群半大小伙子忍得腹疼的低笑声。
　　“你们最近呆在基地里，任何人不要单独行动，帮内先由小叶带着，我的伤估计还要再养上一段时间，以后我不叫你们就不要过来了。”
　　“知道了，不过要不要把你转到单人病房，毕竟这里太吵了。”
　　“你当这里是宾馆吗？”庄皛淡淡的笑道：“这里面人多反而有利于我，这一次他们没有杀成我，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那，你先养伤吧，我们先走了。”
　　“喂，下次去看望病人的时候记得带点东西过来，你们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吗？”
　　“你是我们的大哥，还在乎那么多虚礼干嘛呀！”小叶站在门口，冲他狡黠的笑道，趁着护士还没有过来之前，赶紧跑远了。庄皛失神的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才笑着叹了一句：“臭小子们，也会用话噎我了啊。”

　　“怎么了？就这么走了。”
　　“走了，世界终于清净了。”庄皛伸了个懒腰，把只剩下两个指头的右手放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说道。
　　“确实是，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同学们闹别扭了，追到医院来找你算账了呢。”
　　“我看起来，有那么讨人嫌吗？”
　　“谁知道呢？”穆昇耸了耸肩，倒了杯热水喂庄皛喝下，“哦，对了，听说市长死了呢。”
　　“市长？”
　　“咱们市的，叫，叫庄少卿，算起来还和你是本家。”
　　“不可能。”
　　“什么？”穆昇凑近了听，才听清楚庄皛说的是什么，随口说道：“那有什么不可能的，电视上都报道了，一周前的事，算起来，和你住院那天差不多。喂，你怎么了？”穆昇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看着他失神的脸，心里慌了神，忙撑着庄皛倒下的身体，抽出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天空是灰暗的，暗淡的没有一丁点的光芒。抬起头，就能够看见天上飘下的雨，糊了庄皛的满脸，汇聚在脚下成了汪洋大海。他还记得有一年夏天，家里发大水，雨水淹到了脚腕处，父亲把自己抱起来，脚尖划过水面荡起更大的水花，被母亲看到后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从没有见过大海，但那一场雨，便是他人生中最美的海。
　　听那杜尧泽的意思，应该是父亲来了，那老头子，冷心冷面的扔下自己十来年，这个时候又热乎个什么劲！ 怎么，还想上演一场父慈子孝吗？呵。
　　每一个，每一个，重要的人，最后都离自己而去了。庄皛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爸爸。恶心也好，做作也罢，多想这么叫你一声啊。你若是听到，一定故意板着脸，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了吧。
　　你说，我们家小白啊，最听话了。你摸着我的脑袋，我想有一个尾巴，摇一摇。
　　庄皛觉得好累，真的好想就这么睡过去，睡美好的回忆里。可是，有人一直在自己耳边聒噪不停，吵得人脑仁疼。
　　“穆昇！”庄皛看着趴在自己胸膛认真的听着自己心跳的脑袋，想大喊一声吓他一跳的，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且难听，根本发不出声音。
　　“庄皛，你醒了，等下，我去给你喊医生。”
　　庄皛后来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而自己却只像睡了个并不安稳的午觉一样，短暂的可怜。穆昇张口没敢再提庄少卿的事，他特地去看了一下新闻报道，才想起来这个传说中的市长，自己见过。当时还以为是庄皛的情人，配合他演了一场郞情夫意，情投意合的戏码，后来才知道是庄皛的父亲。
　　“穆昇。”
　　“啊？”
　　“在想什么呢，苹果都叫你削没了，是打算让我吃皮吗？”
　　“啊，不好意思。”
　　“算了，再削就是了。”庄皛收起手里面的《孙子兵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打算睡一会。
　　“你，嗯，手指，医生说接不回来了。”
　　“嗯。”
　　“你能不能别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德行，明明心里面很难受，你——”
　　“只是突然失去，不大适应而已，习惯了就好，你不要多想。”就像人们不想成为拥有第三只眼的怪物，也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一只眼睛是一样的道理。没了右手，我还有左手，难过什么呢？
　　“很久没有吃过城南的包子了，你去帮我买点吧。”穆昇还想再说这些什么，就被庄皛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出去。
　　庄皛一个人躺在那里，看着窗外浮动的云，流不出眼泪，也没有多余的情感。
　　躺在庄皛右侧的老人已经搬了出去，说是医药费不够了，回家静养，其实谁都知道，回去，便是等死了。老人曾对庄皛说：“小伙子，有一些弯道是人必须要走的，你不走，一辈子的格局就在那了。”其实他很想问问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像小时候每次问父亲镜子里的人去哪了？为什么我不能像鸟一样飞？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总有一天啊，好朦胧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