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叶飞白

5、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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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燚将我独自丢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两三天了。

　　第一日，我仍然饶有兴致的在红枫与冰峰间来来回回，或攀上枫树枝眺望远方，或依着冰峰面，感觉内里隐隐约约的奇特脉动。

　　这世界并不十分宽广无垠，抑或说，在我视线的尽头，笼罩着浓密的白雾，似结界的形象体，又似灵力的聚合体。

　　坐在红枫最高的树枝上便可将这地方一览无遗。

　　红枫与冰峰就是这方天地的中心与支撑物，草原、湖泊、深渊、江河、树林、溪水、山脉渐渐的延伸开，自然而然的构成了虽然美，却毫无类似飞禽走兽般生灵的空旷之地。看得久了，我禁不住有些寂寞。

　　第二日，我一面猜度着燚以往孤独的生活，一面离开枫树、冰峰，向着浓雾而去。

　　然而，不论我走了多久，始终不能走出那片草地，浓雾与我的距离也没有丝毫改变。坐在红枫上看时，草地尽头便该是山脉，我却连山脉也无法接近。莫非，浓雾真是燚所做的结界？而为了避免闲杂人等到来，结界中又设置了惑局？

　　他如此喜欢一人独处么？或者，只是为了疗伤而已？

　　明月升上中天的时候，我又回到红枫边，心里难免有些急躁。神剑的下落还没有任何痕迹，如果只能在这里浪费时间的话，不知青鸾会有多辛苦。不应该这样等着燚再出现，不是有创生咒么？

　　于是，自第三日起，我便开始研习创生咒。以前练习控制灵力的时候，总觉得无比枯燥疲乏，现在却相反。果然得有些动力，我才能稍稍努力一些。不过，随着灵力的提升，渐渐的，我觉着这里的景色压迫感越来越重。无论是风还是草，枫叶还是阳光，仿佛都在向我倾诉着什么，我无法回应，也无法逃避那无数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任我个性再不愠不火，也难以忍受。

　　先前怎么会觉得它们沉寂？明明这里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灵体。它们都有太多的过往，急于向四周讲诉；它们也有太多的好奇，对陌生者高度关注着。

　　若这里的灵体都是燚创造出来的，那么，他无疑是具有创世能力的远古神——魔君。魔君……魔君，我可是神君呢，非但没有敌视他，反倒有些喜欢他。这应该没什么错吧，燚的个性也没有到残暴不仁的地步。如果我们的关系能够再亲密一些，我请求燚放过四界的话，这次劫难是否能够度过？

　　……燚那天该不会去神界攻击青鸾的结界吧……他的灵力好像还不曾完全恢复，总觉得离传说中可毁天灭地的那种强大还差了不少，重伤还没有愈合么？

　　如果有缘，大概还能再见罢。

　　神剑是伤害他的利器，我要找的话，还是别让他知道比较好。

　　虽然创生咒用得还不顺手，灵力也有限，我还是决定打开空间入口。不管去的是魔界、灵界还是人界，迟早有一天都要走遍的。

　　我的力量和创生咒一起撕裂了空间，里面一片黑暗。

　　我回头看了在风中摇曳着枝叶的红枫一眼，跨进了黑暗里。被寒冷包围的瞬间，我倏地想到那双赤眸，平静时的纯粹，低落时的沉郁，愤怒时的璀璨，憎恨时的冰寒，喜悦时的晶莹，快乐时的剔透，热情时的熠亮。想着这火焰一般的人，不由得也温暖一些。他的赤眸银发，带给我磨灭不了的印象。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憎恨神界，或许可以邀请他陪在我身边对抗青鸾……

　　我笑起来，提醒自己燚或许只是对新的神君产生了兴趣而已，与喜欢还差了很远。

　　刹那之后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四周充溢了从未闻过的腥臭。

　　低头，察觉自己站在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中间，四处看，视界中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这是——魔界！血、血……血！好痛！头好痛！快要爆裂开了！我用力的按住自己的额际，抵御着身体的种种反应。

　　本能的对血和尸体的厌恶感和洁癖迫使我转身就跑。

　　可是不论跑了多久，都好像跑不出这令人恶心和恐怖的地方。

　　我的灵力还未恢复，不可能再去到其他的空间，不过……若是能逃开这里，不要再看到如此血腥惨痛的场面，我宁可入魔窟鬼穴！宁可在空间夹缝中徘徊！

　　被强烈的尸臭味和血腥味冲昏了头脑的我，迷迷糊糊的吟唱起咒文，一阵强光再度撕裂了周围的空间后，我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那个人，他的嗓音胜于歌，他的温柔胜于水，他的脸庞贴住我的，温暖更甚于光芒：“醒来吧。陪我……睁开眼……。”

　　仍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虽努力想要睁大眼瞧个清楚，他的影像却仍然如此朦胧不清。

　　只是，他的身后，依然一片赤红。漫天的赤红，仿佛从天际飘落下的片片赤红汇聚在一起，化作一朵不熄的炽热火焰跳动着。

　　“睁开眼……我好寂寞，你看看我好么？哪怕只是一眼……。”

　　美妙的嗓音中夹杂着令人生怜的孤寂。

　　如果我真能看清楚你，怎会只看一眼？如果我真能看清楚你，你的举手投足，哀伤愤怒，快乐愉悦，我都会记牢，永不忘记。因为，我知道你已经陪伴我度过了一段又一段漫长的、已经消失在我记忆中的时光。

　　这是多久之前的缘分？你和我，在我化成天暇花之前就相识了吧。化成天暇花之前的我，是什么人？而你……又是谁？还在神界……还在四界的某处那么孤寂的等待着我的清醒么？

　　他微微的抿起唇角，惨白的唇角。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肯看我一眼？哪怕一眼……”

　　那么深刻的哀伤、绝望和痛苦一齐朝我涌过来，几乎要将我冲开。

　　不！不是！

　　我如今无法看清楚你的面容啊！我……

　　是我让你那么哀伤那么绝望那么痛苦么？

　　是我伤害你么？

　　我明明……是……心疼你的。

　　我知道，我一定是在乎你的，所以，才无法忘怀你的存在。关于你的残缺记忆才如形如影地随在我身旁。

　　感觉到外界轻微的声响，我睁开了眼。

　　精致的青纱帐从屋梁上一朵耀眼的白玉色花朵的花瓣边缘撒下，将我隔在这舒服柔软的大床里。青纱上隐隐约约游动着灵力，我发觉自己可能被困在一个华丽的结界里——魔族所设的结界。

　　我坐起来，打量着青纱帐外的布置。

　　精致华丽的白玉桌椅，修饰繁复的门窗，和神界简约、宏大的风格一点也不相似。不过，青鸾曾经提到，就她的个人喜好而言，魔界的风格更适合她。自然，青鸾是青鸾，我仍然觉得还是神界自己的卧室比较舒适。

　　空气清新，没有任何血腥味。

　　我喜欢树木和青草的气息。

　　望着窗外若干株高大的不知名树木许久，我下了一个结论：我被身份相当高贵的魔族人抓住了。

　　魔族对神族既无好感，亦无恶意。他们好斗的天性与生俱来，不论对什么种族，攻击便是一切。

　　那我所受到的接待又算什么？

　　唯一的可能是——我被认出来了。长着只有创世神君才拥有的太阳光似的金发，和如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我从小就不愿意长成这种显眼的模样，而被大神官误认为是神君转世。无奈据他们描述，我如今和创世神君的面貌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不过我想，差别还是有的罢。不然应该极度痛恨神君的燚，怎么没有当场复仇呢？还表现出种种想和我亲近的行为。

　　莫非燚是魔君的转世？不记得一切？

　　有可能呢。

　　毕竟神君与魔君同时诞生，同身为上古之神，应该互相吸引着。燚被我的脸给骗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心里竟然有些难过。

　　于是只有躺下来，懒洋洋的叹一句：我果然喜欢上燚了。简单一点的推论是：我果然喜欢美人。再复杂些的推论是：能入得了我的眼的美人果然都不是简单人物。

　　被周围静谧的环境所安抚，快要睡着的时候，生灵的气息近了。强大的魔族灵气逐渐接近。

　　一个身材纤细修长的男子推开了门，优雅从容地走近床边。

　　我的目光和他的视线接触，他微微一笑：“神君陛下醒了？”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眼熟。

　　这似乎不应该是魔族人能表现出的神情。并非魔族人不知什么叫做优雅，但，眼前的男子目光温和，发自内心的悠然就似神族人。

　　“你是……神族？”

　　“啊，陛下没看出我的灵力么？”

　　确实，仔细看，他周围虽然有浓厚的魔族灵气，但是，自身却是神族灵力护体。两次转换空间果然是勉强了么，我的力量折损了不少。创生咒此刻也并非我能自如运用的。“我的灵力减弱了，没有看出。”

　　他微微一怔。

　　我和他想象中的神君必定大有出入罢，但反应也用不着这样明显……。我心中叹气，沉默了一会：“这是哪里？”

　　“猊誓城，梭落王宫殿。”

　　猊誓城？梭落王？魔界三大势力之一的猊誓梭落，是新生魔族的首领，年纪轻轻便与其他两位残生魔族首领争夺着魔界的子民和土地。换而言之，他是魔界战乱多年的罪魁祸首之一。在我的眼里，封印魔君后由自然孕育诞生的新生魔族和魔君创造的残生魔族都没什么分别，但他们之间的分歧，却似乎永远无法填补。

　　“你又是谁？”

　　身为神族却泰然处在魔界里……

　　“我是神界的背叛者，陛下。我是梭落的生命誓约者，鸣歌。”

　　生命誓约者？真是浪漫的缘分。我笑，然后正色：“我要在魔界寻找一样失落的神界要物，鸣歌，你能引见梭落王么？我想请他提供帮助。”

　　“陛下请放心，鸣歌立刻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