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叶飞白

2、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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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我，凛瑱，君临神界一千年的祭典快到了。

　　神界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清晨，从我寝宫通向大神殿的路两边都守候着数不清的子民们。据我青梅竹马的朋友，现在是神官之一的青鸾说，他们从神界四方赶来，千里万里，就是为了见我一面。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走在那段路上。

　　我左顾右盼，感叹神界真是安宁祥和。仙风道骨的男子，轻纱敷面的女子，活泼可爱的小童，鹤发童颜的老者……我都数不过来。

　　“神君。”

　　哎呀，那边那位著绿纱的少女真是很美呢，看上去也娴静得很，估计应该是树木、藤萝之类的精灵修炼成神了吧。

　　“神君……”

　　谁在叫我么？啊，这边这位青衣男子也是很有修为的人哪，剑眉星目，目光沉静无波……

　　“神君！”

　　“青鸾，有什么……”我的后半句话被她眉目间的积蓄起的怒火压制下去，看着打小便熟悉的人发火的模样，我无奈的摇摇头。

　　“好歹你也是神君，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青鸾的怒火转而被笑容取代，但在我看来，那皮肉不笑的神情更是恐怖，何况她压低声音谴责的对象是我本人。

　　形象？

　　收回给子民们的“关爱”目光，刻意目不斜视以突显君王的高傲。我心里暗暗叹气：我作为神君的形象向来健康，何必要装出这种样子给别人瞧……

　　如此装模作样的到了大神殿之后，除了青鸾，其他的神官都退下了。

　　原本担心青鸾还要就形象的问题教训我，那知她一反常态的沉着脸不说话。我只有小心翼翼的坐到神座上，开始一天的清修。

　　神君的生活是单调的。至少对于我来说，从寝宫到大神殿的生活范围简直狭小得可怕。或许由于我还不能独当一面的缘故，我唯一的责任和义务就是清修。清修的内容倒称不上复杂：天天早起在大神殿里练习咒法，冥想打坐提高神力。这据说是我的前世——创世神君凛瑱创造的咒语和清修规则，但我学起来也不觉得有多轻松。

　　怀念的，是还没被大神官找到的时候，和青鸾以及其他的伙伴在山林中逍遥自在的日子。责任和义务，都让我觉得可怕。而我已经远离那些日子，有一千年之久。

　　别人的期待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负累吧。毕竟我不是能够实现他们期待的人。同样接受大神官的教育，青鸾的资质比我好了太多。我不止一次的想，大神官看错了，神界，并不是我负担得起的世界。创世神君凛瑱，传说中淡漠却温柔，拥有宽容慈悲的上古之神。我和他，简直没有一处相象的。我怎么会是他的转生？他为了四界的安宁而亡，而我，唯一能负责的，只有自己的行动。

　　正想着怎么开口让大神官改立青鸾为神君，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你什么时候可以专心一点？神君陛下。”

　　我吓了一跳，连连往后爬了老远，抵住了神座背的雕刻才睁开眼，抽搐着脸部肌肉看着在眼前放大的绝美面容：“呵呵……呵呵……青鸾，下次在出声之前先叫我一声。”

　　偌大的神殿里只有我们两人，绷着脸的青鸾真是恐怖啊。

　　“叫你？”青鸾飘得远了些，凌厉的目光瞥过来，让我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凛瑱，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神君的自觉？”

　　自觉？那种东西我当然没有。即便是有，也都埋在深不见底的某处。青鸾应该了解的。我呵呵一笑：“青鸾，你也认为我是创世神君的转生吗？”我们几乎是同时化成人形，成为知交。她最清楚，我不论记忆、体力、谋略都不及她。大神官对我寄予厚望，我可以归于他还没看清楚现实，但青鸾……她又为什么要强迫我接受这种不属于我的责任？我注定只能让他们失望而已。

　　“你认为大神官会出错吗？不遗余力的找神君找了亿万年，只有你的神力与神君同质。我看他们也不想说你就是创世神君，又漫不经心，又懒，做什么事情都不愠不火，哪点像昔日完美的神君？旁人夸你这是冷静，我看你是不在乎吧。”

　　“青鸾！你不愧是最了解我的知己啊！”自动忽略“懒”这个字眼，我喜极而泣，扑过去在她身上胡乱蹭着。女性的身体就是不一样，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啊……好闻好闻。最喜欢青鸾身上的味道，那么熟悉的味道……就像久远之前就曾经闻到过……

　　“那么你是不是愿意……”替我当神君？

　　话还没出口，青鸾柔嫩细白的手已经捏上我的双颊，用的力道之大，让我原本只是做戏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疼疼疼啊……

　　“你唯一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是是……那么……”你替我当这个神君嘛。

　　“凛瑱……神界都要毁掉了，你还这么优哉游哉的啊！”

　　“我不是每天很努力的在修炼吗？但是，就算我再修个亿万年也挡不住魔君的一根手指头啊！”

　　“嚯，连你也有危机感了。魔君真不愧是与神君同生的上古之神。”青鸾终于松开凌虐我的双手。我有点委屈的坐回神座上，开始努力做肌肉按摩。

　　“其实我也想过怎么和魔君对抗的。青鸾，你的神力是神界最强的……你应该可以抵挡个一时半会……”

　　“那你呢？”青鸾阴寒的视线又对准了我。

　　我笑，左顾右盼，寻找逃生的捷径：“我……当然是在你背后无条件的支持你！既然我们都斗不过魔君，也只有顺应天意啊。”

　　“眼珠子瞪出来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凛瑱，只有你才能对付魔君。”

　　“青鸾，你有什么主意了吗？”每当她正色的时候，都是我有难的标志。于是我停止按摩的动作，紧张的看着她。

　　“你想死吗？”

　　“当然不！”我还想把神界丢给她，自己去周游三界呢。

　　“不想死就过来！”她转身朝偏神殿走去。

　　我无奈之下，也只有跟着过去。但愿青鸾的主意不要把我害得太惨。

　　偏神殿是青鸾的神殿，因为我的无能，如今代替我为神界支撑结界，为命运转轮提供力量的，都是她。对她来说，或许我的责任就是她的责任罢。她就像是姐姐一样，不遗余力的照顾我。

　　我不应该躲避责任的，虽然我并没有担负的能力。

　　神殿正中间是一团旋转闪着光的灵球，如云雾一样柔和飘渺，又如日月一般光辉灿烂。

　　我知道这就是现在正在驱动三界转轮的神力。

　　青鸾的神力能够实体化，并且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这是我修炼得再久也无法做到的。

　　“凛瑱，或许我应该告诉你，就算是魔君不前来毁灭神界，神界也会自我毁灭。”青鸾看了灵球好一会才开口。

　　我惊讶的看着她，脑子里突然有些混乱：“怎么可能？创世神君所造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不是吗？”

　　“就像人界逢四千万年就要毁灭一次，灵界逢亿年就有大混战一样，神界也有不安定的因素。”

　　“可，那是因为人界和灵界是神君同魔君一起创造的，魔君邪恶的缺陷所致……”

　　“凛瑱，神界的不完美，意味着神君的不完美，你不能接受吗？”青鸾望着我的眼，认真的问。

　　确实很少看见她这么认真的样子，我皱眉。自古以来，两位上古之神一个成为善的化身，一个则是恶的集结。神界的子民确实认为神君应该是完美无缺的，那么慈悲，创造安静宁和的神界的神，怎么会有缺陷？我也一度觉得神是不可能有恶念存在的……可是……真的有绝对的善和恶吗？

　　或者，只是善掩盖了恶，恶遮蔽了善？

　　“青鸾，要我怎么做？”

　　“魔君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交给我。我要你去三界找柄剑。那是神君的剑，他集善念、理性和慈悲，以强大的神力打造的剑。”

　　“那柄剑，是不是除魔之战时，刺穿魔君形魄的神剑？不是消失了吗？”传说中神剑刺穿魔君形魄之时就消失不见了，神君被魔君反击击中，这才受重创，不得不转生。

　　“不，神剑是永恒之物，只会遗落在某个地方，不会消失。凛瑱，你的神力本质和神君一样，你是它的主人，只有你才能将它找出来。”青鸾跟前的灵球越来越大，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遮住眼睛，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要找到神剑，神界就能再撑一段时间了吗？”

　　如果神剑能将它真正的主人引出来，那就皆大欢喜了。可是，青鸾的真正意图，不会是要把我遣开吧。神界肯定是魔君的第一个目标。她让我多活一天是一天吗？

　　“你担心我吗？”她回眸一笑。

　　我说不出话来。若说我有亲人的话，青鸾就是我唯一的姐姐；若说我有朋友的话，青鸾也是我唯一的知交。说不担心她是不可能的。虽然青鸾是神界最强的人，但毕竟也不可能敌得过魔君……这教我怎么能放心留她在神界支撑着？

　　“你不信我吗？青鸾至少可以撑个千百年，等着你回来。有了神剑，也可以护住结界。”明媚的笑容就像几千年之前，我初生时所见到的那样动人。我化成人形时，她就在旁边望着我，这么笑着，乌黑的发丝，金色的眸子。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那个笑容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笑容。

　　我向来无法忤逆她笑着提出的要求。

　　“神界一亡，其余三界也只有毁灭了。到头来，我这个没什么能力的人还是要负担四界的生死啊。”我嘟囔着，心里叹气。到这个时候，责任和负担的问题已经不需要追究了，就算再不甘不愿，至少为了自己，为了青鸾吧。

　　“除了你，没有别人。”青鸾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我浑身忍不住又一颤。不愧是生离死别的时刻，青鸾反常得可怕。

　　灵球的光芒越来越眩目，我隐约看见光芒中的几丝黑暗。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上一个包袱，接着便被推进那片黑暗。

　　青鸾！你！

　　肯定是早有预谋！

　　措不及防的我说不出话来，向后看看，光芒渐渐远去，好像还听见大神官凄厉无比的呐喊。

　　“陛下！陛下！陛下啊……”

　　从光芒的缝隙中冒出个黑色不明物体，砸中我的额头。

　　我被砸得昏头转向，脚下一滑，身子紧接着一沉，掉下了一个深渊。

　　飞速掉落的瞬间，我咬牙切齿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去找某人算帐：青鸾……你给我好好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