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斋》月影草芯

201、破灭的幸福

　　

　　~ 第 46 话 ~

　　

　　若尔贝拉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淡笑着问道：“你，不想把故事听完嘛？”

　　就算我说不想，你也一定要把故事说下去吧。况且我有预感，若尔贝拉前面虽然拉拉杂杂向我们诉说了那么多过往，但其实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最后面她想说的“正题”所做的“铺垫”。只是这“铺垫”也实在过长了，听得我站在这边小腿肚直发酸。

　　手边突然传来梅可心再一次握紧的力度，侧头望去时，她水汪汪含泪的眼，正通红的望着我，脸上对若尔贝拉的同情之意一点不带隐瞒。她的神情告诉我：她想听下去，希望我能够让若尔贝拉将她的故事说完。

　　“说下去吧。”我拉着梅可心，原地坐了下去。正说故事的若尔贝拉，完全没有向我们展示出半丝敌意，我们一直仿佛对立般呆站在这旁，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这里虽是水底，但丸子的功效，却让身处于此的我们，若在地面上的行动一般无二。丸子可以分离出临近水体分子中的氧成份，然后传送到使用人身上，所以我们可以在这水下呆上许久，而完全不必考虑缺氧的问题。

　　

　　“如你所说，‘他’的‘赤烈’并不成禁锢我的行动，但当时的我却并知晓。我甚至都不能明白什么是‘咒术’。”若尔贝拉自嘲的笑。

　　“那个女人……”说到那个女人时，若尔贝拉的双眉不自然的拢起，微顿了顿，她才继续道：“她向我说了许多，全部是有关‘他’对我的欺骗。她说的很多，但当时却并不详细。她只是告诉我，‘他’是如此骗我，又是如此害我。其间的种种，也都是到了后来的后来，我开始度出这漫长而无边的岁月后，才一点一滴慢慢集汇到的。”

　　“但……当所有都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错，已经产生了。”若尔贝拉再次笑了，一直淡漠的表神，却在这笑里，略微渗进一丝无奈的悔恨。

　　

　　===========================================================

　　

　　若尔贝拉悔的，是当时完全听信了那女人的话。

　　她相信，那个男人自始自终都想要杀她。相信那女人说过的，那男人从来只拿她当做卧底他国的掩示道具，其实从未爱过她。相信那女人说的，那男人恨死，咒她，害她。

　　她终于开始恨他。恨他当她的爱，溅踏到如此的不值。当爱转变成恨，那是一种多么强大的能量。那将成为一种长久的执念，蓄积出一投足以燃毁一切的烈焰。

　　因为恨，若尔贝拉想要复仇，但她没有力量，她甚至连自由游走的能力都没有。于是，她听从了那女人的话，让自己满心充满对世间不公的恨。她学会了控制操纵游散于外的恶鬼幽魂，乃至低级的妖灵，四处为她寻找“阴魂”（即阴年阴历阴时出生的人的灵魂），以便供她吸食的“鬼阴”。

　　慢慢的，随着吸食越来越多的“鬼阴”，她的内心产生了质的变化。她完全失掉了最初的纯真与善良，从最初只寻找“阴魂”，到后来的来者不拒，再到后来，开始着意寻找外表恩爱的夫妇下手。

　　怨恨迷失了她的本性，随着杀戮的增加，她开始欲罢不能。她的耳边充斥着怨魂的哭闹与咒骂，但她却愈加感到一种快意。仿佛那些都是那个“负心人”的哭喊般，让她倍感快意。

　　随着“鬼阴”的积累，她的能力越来越强。复仇的日子越来越临近了，每一天她都在幻想着自己复仇的那一秒，无论幻想多少遍，她的身体都会在这一遍遍的臆想中颤栗。也不知道是快乐，是疼。

　　

　　十年，对于活在仇恨中的女人而言，究竟是短，还是长？总之，在十年后的这一天，若尔贝拉达成了她的目的。

　　望着以往的情人，如今的仇人的尸体，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想象中的快感，也没有以往的颤栗。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暗。

　　他死了，死得很痛苦。他死前充满了恐惧，因为她的影子，一直充斥在他的梦里。她看着他惧怕，看着他恐慌，看着他对她说着许多许多的话。只是这些话里，居然没有一句歉意，没有一句爱。

　　他死得一点也不怨。她想。

　　他该死。她想。

　　但是，为什么，当看到他的尸体时，她会如此的不舍，甚至有些后悔？

　　她还是太软弱了。她想。

　　他死了，他的宫殿毁了。所有在以往曾经私下参与过“谋害”她的人，也都死了。

　　那些人，那个亲信，还有那些“巫觋”，通通死与一场大火。

　　他们都有罪，对她犯下了罪。所以那自然也不是一场普通的火。那些死去男人的灵魂，将一直跟随依附与他们前生的爱人身边，然后看着她们的爱人“变心”，嫁作他人妇。而他们自己的灵魂，却将日夜遭受“赤烈”的煎熬。

　　复仇与死亡，也许真的不能减轻若尔贝拉心中那股忿然与不平。但，除了继续复仇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度过。

　　那个男人死了，与那个男一切有关的人，都死了。

　　那么接下来呢？她要杀谁？

　　她很茫然，但杀戮似乎已在她体内形成一种习惯，她停不下来。似乎就是有一种声音，一直催促她继续下去。

　　对“鬼阴”的需求已如同普通人吸食了毒品般，上了瘾，戒不掉。复仇，复仇，复仇。当那个男人已事，复仇这个词，便好像成了自己能够继续吸食“鬼阴”的幌子。杀戮在继续，怨魂在增加，快意早已不在，留下的似乎只有空壳的麻木。

　　

　　时间又过了多久，她早就没有了记忆。只知道有一天，那个奇怪的女人又再次出现了。同样超凡脱俗高雅傲慢的外表，同样的冷漠。

　　直到此时，若尔贝拉隐约有一种幻觉：似乎对面站着的人，就是自己。

　　女人说：你仇也报了，力量也有了，接下来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若尔贝拉也不知道女人想要她做什么，她只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她还会继续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她会依然认为“他”是爱她的，依然猜测着“他”转变的原因，猜测着“他”什么时候能够再来看一眼她。她会一直守着这份期待守望着，等待着。

　　她知道，那样的她很呆，很傻。但，她以为，那样会远比如今的她“幸福”。

　　如果现在有人问她，“幸福”是什么？她会说，她的“幸福”，其实就是那段被“他”欺骗蒙蔽的日子。虽然若这水中的泡沫般脆弱，梦幻，但她真实的感受到自己那时的幸福感。

　　那么现在呢？她还会有幸福嘛？

　　不，没有了他，她的幸福早就没有了。

　　对，是她！就是她断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开始恨起这个女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