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君莫话封国事》青水函

5、乘风

　　祈延抱着君莫话往地窖的方向跑去，君莫话有些不自在地缩缩脖子，问道：“你之前身体很虚弱，不像是装的，现在却行动自如？”
　　祈延道：“多年恶疾。”
　　君莫话沉默了，祈延回答的很快，也很随意，不知道是这个说法用惯了，还是所言确凿。
　　他从未见过这种怪事，虽然自知见识粗浅，却也对此难以置信。

　　祈延并不多解释，似乎不知道青年的纠结，只是淡淡问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一块说出来。”
　　君莫话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发问，又听他说道：“不过回不回答，看我心情。”
　　“……”君莫话为他的脸皮感到惊讶。

　　最终，他只是问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祈延是你的真名吗？”
　　“……是。”祈延垂眸看他，眼里光影交错。
　　他为什么只问了这个？他真的不在乎其他问题？
　　两人的状态似乎颠倒了过来，祈延倒变成了更想询问的人。

　　只是君莫话会忍住不问，祈延却直接开口：“你对流寇有多少了解？”
　　君莫话抬头，看见他完美的下颚线，说话时一收一缩，挑逗着他的视觉。他眨眨眼，道：“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前朝流民的组织。”
　　“呵，前朝流民……光是这类人怎么可能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又怎么能隐蔽多年不被朝廷斩草除根。”
　　祈延轻呵一声，自言自语般说道。君莫话道：“你似乎很了解他们……”
　　“与你无关。”

　　君莫话只觉身体一轻，便被祈延放下，他转身一看，正是那个地窖的入口。
　　仿佛有什么即将抽身离开他的命运轨迹，未作细想，他便抓住了祈延的袖口：“怎能与我无关？”
　　“大同新历二十九年，平阳城郊外一座山村突发自然大火，全村上下二十五口死于非命。”祈延迅速说道：“这就是不久后的史册上今天发生的事情。”
　　寥寥几笔，带过了整个村庄所有人的生平。

　　君莫话几乎抓不住他，微声道：“你、你不准备——”
　　祈延没有挣脱他，任由青年抓着他，脸上一片漠然：“我会托人送来一笔钱财，你们搬到别的城镇，那笔钱足够你们定居在城里，也够你们花半辈子了。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君莫话道：“你打算用钱了结这二十五□□生生的人的性命？”
　　祈延依旧淡然：“此事只能这么了结，官匪勾结，你当地方官会给你个说法？”
　　“或者……你想以此微小之事，上告朝廷？”他甚至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君莫话看着他，极其冷静：“好。”
　　“好。”他却是往前走了一步，紧逼祈延，“那么，村里还有一个人的命债还没付。”
　　祈延微微惊讶地看着他，青年眼里燃起一团火焰，仿佛是怒气，是失望，是坚定：“是一个流浪汉，漂泊无居，上月来这里要饭被村长留下，虽住了一月，却未算入户籍。这人的血债，我去为他讨来。”

　　祈延定定地看着他，君莫话松开一直抓着他袖口的手，却是上移抓住了他的胳膊。
　　“祈先生可愿意让我陪同？”
　　他早看出来祈延想要解决什么东西，或许是流寇，或许跟流寇有关。
　　祈延只问道：“带上你有什么好处？”
　　君莫话笑了：“先生苦于不知流寇所踪，我却知道。久寻无迹，不若乘风之势。”
　　祈延挑眉：“乘风之势——你便是那道风？”

　　君莫话道：“流寇藏在民间，分散势力，寻常官员怎能寻到？”
　　祈延若有所悟：“所以，只有同样混在民间的人，才能寻觅出蛛丝马迹。”
　　“先生可愿意带上我了？”
　　祈延沉默许久，伸出手指捏住君莫话的下巴，轻佻道：“既是如此，从今之后叫我声干爹。”
　　君莫话皱起眉，抓住那只手：“为何——”

　　“大哥！”潘义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一来就看到劫后余生的二人手抓着手聊天，潘义文表示大哥真是行动派啊。
　　“逗你的。”祈延轻轻一笑，随意一挣，手便抽了出来。“你这两个跟班呢，难不成也要我带上？”
　　君莫话愣了愣，意味不明地看着从地窖跑出来的两个伙伴。
　　他们生活一起多年，自然知道，若君莫话要跟着祈延走，这两人也定会跟着。

　　潘义文听到这句话立马挺起胸膛：“自然，大哥去哪，我们也跟着去哪！大家到死不分开！”
　　祈延听见最后这句，脸上神色有些恍惚，最后只是噙着嘴角笑道：“这话说的我可不敢拆开你们了，不然要和我拼命呢。”

　　君莫话问道：“你怎么来了？牛牛呢？”
　　潘义文道：“我们在地窖里等了半天，担心你出事了，就跑来看看。”
　　君莫话点点头：“现在还不太安全，不如先进地窖里躲躲？”
　　祈延却说：“开路虎都跑进来了，他们肯定知道这山有什么宝藏之类的地方，要我看最可能就是这地窖。我可对付不了那么多开路虎，先离开吧。”

　　君莫话发现祈延的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思维方式——特别有自知之明。他总是能预测将至的危机，估算自己的实力，再选择面对还是逃避。
　　但选择祈延就是他们四人的主心骨，大家围着他转，也只有听他指示才能逃出生天。

　　他们进了地窖，祈延扫了一圈，时间仓促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看上去就像为了避暑而开凿的地道。他只能作罢，和几个青年顺着暗道走了半个钟头，顺着出口的亮光走到了应湖边上。
　　这湖水没有染上太多的乌烟瘴气，水波粼粼，碧水蓝天，风景独美。
　　祈延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要是能在这种地方养老多好。

　　君莫话转头问他：“我们去哪？”
　　祈延闭上眼，感受着斜阳余晖：“趁着还没完全天黑，去柳扬城吧。”
　　三人愣了愣，君莫话迟疑道：“柳扬城离这里不近……没有马车，就是走一个晚上也是走不到的。”
　　祈延道：“让牛牛和小潘先去平阳城，租一辆车子，买些衣服行李过去。我们走小路过去。”
　　说着他把怀表拿了出来：“把这个拿去之前那家店抵了，应该能换不少钱。”
　　君莫话皱眉道：“不必卖了……”
　　祈延摆摆手：“你呀，别操心这个。他们如果速度快，明天凌晨就能赶到，去那边找个未央公馆，报上我的名字就好。”

　　牛牛看了眼君莫话，见他眼底也是为难和不安，便知道此刻只能听这个人的安排，就领着任务和潘义文走了。

　　祈延对着君莫话道：“你刚刚说，让我乘风之势。那我现在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乘风……如何？”
　　君莫话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祈延道：“对面那座山叫什么？”
　　“没有准确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包头山。”
　　“啧，”祈延一脸嫌弃：“那我叫他青萍山吧，不是都说，狂风起于青萍之末么。我们上了那座山，我就带你起飞。”

　　如果说到了山顶之前，君莫话都没搞懂祈延的意思，当他看见祈延把袖子拉起来，露出手腕上的盘龙绞时，他脸色才开始发白。
　　“这就是你说的起飞？”他声音近乎有些咬牙切齿。
　　“哈哈，等会抱紧我。”祈延眯起眼笑了笑。
　　“盘龙绞只有三百米的长度，你能飞到哪儿？！”
　　“哟，你小子还挺精通这些机械。”祈延感叹道：“你义父教的你不错。”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百米你能飞去哪？”
　　祈延恍然大悟道：“你没见过改进版的啊，盘龙绞是飞檐走壁用的，盘龙索是飞起来用的。”
　　他又掏出一个飞盘样的东西：“这叫飞碟，可以承载五百斤的重物，在空中悬浮，把盘龙绞和它结合起来就是盘龙索了。”

　　“小君，你不往下看看么？这风景可是十年见不到一回啊。”祈延吊在空中，转头问吊在他腰上的君莫话。
　　“………………”君莫话面色发白地闭紧眼，恨不得自己此刻失聪失明，所有感觉都消失。
　　祈延却不肯停下，继续问：“你怕掉下去吗？放心吧，我的臂力可是很大的，当初跟所有人比试，我都是第一名，连黄将……连老大都输了我。”
　　君莫话依旧闭着眼，心里懊恼万千，自己这么就上了贼船下不来。还有这祈延，平时一副冷美人的模样让人不敢亲近，一玩起来跟人来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