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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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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死寂的夜里,周府阴雾蒙蒙,寒气逼人。
“呜呜……”隐隐的,有稚嫩的啼哭声传来,断断续续,似远又近。继而,老人、妇人、小孩的哭声悲惨,一片嘈杂混乱。
幽黑深远的长廊,一人披头散发,缓慢游走,长长头发迤逦于地,淌了一地水。
忽而阴风大作,撩起那人颊边长发,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五官。
“啊……”卢青棠惊醒,满头大汗,衣裳湿透。
“轰隆隆……”屋外一连电闪雷鸣。卢青棠拽了拽被褥,整个人蜷在角落里成一团。
屋外下起了雨。俄而,大雨哗啦。
卢青棠蜷紧被褥,张眼不敢睡。一闭眼,便被噩梦魇住。男人、妇人、老者、小孩,哭声、喊声,悲惨恐怖。
卢青棠睁眼望着幔帐,直至晨光透过纱窗,人才迷糊睡去,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晚春微凉,细雨连绵。周府偏院墙角的小池边,那棵老桃树桃花怒放,深红冶艳,幽香靡丽。
卢青棠在周府漫无目的地游走,远远便见大门外站有二人,卢青棠顿时神情欣喜地奔了过去。
“前日那上河段又溺死了方府两岁的小公子,方老爷方老夫人一大家子围着打捞上来的方小公子哭得死去活来,好不凄惨!”王大锤摇头叹道,“可怜那小公子才两岁,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前段日子我还抱过来着,不想…….”忽顿,满目愤怒道:“这河段屡次拘人性命,今次是第四起了,看来得劝老爷请位高人来做场法事……”见老阿婆抹眼泪,王大锤一脸顿时懊恼,将手里提的三斤鲜肉递给了老阿婆,道:“阿婆,明日是我娘寿辰,我娘请阿婆来我家吃酒,人多喜庆。”
原来是衙门捕快。
卢青棠满脸失望,游荡着走开了。
“啊……啊……”
“啊!”周府的伙房外,卢青棠一声惊叫,跌坐在地,看着廊上那满嘴腥红的红衣小姑娘,满脸惊恐,浑身直哆嗦。
“啊……啊……”又是数声尖厉惊叫,红衣小姑娘蹿入雨里,怪叫连连,飞鸟惊散。
黄昏的周府,冷风阵阵,寒气逼人,让人莫名毛骨悚然起来。
卢青棠哆哆嗦嗦爬起身来,天色阴沉,已是入夜掌灯时分。
卢青棠不由拢了拢衣裳,低头进了伙房。一盏微弱油灯,照得伙房昏暗不明。
“丫头……丫头……”老阿婆跌跌撞撞摸进了伙房,满身满手的黄泥。
冷风扑入伙房,打灭了油灯。屋里一片漆黑,屋外电光闪闪。
卢青棠不由自主退了退,哆嗦低喊道:“阿婆,阿婆。”
“砰”地一声闷响,老阿婆手里的竹篮摔落在地,香烛纸钱朝卢青棠脚边骨碌碌滚来。
卢青棠惊恐后退避开,直想惊声尖叫。
自从那日回府后,府里总是怪怪的,闭眼总被魇住,房里寒气变重,又冷又怕人。
卢青棠捏紧了拳头,强自镇定又喊了一声,人躲在灶台后,躬身绷成弓。
“卢少爷?”老阿婆试探喊道,嘴角哆嗦,神色惊惶。
“阿婆,正是青棠?”卢青棠摸起了脚边吹火筒站起身来,黑漆漆的伙房寒气上涌。
“轰隆隆隆…….”骤然雷声滚滚,闪电连连,卢青棠不由抖了抖。
“卢少爷,你……撞见了那个穿红衣裳的小丫头了?”老阿婆问道,满脸难色。
“嗯。”卢青棠拽紧了吹火筒点头应道,脸色惨白。
“丫头,丫头唉……”老阿婆急急呼喊,摸出了伙房。
卢青棠顿时瘫软在地,后背冷汗涔涔。摸了摸肚皮,从蒸笼里摸出了个馒头,咬了一口,只觉味同嚼蜡,当真难吃了。
卢青棠叹了口气,将馒头收入怀里,急匆匆的回了房,蜷入被褥。一闭眼,满脑都是那红衣怪喊怪叫,小孩呜咽哭泣。
深夜周府,一人长发披散,飘忽游走,阴气渐渐弥漫开来,寒气迫人。
一连数日,卢青棠刻意避开了老阿婆,便是不当心遇上了也只唤一声便匆匆走开。三番两次,都撞见了老阿婆手里的竹篮装满了香烛纸钱,卢青棠走路都直哆嗦,直教人想夺门而逃,可又惦记那人回来,每每又坚持了下来。
仲夏黄昏,微风阵阵,崇安镇商铺早早关张。街边路旁,三五老妇,点了香烛,燃了纸钱堆,嘴里念念叨叨。
原来是七月十五日,祭祖祀鬼。
卢青棠不欲沾惹那污秽鬼物,正欲打道回府,远远便见方府门外围满了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方府大门口,设了水陆道场,竖立了招魂幡。一名道人正开坛做法,右手金钱剑,左手招魂铃,闭目嘴里振振有词。
由围观路人嘴里得知,方府请了清灵观里的刘道长超度溺死的方家小公子。
卢青棠心头盘算着可否请道长入府做法,忽而只觉头胀眼昏,蹲身直恶心呕吐。那厢,刘道长睁眼一声喝,左手招魂铃拓在一叠朱砂符箓上,依次摆开三张,右手金钱剑刺三张符箓,“噗”地符箓自燃,众人不由一阵低呼。
符箓灰烬洒在掺了冷水的饭里,刘道长悲悯呼道:“魂兮,归去!”一碗冷饭抛在地上。
霎时,磷火荧荧,随地皆出,众人惊呼急急避散开来。
刘道长收剑,朝方府管家点头示意,方府众仆从顿时撕心裂肺嚎哭开来。
卢青棠老半天才喘过气来,抬眼看去,正起身却又跌回地上,惊恐万状。
方府大门口,那刘道长道袍下偎了一团黑雾,赤目血唇,形似孩童的躯体哆哆嗦嗦,呜咽哭泣,颈处系了一根锁链,握在刘道长手里。
刘道长接过方府管家递来的一包银两,掂了掂,微笑了离开,那小鬼低嚎了磨蹭着跟去刘道长脚边。
卢青棠一路奔回了周府,拴上大门,坐在地上直喘气。
他曾见过有人养小鬼做妖法害人,那刘姓道人养小鬼,分明心术不正,邪魔外道,恶心可怖。
卢青棠遂打消了请人做法的念头,可面对府里一连串怪事他又该如何是好。卢青棠一路游走,苦思无可解。
周府,夜幕降临。偏院的空地上,香烛燃尽,纸钱堆早已熄灭。微风时起,焦黑纸灰悠悠扬起,消失在夜空里。
卢青棠望着树下的老阿婆,左右难决,良久才磨蹭着走上了前。
“卢少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小丫头计较。”卢阿婆念念叨叨。
“阿婆,那个小姑娘是您孙女?”卢青棠不由问道。
“唉?是啊!”老阿婆回道,苍老的声音满是无奈与心疼,“丫头自小患有哑疾,是我这个孤老婆子在周府后门口捡了她。上回丫头无故冲撞了卢少爷,还请卢少爷海涵,不要跟她计较。老身这厢给您跪下了”作势欲跪。
“岂可!岂可!阿婆这是折煞后辈。”卢青棠忙上前扶起了老阿婆,牵引了坐在了亭子里的石凳上。
老阿婆嘴角抽动,眼泪濡湿了风干橘皮般的老脸,哽道:“卢少爷人好心善,为何,为何……二少爷啊……二少爷做的孽啊……”心头悲伤至极,双手捶了捶腿,抬手拭了拭眼泪,接道:“卢少爷不宜久留此地啊。”
卢青棠神色黯然,回道:“我也知周府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但,万一二爷回来了,岂不是……”
“孽缘,孽缘啊!”老阿婆直摇头,“卢少爷不该如此执着,与你与他皆非善果,卢少爷好好想想罢。”言毕起身,摸索了提起竹篮缓步离开。
“孽缘……”卢青棠低道,而后缓缓闭了眼,眼泪自眼角流下,扯起嘴角微笑低道:“阿婆也不喜青棠了,长风,不知青棠能等你到何年何日。”满脸泪水,神色悲伤。
此后,卢青棠足不出房,尽量避开婆孙二人。
情自缘起,孽由情深。
一转眼,已是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