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眸》赛月

3、下山

　　从她有认知的时候世界里只有婆婆与小猪，牙牙学语，识文断字，婆婆手把手传授，婆婆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小猪也是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听婆婆经常提起江湖逸事，她以为这世界里除了梦魇林的小动物就只有她们三了，有一次婆婆与她讲孝道，讲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虽然她从小调皮捣蛋，可遇到不懂的就会不耻下问，就问婆婆这就话是什么意思？婆婆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只是说：“每个人都有至亲双亲，各种缘由不能在一起，世事无奈，你要记得：上善若水，水利万物，天必佑之。”
　　此时这时已是烈日当空，应是晌午，肚子也咕咕叫起来，看着石桌上冒热气的红薯，心里一阵难过，一个月过去了，地里的红薯也差不多吃完了，米缸早已见底，而婆婆还是没有回来。小猪趴在桌子上，伸展了下前肢，便站起来用头蹭她的头发，似乎也懂得她的难过。
　　“再过三天如果婆婆还没回来，我们下山去找婆婆好不好？”她把小猪放到腿上，顺了顺它的红毛。红猴伸出前肢拍了拍莺羽的头，并点了点头。
　　“可是，我从没下过山，你知道路么？你带我下山还不好？要是婆婆回来了我又不在那怎么办呢？”
　　“那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小猪把右爪放到她手里，仿佛在给她鼓气，许久她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并说道。
　　第二天蒙蒙亮她们就出发了，下山根本就没有路，不是悬崖峭壁就是树木盘根交错，见不到日光，湿冷的雾气在林间萦绕，第一天因为想着终于可以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即使再累再害怕都能挺过来，可到了第三天第四天，下起了小雨，山林间灰蒙蒙的一片，还有奇怪的鸟鸣跟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她又怕又累，十四年来都呆在山顶上，除了孤单了些，到底有婆婆在，可现在，小猪要带路，在树林间跳来跳去瞬间不见了踪影，那些可怕的声音好像离她越来越近，加快速度压住心跳往山下爬去，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摔交，浅蓝色的衣裙也好几处被划破成布条，雨停了，可天色愈来愈暗，估计是到晚上了，小猪去探路又一个多时辰不见踪影，到底还是十四岁的孩子，坐在大树的枝桠上抱头大哭起来，总感觉将来的世界里会是自己一个人，眼泪如小溪般流着，不知道哭了多久，觉得有些饿了，从包裹里翻出小猪采来的水果啃起来，渐渐地雾散了，没被树叶遮挡的天空刚好有几颗星星高高挂着。
　　记得五岁时婆婆曾告诉她，在远方的天空里有爹娘在那想着她，那时她问婆婆，爹娘是谁？婆婆说是给她生命的人，也是最亲的人，她问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不在身边？婆婆说因为爱她。慢慢长大后她觉得只有婆婆跟小猪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在她们都不见了，难道也是因为爱她么？她数了数挂在树梢上的星星，刚好六颗形成一个圆形，可等她眨眼再看的时候圆形不见了，星星也不见了，微风徐徐，拂来死死闷热，有些湿润的衣裳也干了，索性趴在树枝呼呼大睡。
　　“一世为人，子亲不承欢，友朋不同舟，情爱不从缘......”
　　“你是谁？为什么是你？”是谁踩着轻风从天而降，白色的长袍被风吹起，束发的金色丝带也随之起舞，白色的折扇有一朵粉色的荷花苞正要含苞待放，步步生莲，他愈走愈近，收起折扇，低头看着她，脸被垂下来的青丝挡住，怎么也看不清了，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仿佛有无穷的力量，他的头头越来越低，不停地问“你是谁，怎么会是你呢？”声音轻柔得像是花絮落在脸上，痒痒的却挠人心肺，吱吱，吱吱......谁在瞎叫，白瑜恼怒地从梦里醒来，只见小猪正趴在她身上，红色的长尾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朝她咧嘴一笑。
　　“你这死猪，昨天跑哪去了，怎么不来找我，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她一把小猪抱在怀里，检查半天发现并未受伤这才罢手，此时天已大亮，见到了小猪后所有的恐惧一扫而光，而梦里的白衣飘飘的公子早已抛在脑后。
　　吃完小猪采来的枣子接着下山，不到半个时辰，林间的光线越来越亮，雾渐渐散去，甚至树木也没那么茂盛高大了，又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竟然可以见到阳光，只是天气愈来愈热，人仿佛在火炉里烤着，以往在山上天气都是不冷不热，甚至有些微凉，所以下山的时候她都是穿的夹层裙子，现在又热又渴，感觉整个人都在冒着青烟，而小猪更是吱吱叫了一路，落日西斜，他们终于走出山林，她看着不曾见到过的广阔，心里有无数只小鸟在雀跃，背着落日看梦魇林时，只见漆黑黑一片，仿佛不曾存在过。
　　“小猪，山怎么不见了，那我们怎么回去呢？”她惊愕地回头问小猪，哪里还有小猪的踪影，红彤彤的夕阳打在她脸上，“小猪，小猪......”哪里还有小猪的影子，心里想着或许到了明天小猪就回来了，再看看了身后漆黑的梦魇林，轻轻地说了句“等找到了婆婆，我会回来的。”而那片漆黑里，有双眼睛不舍地看着她，接着一个个红色的影子纵身一跳消失在身后那片黑色里。白瑜踩着满地的金色朝更光亮的方向走去，那抹浅蓝在在愈来愈弱的光亮里越来越淡，最终被黑暗吞噬，她一路摸着黑，一路的担惊受怕，一路的饥荒，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力不支终于倒在城郊的衣衫褴褛里，而前方的高高的城墙上写着“禹都”二字，闭着眼睛时只听她说了句：“终于下山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是你？”一身白衣翩然而至，折扇轻摇，朦胧里，步步生莲，步步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