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比不是好孩子》薄涵

6、最熟悉的陌生人

　　早晨，我是被莫然的闹钟惊醒的。在家总是爸爸叫我起床，现在冷不丁地换成闹钟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不过我没有过多地考虑闹钟的问题，我只是想昨天晚上做的梦。我是个很迷信的人，我认为梦一定是一种先兆。而我恰恰又认为那种一个不详的梦，因为那只猫嘴上的猩红。为此，我一个上午都没好好听课，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梦，生怕有什么事情发生。还好一切顺利，我才渐渐对那个梦有所释怀，下午心情才不至于那么郁闷。
　　也不知是伊凡急于在他的新女友面前显示，还是高一的确是多事之地。总之这一天的中午，我又被莫然扯到篮球场上听她的惊声尖叫了。然后又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像傻子似的跟在她屁股后面满场转着发水。这一切结束后，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上，看着伊凡和莫然手牵着手在操场上游荡。当然，伊凡的运动裤后跟着好多为了一睹帅哥风采而苦苦追随的花痴们。肥仔和毛毛他们则不得不时刻“盯梢儿”，以防“花痴们”受不了帅哥的诱惑，妨害莫然的安全。我暗暗地想，下次要带一本书来，然而此时看着眼前的情境，我似乎也并不觉得无聊，出神了好一阵儿。
　　终于，我的苦日子熬到了头儿——要上晚自习了。莫然依依不舍地松开伊凡的手，一步三回头地朝我走来。
　　这是什么社会呀？被誉为“净土”的校园竟然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生离死别”？而我感觉我就是那棒打鸳鸯的“地主老财”！要是莫然过来，我是不是还得奸笑两声才能配得上我的“身份”呀？然后还要怒喝她给我捶背。
　　莫然走了过来，不用我说，就给我狠狠“捶”了一下儿背。让我感叹如今的“地主老财”也不好当啊。我乖乖地站起来，向教室挺进。
　　我侧过脸看了莫然一眼。她两腮绯红，似乎还沉浸在爱河之中。我忍不住问她：“你很喜欢伊凡吗？”问完之后，倒又觉得自己多事。
　　莫然又拍了我一下儿，说：“哪儿有？只是一丁点儿好感罢了。是他先追我的。说不定哪天本小姐一不高兴了，就蹬了他另找一个。到时候给妹妹你个惊喜！”莫然说完又摇头晃脑地笑起来。
　　莫然最爱给我突然袭击，就像昨天在校门口，莫然给我介绍伊凡是她男友的时候，我还愣了半天。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她的男友还是“白熊”——白雄呢。她频繁地换男友，然后给她的好朋友一个“惊喜”，这是她初中时就爱玩儿的游戏。现在我成了她的游戏对象。昨天晚上睡觉前，她给我讲了伊凡追她，她甩白熊的一系列过程。她只讲了两分钟，而实际过程也不过才一上午的时间而已。“要不是白雄流量用光了，没开微信，哼，我一分钟就搞定他了。”莫然如是说。
　　真是可怕的女人。
　　我不想让她得逞，反问一句：“那你为什么脸红？”
　　莫然脑子贼快，立刻反驳我：“我那是被太阳晒的，你丫知道个屁呀？”
　　教室门近在眼前，我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所以不再理她了。那个时候，莫然在我心中又变成了一个玩弄感情的坏女孩。我突然很同情伊凡，想着他有一天由“大众情人”变成心仪女生的弃儿，我一阵心疼。我这是怎么了？不可理解。
　　下了晚自习，又去高二（4班）上晚晚自习。其间，伊凡又送来了焖面。莫然一边吃，一边大发感叹：“伊凡还挺懂调剂咱们姐妹儿生活的。”
　　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我渐渐适应了住校的新环境。
　　休息日的时候我回家拿生活费，突然发现爸爸做的粗茶淡饭居然出奇地可口，不由得多吃了一碗。在我默默狂吃的时候，我能感到头顶上有道目光，一双微微闪着泪光的眼睛。但当我抬起头来时，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他碗里依然满满的饭，证明他曾经的注视。
　　蓦地，爸爸说：“小菲，你胖了。”
　　我低低地“哦”了一声，在心里却想大喊：“爸爸，你瘦了。”但我终究没说出口，我是个不懂表达自己的爱的人，用外表的冷漠掩饰内心的脆弱。
　　晚上，我一觉已经睡醒的时候，爸爸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我悄悄地走到他房门口，又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小菲胖了，好像也高了。可她还是一声不吭，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让她从小就没了家。”
　　我听不下去了。虽然我从小已经把这些话听了无数遍，但现在听起来心理依旧是酸酸的。
　　“爸爸，我对不起你。”
　　星期一的早晨，爸爸像从前我没住校的时候一样，喊我起床。我觉得爸爸略显苍老的声音比莫然那个破闹钟好听多了。
　　我洗完脸、刷好牙，准备吃早饭，看见桌子上是两个摆在盘子里、剥好的鸡蛋和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这是我从前很久才能吃到一次的早餐，一般只有在我过生日或者有什么重大节庆的时候。最近的一次是十个月前的中考。我对那次考试的失败一直耿耿于怀，很是沮丧。因为我没有考上自己心目中的重点高中。但爸爸安慰我，说没什么。我知道现在都以为那是因为我拿了奖学金，可以免费上三年学，爸爸才那样无所谓的。
　　爸爸对我说了一句：“快吃吧，别发呆了，别误了上学。”然后他就推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我没有和他说再见，我打心眼儿里憎恶别离。
　　匆匆吃完早饭，时间也快到了。但我还是把盘子和杯子都洗了。临出家门的时候，我抱着呼噜对它说：“呼噜，以后我不在家，你要乖乖地，照顾好自己。”然后亲吻它，把它放在地上。那天和莫然搬东西的时候，很匆忙，忽略了呼噜。今天想到很久不能见它，很难过。
　　就在我即将观赏院门的那一刹那，我停了一下儿，对蹲在院子中的呼噜说：“帮我照顾爸爸。”
　　呼噜似乎听懂了我的嘱咐，冲我甜甜地“喵”了一声。这可怜的小东西，根本不懂得分离的难过。
　　这一天的课，我都觉得听郁闷，上课总是走神儿。上了高中，我没学会什么，学会了郁闷。尤其是看到莫然一身的名牌，还可以豪爽挥霍，我更感到社会的不公平。
　　快上晚晚自习的时候，莫然说她要和伊凡去网吧，不上晚晚自习了。她还问我去不去。我当然摇头。我觉得网吧这种地方不适合我。
　　我问莫然去网吧干什么。
　　她冲我甜甜一笑：“LOL啊！”然后就抛下我一个人投入伊凡的怀抱了，临走还留给我一盒草莓。
　　作业很少，我很快就写完了。一个人坐着很无聊，无所事事地翻着那本已经看了很久仍没有看完的《悲惨世界》。倒不是因为我的阅读速度慢，而是因为我在眼睛盯着书本的时候，脑子里往往漫无边际的空想。我想到莫然此时正在和伊凡在网吧快意厮杀，而我却一个人坐在一个陌生的教室里发呆。可转念一想，刚才莫然叫我去的时候是我主动推辞掉了，现在也怨不得别人。我举目四望，几乎没有一个熟人。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给我现在坐的座位的主人留一张小纸条。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无聊。说不定还会因此而结交到一个笔友。这个想法很复古啊。
　　我抽出一张纸，信手写到：“不知名的朋友：你好！我是一个住校的高一女生。坐在你的座位上也许是机缘巧合。不知可不可以与你成为笔友，陌生的笔友。如果你认为我的想法很荒唐，那么请你不要理睬。但我只是认为我正在一件很浪漫的事，与你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署个什么名字好呢？我想了想，看到桌上没有吃完的草莓。写下这个水果的名字。
　　我把纸折好，放进他的抽屉。看到他抽屉里一边整整齐齐地摞着一摞本儿，我抽出一本，上面写着很工整的两个字——顾锋。噢，原来是个男生。
　　下课铃响的时候，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又给我带来一大堆好吃的，算是对不能陪我的补偿。临出教室门的时候，我望了一眼顾锋的座位，不知明天会不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