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比不是好孩子》薄涵

5、晚自习后的晚晚自习

　　本以为篮球赛结束后我就可以回教室舒舒服服地眯上一小觉了，可是没想到莫然这个篮球队经理相当称职，拎着我在操场上跑动跑西送水递纸，差点儿就把我折腾散架了。结果不但觉没眯成，还让我迟到了十来分钟，幸好是班主任的晚自习。莫然也得我庇护，优哉游哉地晃到座位，临了还不忘给我摆个胜利的手势，没把我气死。
　　“下面我们开始正式上课，请同学们把英语练习册拿出来。”班主任慢条斯理地说。他的话音还没落，我的周围立刻升腾起一阵嗡嗡的低声细语。我知道这一定是对我的强烈不满。因为我听见我同桌嘟囔了一句：“第一名就可以目中无人？”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朵太灵，什么闲言碎语都能够被我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为此，我一直对我的耳朵耿耿于怀。不过，还好我对这样的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的同桌是我们班的第二名，年级第五。虽然她的成绩在我们班足以让那些自费生与扩招生羡慕地面红耳赤，但她仍然不满足。应该说每个人都应该有上进心，但当这上进心过于强烈，转化为一种野心的时候，情况就不妙了。凭我多年阅人无数积累下来的经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我的同桌，杨雪，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孩儿。”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让我这样说一个漂亮女孩儿，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总之之后发生的事儿会足以证明我的观点。
　　补充一句，杨雪还是我们班主任的一个本家侄女儿，因此，虽然她能力平平，但是仍能荣任我们班的团支书与班长之职。这点让莫然很是不服，她总是会在我面前大肆叫嚣：“她杨雪有什么了不起？凭着个裙带关系也能当上团支书和班长？哼！我赵日天表示不服！老娘就不信我扳不倒她！”听莫然说这样的话，我一般是不置可否的，但我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莫然的能力确实比杨雪强，甚至凌驾于我之上。当然我并不承认莫然的那个“裙带关系”使用正确。
　　我把杨雪说的最后一个字听进去之后，立刻在心里大骂班主任这没人性的座位分配方法。看来这按成绩排座位不仅在“困难生”中不受欢迎，在我这“优等生”眼中也是大大不妥的。当然这种想法我是不会表露出来的。我的外表一直都是一个冷漠谦和的好孩子，所有的人都看不出这么与世无争的身体里跃动着一颗多么脆弱与自负的心。
　　我的心情突然很糟，又或许是太累了。总之我不想听班主任没完没了的“boy、dog”了。我书也没拿，倒在桌子上闭起了眼睛。虽然我坐在第二排，但我肯定小绵羊是不敢把我拎起来示众的。
　　这一觉很是香甜，下课铃才把我叫醒。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开始收拾书包。当我刚把一本数学书装进书包里的时候，突然从我的左边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书包。我把头微微一斜，一张偌大的脸扑向我的眼睛，几乎要把我的初吻夺去了。吓得我立马蹦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莫然这小妮子。
　　我登时火冒三丈，也不顾我平时“酷姐”的形象了，冲她叫起来：“你疯啦？幸好我心脏没毛病，不然我当场就为国捐躯了。”
　　我平时都是惜字如金的，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所以这句话相当有震慑力，莫然当下站在那儿只剩眨巴眼睛的份儿了。
　　不过这小妮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等她缓过劲儿来，又冲我狂轰滥炸起来：“你丫今儿是怎么了？吃火药了吗？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姐姐我呀！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教你多少遍了？要温柔一点！成天像个母夜叉似的板着个脸，活人也被你吓死了！”
　　她顿了一下儿，看见我肃杀的目光就又开始说：“幸好我已得到叶良辰的真传，不然早被人抬起去火葬场了。”
　　她终于停下来，咽了一口口水，
　　我看那架势似乎是还要开说，于是我把桌上莫然用来犒劳我的纯净水地给她。
　　莫然会意，白我一眼，接过水就“咕咚咕咚”喝起来。看她那口渴的样子，我心想：“我才说了两句，你就给我长篇大论个没完，骂完还得我心疼你，给你水喝，你倒是心安理得。”转念一想“谁让我这么“贱”呢？”
　　莫然喝痛快了，放下水瓶，又冲我说：“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住校生下了晚自习以后，还要统一到高二4班上晚自习之后的晚晚自习。Do you understand？”
　　我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晚晚自习？”
　　我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往往都是喜欢重复一遍的。
　　莫然的回答让我由衷地感叹她和伊凡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说：“是啊，晚晚自习。”
　　不过她又加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我又埋头收拾书包，说了一句：“哦，没什么。”心理却在埋怨莫然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有的时候，我的心理活动频率是相当高的。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莫然——”
　　我抬起头，看见笑容灿烂的伊凡。
　　莫然答应着，连蹦带跳地跑出去。
　　我突然很羡慕暮然，觉得她是个生活中处处充满阳光的人。
　　收拾好书包，我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莫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当最后一个人默默离开后，我合上面前的那本英语书。其实我一个单词也没有看进去。在没有人的时候，我喜欢享受漫无边际的思考，孤独或者寂寞的时候我很平静，因为我感到很自由。
　　对于我来说，孤独是一种自由，真的。
　　可惜，这种自由很快因莫然的回来被打断了。莫然蛮横地推开教室门，边走边喊：“痱子，吃晚饭了！”
　　接着，一盒扬州炒米摆在了我的面前。
　　炒米的香味儿彻底放我忘记了刚才想了些什么。我抬头看着正在掰筷子的莫然，问：“这是什么？”
　　莫然正眼儿也不瞧我一眼，把筷子递给我：“晚饭那，你要是不饿就让给我吃。”说完就开始攻克她那份儿炒米了。
　　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是饥肠辘辘了。由于中午的“没胃口”，让我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一头大象了。但我还是矜持地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毕竟不可以在美女面前失态。
　　我边吃边问莫然：“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有心？还给我买晚饭？”
　　莫然嘴里塞得满满的：“什么啊？这顿是伊凡请的。以后咱俩的饭都承包给他了。省的我操心。这儿还有夜宵呢。”莫然指着讲台上的一堆吃的。
　　我看了一下儿，大概是酸奶、饼干什么的，还有矿泉水，每样都是两份。没想到伊凡外表那么不拘小节的男生，竟然如此细心，让我更加羡慕莫然了。如果男朋友是这样，那我也想拥有一个。
　　莫然一改伊凡面前的娇弱形象，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份扬州炒米搞定了。然后她就马不停滴地鞭策我快点儿把炒米转移到我的胃里去。我一边埋头吃米，一边想：“要是伊凡看到莫然刚才的吃相，肯定立刻悬梁自尽。这“胃妖”女友怎么拿的出手啊？”
　　终于搞定了晚饭，我和莫然开赴高二4班去上晚晚自习。我带上了我的书包，莫然带上了那袋宵夜。
　　路上，我想说每餐晚饭都要伊凡请客，这样不妥。但仔细一想，这话太虚伪，也就没有说出口。我向来是个对任何事情在表面上都漠不关心的人，从另一个侧面来说，就是有时会违背点儿小原则。
　　我第一次上晚晚自习，感觉还不错，大家一起做作业还是比较有气氛的。莫然则始终眼不离手机，微信传情。她不仅跟伊凡聊天，还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明明坐在一起，却用微信聊天。我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她冷不丁地就抛给谁一个零食。这个晚晚自习就像是她的家庭聚会一样。看她左右逢源、不亦乐乎的样子，我感到自己也许有点多余。莫然认识了不少住校生，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地以为她一个人孤独呢？
　　晚晚自习后，打水、洗漱，收拾床铺。一切准备停当后已是11点多，即将熄灯。要是再家里，这个时候，我往往还在埋头读书。可如今，我躺在床上，听莫然胡聊乱侃，刚才她在晚晚自习上得知的那些八卦，还有她的初中生活，她的男朋友们。她讲了很多，却独独不讲她的家庭、她的父母。
　　我想也许我们这么大的孩子都不愿过多地谈到家庭吧，因为我们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不希望时刻被家庭束缚着。因此即使我在莫然口中听到关于她家庭的描述，也只是讲她的父母如何限制她的自由，她如何反抗。
　　渐渐地，她的声音弱了、小了、听不见了。我知道她睡着了。刚才莫然讲话时，我一直都在听，却没怎么开口。莫然总是说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轻轻地叫了两声：“莫然，莫然。”
　　莫然没有回答，我侧过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突然好想家，好想小猫呼噜，想它趴在我肚子上“呼噜呼噜”地睡觉。好想，我爸。最后，我终于竖着莫然曾经的男友们睡着了。
　　数到伊凡，是第17个。高中的第三个。我数了好多遍，确信没有数错。
　　我做梦了，梦里是我家院子里散落一地的花瓣。爸爸坐在花瓣上，手里抱着一只跟呼噜长得很像的小猫。但我确信那只猫不是呼噜。它正在舔着嘴上的猩红，眼睛里闪着一种贪婪的光。
　　我爸爸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