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院深深风拂衣》海棠未眠小点点

21、第 21 章

　　布衣回头看向布桐，“好，若你愿意学，我自然会教你。”
　　“谢谢阿爹。”
　　“嗯，你回房去吧，嗓子都哑了，回去喝些热水去去寒吧。”
　　“是，阿爹您也早些休息吧。”
　　和布衣聊了一晚上，布桐终于决定有些困意，躺上床没一会就睡熟了，一直到次日晌午方起。柳嬛得了布衣的吩咐，并未让侍女前去打扰，因而布桐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相较而言，布衣却没怎么睡，只是简单回房收拾了一下，便去上朝了。
　　此后几日，柳府的日子过得很安稳，布桐也开始学琴。柳嬛当她是个初学者，便自告奋勇替布衣教授琴技，先从识谱和最简单的指法开始。布桐学得格外认真，进步神速，偶尔觉得柳嬛讲解有疑的地方也会提出疑问，和她探讨一番。就这么过了四天，柳嬛觉得布桐掌握的基础知识已经足够扎实，便自己从布衣房中搬出了琴，让布桐上手练习。
　　“小姐，姑娘，柳大人回来了。”侍女在旁禀报。
　　“哥哥回来啦？刚才拿琴忘了和他说一声，布桐你先在这里练琴，我去找他。”
　　“是，姑姑慢走。”布桐简单行了个礼，复又坐下继续抚琴。虽然是第一次上手弹琴，布桐却总觉得这琴似曾相识，每触碰琴弦，脑子里总会隐隐显出些模模糊糊的意象，看不分明，却又格外熟悉。布桐当自己是一时走神，并没有放在心上。
　　柳嬛离开前让布桐按照琴谱练习《流水》，并嘱咐她这首曲子重在意境，让她慢慢参悟。布桐拿着谱子仔细看了一会，觉得脑子里已然有了印象，因而将琴谱放在一旁，开始练习。
　　这边厢，柳嬛见到布衣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他汇报自己的教学成果。“哥，我现在已经教会了布桐简单的乐理，也已经让她开始弹曲子，我的任务可算是完成啦，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教啦~”
　　“这才四天，你就把她教会啦？指法、乐理都讲完了？”
　　“说来我还觉得奇怪呢，布桐学得太快了，而且我总感觉她对乐理的了解要远远超过我…”
　　“超过你？傻妹子，你是她的老师，她掌握的知识都是你传授的，怎么可能会在你之上呢？”
　　“也对，”柳嬛点点头，“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她才只学了四天…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是，我在教她乐理的时候，她提出的很多问题是我从来都没思考过的…”
　　“那只能说明你学琴的时候从来不动脑子罢了，”布衣微微一笑，“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布桐这孩子心思细，话不多说却看得清楚，虽然偶尔也会有些争强好胜，但也只是在你我面前。比起你这懒得动脑筋的性格，她多提出些乐理方面的疑问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不是，”柳嬛急得摇头，“你说我懒也就罢了，布桐爱动脑筋多想出些问题也很正常，关键是她自己又把提出的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她分析的方法、得出的答案都远远超出了我教授的范围。”
　　“还有这样的事？”布衣眉毛挑了起来，“或许是她自己闲暇的时候多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所以了解的多了些吧。”
　　“也对哈，布桐这四天学得特别认真，有空的时候多找些书看倒是挺符合她的性格的。”
　　“嗯”，布衣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说，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以前会弹琴，但因为失忆，自己不记得了？要这么想的话，她以前对乐理的理解要远高于我，那若是在京城里算，可以称得上是大家了。”
　　“行啦，你这是在变相表扬自己吧？”
　　“哥，我可是说正经的。你说她若是大家，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而且，我看她刚才抚琴时，手指僵硬，不像是大家的表现啊。”
　　“说你不动脑子，怎么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倒是想的这么多？就算布桐以前是有名之人，但你忘了，她可是陕西人，我们没听说过也很正常吧。而且她自己也说过，失忆后随着恩人在大山里面住了四五年，你若是干了五年农活，手心里生了茧子，再让你碰琴，你可弹得顺手？”
　　“也对，”柳嬛觉得布衣所说特别在理，因而也就不再在此事上多说。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内院走，过了连廊，便听见内院中传来阵阵琴声。琴声悠悠，意境高洁而绵长，淙淙铮铮，似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又仿若松根之细流。
　　“她是初学者，你便让她练习《流水》之曲了？居然还把我的琴拿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柳嬛，你胆子可真不小。”布衣似乎有点生气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嬛。柳嬛瘪瘪嘴，只得小声的叨念，“我刚都跟你说了，布桐绝对是个隐藏的大家，我觉得自己的琴保养得不太好，拿出来寒掺，也想试试他，所以就把桐夕送你的琴给拿出来了…”
　　“有什么可试的！布桐是你的侄女，你就这么试探她？你怎么当姑姑的！”布衣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压低声音训斥柳嬛。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动用哥哥的琴，也不该试探布桐，我哪都不对，全都赖我行了吧！”柳嬛越说越觉得憋屈，声音不受控的大了起来，眼看着泪水就要串成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布衣怕布桐听见，赶忙安抚柳嬛，“刚才是我话说重了，我道歉，傻妹妹，别哭了好不好？不过布桐身上确实有很多秘密，刚学琴就能把《流水》弹得如此之好，且弹出了许多人尽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意境，看来她以前真得来历不简单。”
　　“是吧是吧，”柳嬛听到哥哥赞同，马上止住了泪水，“所以说，布桐绝对是个人才，没想到哥哥你捡了这么一个义女，倒是赚了。”想到自己的侄女如此厉害，柳嬛很快就没了刚才的委屈，“我去叫她，让她歇会吧~”
　　“等一等，让她把曲子弹完你再过去”布衣伸手拦住了柳嬛，“我还想再听一会。”
　　“既然要听，那咱们就进内院听呗，听得更清楚呀~”
　　“不可，布桐见了你我，必定会停下来行礼，弹琴最忌别人打断，若是让她断了再弹，恐怕难有刚才的意境。而且第一次弹琴便有如此效果，布桐自己肯定也是觉得疑惑，你我在面前，她难免会紧张。”
　　“还是哥哥想得周全，那我们就在这听完再进去吧~”
　　两人不再交谈，皆是静下心来听院里的琴声。想来布桐心中肯定也有些不自信，乐曲弹得有些慢，然而这并不影响整首曲子的氛围，旋律时而轻快活泼，时而慷慨激昂，轻缓时，悠悠扬扬，俨若行云流水，慷慨时又极尽腾沸澎湃，呈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观，似蛟龙怒吼。曲末，流水之音复起，好似山壑万重，而轻舟已过，深远而悠长。
　　布衣和柳嬛还沉浸在琴声中没缓过神来，布桐也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琴。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是会弹琴的，也从未想过自己对《流水》之曲竟是这般熟悉。弹第一段时，自己还有些迟疑，担心谱子记得不熟，指法用得不好，可越到后面，却越觉得这首曲子是融于骨血的，是头脑记忆中的一部分，她索性不再看谱子，由着自己的感觉，而这种熟悉感越来越强，模模糊糊的好像眼前站了那么一个人，着一袭白衣，束着头发，握着笛子，在向自己微笑。这个人是谁？自己见过他吗？他握着笛子，难道是阿爹？可若是阿爹，为何又看不清他的脸呢？而自己呢，自己又是谁？
　　——我究竟还忘掉了什么事？我到底是谁？
　　布桐想不清答案，又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有些不想知道答案。“恐怕阿爹和姑姑都已经听到琴声了，他们又该怎么想呢？”布桐开始害怕面对柳布衣和柳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