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桃心

2、2

　　第二章再见

　　薛明义再见孟舒悯，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舒悯一点儿也没变，时光过去，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自己却改变太多，舒悯越发显得简单干净。
　　薛明义对自己心底隐藏太久的感情泛起厌恶之情，让他不忍面对舒悯纯净清透的笑脸，掉开头冷冷道，“恩，是，谢谢你。”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生分且僵硬，舒悯一愣，全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薛洺舟的车回来了，罗晓光小声对薛明义提醒了一句“少爷，是老爷的车。”
　　两人同时回过头，看到神色坚朗的薛洺舟走下轿车，身旁的保镖拥簇着他，孟舒悯迎上去温和道，“爸爸，你回来了。”
　　薛洺舟见到小儿子显得开心一些，笑容宽厚且和悦，主动问候，“小悯，你放学回来了？”
　　舒悯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仍然被当做小孩子看待，扑闪扑闪睫毛，腼腆道，“是，爸爸，我已经不是小学生了。”
　　薛洺舟问候他的语气，就跟是十几年前还是小学生的他放学回家时候一模一样。

　　薛洺舟哈哈大笑起来，在家里他最疼爱舒悯，因为是幺子的缘故，舒悯和其他的孩子比起来总显得特别招人怜爱。而且一直以来，舒悯被保护得最好，无论是薛明义还是薛洺舟，甚至舒悯的妈妈，孟女士也都不让舒悯沾染一丁点儿薛家的生意。
　　薛家是个捞偏门的，舒悯在其中长大，倒是没有熏染丝毫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把他当一块水晶一样保护起来，舒悯生长在其中，也知道自己是被优待的一员。

　　倒是薛明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弟弟和父亲的亲密互动，好似是个外人一般。
　　他的沉默和冷静都被薛洺舟默默看在眼里，这两父子像极了。除了对极其亲密地人表示出亲昵而外，其余的人几乎不能近身半步。
　　待走近了些，薛明义和他身旁的罗晓光微微颔首，致意，“爸爸，”“老爷。”
　　薛洺舟目光从爱子身上转向家中的这位继承人，点点头，表情少了亲切和悦，但是眼神里面的自豪和认同却多了不少。
　　他拍了拍大儿子的肩，已经是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青年了。
　　问候道，“回来了，在外过得不错？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个饭，难得你弟弟专门从学校回来，平日我叫他回来看看我，他都不愿意。”
　　薛明义听到这番话不知道心里是作何感想，但是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敛了眼睛，回答一声，“是，父亲，”如此便没有了。

　　反倒舒悯一下被父亲揭穿了心思，窘迫局促，粉白的脸上也染上了红霞，急急辩解道，“爸爸，我平日也常回来看您，今天并不是特地为了大哥...”
　　“真的不是为了大哥特地回来的吗？”
　　薛洺舟打趣他，一双睿智的眼睛透露出精明且饶有趣味。
　　舒悯讪讪的，越解释越有解释不清的势头，索性眼观鼻鼻观心，强作镇定地闭了口，眼睛却忍不住悄悄打量身旁的薛明义。
　　正巧，薛明义也在看他。
　　舒悯立刻就走不动了。
　　漆黑清亮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薛明义看。
　　目光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痴。
　　薛明义的脚步随后一滞，有种要被这种目光拴住沉下去的错觉。
　　但是紧接着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果决和气魄，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直接经过舒悯的身边，好像不曾留意过自己方才偷看他的眼神。

　　这一个小插曲让舒悯怔忪，之后又默默垂下了头。
　　现在他是真的确信薛明义是刻意为之。他的眼神明明和自己相触，但是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第一次还以为是没有被注意到，第二次的时候才醒悟过来，是大哥故意要生分了。
　　缘由是什么舒悯不得而知，他唯一能想象到的，大概就是时间过去这两年，在两个人之间横越成为了距离。
　　薛明义刻意又明显的冷漠让人难受，从小到大的那个在自己心底的形象不是这样的，失落和伤心的情绪悄然在舒悯心头蔓延开。

　　薛明义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帘后默默打量着孤独阴影里面的舒悯，他一袭白衣，静立于荼蘼季节的晚风里，茕茕孑立，身姿清高又单薄。只是此时的浓重暮色几乎要压垮他了。
　　舒悯从小心思就敏感脆弱，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自己的刻意忽略和疏远呢？
　　薛明义看一眼楼下沉默不语的舒悯就明白了。
　　纵使自己的眼神里面隐藏着太多的不忍和压抑，但是自己真的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不去靠近和亲近舒悯的冲动。

　　就像罗晓光所说的，这一趟回来非同小可，一场场的杀戮就在前方等着自己，未来还有更多不可预测的危险潜伏着。
　　站在阶前繁花重重胭脂地里的那个干净少年，是不应该，不容许被这些肮脏的东西所玷污的。
　　想到这里的薛明义眼里就多了杀气，少了温情。
　　那都是只会在看到舒悯的时候才在眼底泛起的脉脉温情。

　　晚饭前家里二太太所生的次子薛明利和三姐薛明眸还有四姐薛明雪都回来了。
　　薛明利挽着新交往女伴的手，一派悠闲模样地走进老房子。
　　在楼下客厅偶遇孟舒悯，主动打招呼道，“五弟，回来了？”
　　舒悯收藏好自己的情绪，低着头，“二哥，你好。”
　　薛明利注意到他脸色发白，眼圈发红，好似哭过的模样，停住脚步不走了，仔细关心道，“你怎么了？怎么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告诉二哥是谁欺负了你，你要记住你是薛家的人，在外面太软是要受欺负的。”

　　舒悯闭口不提，他和薛明义之间的那点小小疙瘩是万万不可能在薛明利面前提起的。
　　虽然家里每个人都对他不错，但是舒悯懂得，自己到底不是正儿八经薛家的血脉。不比得大哥，他才是正儿八经薛家的继承人。
　　也不比两位姐姐薛明眸和薛明雪，和二哥是同胞兄妹所以能够亲近。
　　家里的人都爱护他，不过是看在他是个无害的角色，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所以大家才给他好脸色看。

　　舒悯明白这些极了，还没惋谢二哥的好意，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是欺负了他不用你管，倒是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薛明义说着，气势汹汹从楼上走下来。
　　走到两人面前，眼神傲慢地扫过了薛明利，最终停留在舒悯身上。

　　舒悯面色尴尬，最害怕这种当做夹心饼干的时刻。
　　大哥和二太太所生的二哥不和，这是全家人都明白的事情。
　　偏偏平日大哥不在家，自己和二哥接触的时间也不多，这下大哥回来了，自己才跟二哥说了统共不到几句话就被他看见。
　　舒悯不愿意两人在这种全家人都聚齐的时刻闹得难堪，主动劝解，“大哥，我和二哥只是说说话。”

　　薛明义知道舒悯单纯，但是薛明利这只老狐狸是绝对不会只是想“说说话”这么简单而已。
　　薛明利拍了拍身旁明显被薛明义吓倒的女伴，安慰她几句，又对薛明义说，“大哥，我这只是和五弟聊几句，关心他一番而已，你何苦这么紧张。再说了，今日是父亲提出给你接风洗尘，我和各位兄弟姐妹都赶回来了，你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怕是不合适吧。”

　　薛明利长着一张酷似薛父年轻时候的脸，他身材高大，几乎同薛明义一般高，平常人很少能在他面前跟他平视。
　　但是薛明义却有这个本事不仅跟他平视，反而默默打量他的时候还有微微轻蔑的意思。
　　不难猜出薛明义看不起二太太这一支的所出。
　　原因是二太太不仅最早先勾引了父亲，而且之后又红杏出墙。
　　薛老先生最后不得不顾自己的颜面，把二太太和她的奸夫一并秘密处置了。
　　传闻过程极其残暴，手段令人胆寒。
　　实在是很难相信次子薛明利在心中不怀恨薛父。

　　薛明义神情微妙地将薛明利看了一阵，甚至最后是笑了一句，因为有舒悯在旁，不便刚回家来就给他留下一个自己过于凶狠的印象。
　　他顺着舒悯给的台阶，话锋一转，“二弟，这次回来又要与你共事，方才你说是听从了父亲的话才回来为我接风洗尘的，那我建议你不妨再听父亲的话一点，在外面少一些动作，这样我们兄弟齐心，别人才不会觉得我们兄弟阋墙，以免让不怀好心的人拿了好处。”
　　这番话让薛明利好生不尴尬。
　　他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如何应对薛明义的讽刺，薛明义就拉起孟舒悯的手直接上楼了。
　　薛明利立刻阴沉了脸，心理虽然知道自己的动作瞒不过他，但是还是未曾想到自己的的动作这么快就被他知道了。
　　薛明利暗自紧紧地咬了咬牙，眼神阴鹜地看着两人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