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流剑法》逍意

6、微风剑法

　　第六章微风剑法

　　恰时，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陆续传来，只见一个身披黄色锦袍的青年人带着一群剑客闯入了舒园大门。

　　在剑客们拔剑出鞘的金铁交击声响中，最响亮的是那青年人耻高气扬地高呼：“有刺客！大家上！不计一切代价，莫让凶手跑了！”

　　听这话连庄主性命也不管，西微面露惊诧，回望着不远处的锦衣青年。

　　他睁开的凤目含着盛怒，一如当日，在人群中挺身而出救人的少侠。

　　他嘴角的黑血满是浑浊，又经历了多少西微不曾预料的痛苦？

　　西微自打看见那黑血起，才知道最终自己的得胜，亦建立在景风的痛苦之上。

　　而今，西微也没想到试剑山庄还起了内讧。

　　苏梓玄这人在他少年时就见过，当时因为景风离家出走，苏梓玄作为苏慕和侄子及弟子是被人默认为下一任试剑庄主的。

　　然而不想在飞沙之日，苏慕和却仍传位给苏景风，这对苏梓玄不得不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故而今日一旦知道景风受伤，苏梓玄便召集了心腹手下，试图来夺取试剑庄主之位。

　　苏梓玄的武功虽不算太高，但他人数够多，且景风已然深受内伤，结果便是所有事态都不在西微控制范围内了。

　　西微在来此地之前想过自己杀身成仁，想过若一开始景风不出手就直接出剑取试剑剑客的性命。他却唯独没想过，会是因自己造成景风受伤，而由试剑山庄一个不学无术的贪财小人来独得胜果！

　　而此时苏梓玄亦发现了常年和试剑作对、也经常和他作对的西微。他曾想要带众人收拾这小子，却一直被庄主阻止。而今这和他作对的小子和这碍眼的苏家逆子竟然打起来了，那剑都刺心窝里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

　　苏梓玄想到这里嘿嘿一笑，显然已将景风、西微二人视为瓮中之鳖。

　　这时西微缓缓闭上地双眼，长叹一声：“景风……”

　　其实你也未完全失去当初，你记得这一切，也为此而迷惑纠结。

　　其实，你也希望像当初一样。

　　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形势严峻，已不容他说什么话了。

　　*

　　忽然一个童声传来；“住手！”

　　红衣飘扬，正是苏葵。

　　“小姐来了！”

　　“毛丫头插什么手？敢挡二老爷！”

　　一时间场面又混乱起来，苏梓玄正想派人捉住苏葵，不想一时竟未得手。

　　苏葵用着轻灵的身法躲避着苏梓玄的手下，一边在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欢喜。

　　她喜的是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大侠，这竟还是她相伴已久的父亲；急的却是这才第一次见到心目中大侠，还未见到他行侠惩恶的英姿——

　　他却已遍身是血。

　　而此刻西微立即开口：“景风，不要辜负小葵用命换来的时机！”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方巾擦拭着苏平嘴角的黑血。

　　苏平无动于衷，西微张口便问：“还是你觉得苏梓玄心地好，他抓住你，不过软禁你一辈子？若你愿那样活……”

　　“吾宁战死！”

　　一语方落，他忽而感觉到心脉剧烈跳动，伤口也很快被包扎好，还有一股温和力量在体内开始游走不停。

　　是西微在他体内注入了内力！

　　他缓缓地站起来，回首苦笑，你还相信我？还叫我什么？

　　西微点了点头。

　　“西微，多谢。”

　　然后只见清流剑扬起，随手便绞断了试剑鬼剑堂冲击而来的一剑！

　　西微亦蹬步跃起，手中铁剑仿佛是灌注了新血的缘故，剑华绚烂不可方物。

　　血光四溅，西微铁剑起起落落，已扫荡出一条血路。

　　血路中央，清流剑斩群剑，锦衣青年脚踏群剑客肩膀，转眼间已到了苏梓玄面前。

　　当年暗夜微明时，少年飞扬跋扈，曾对天高呼：“我以苏景风之名发誓，永生不再回试剑山庄！”

　　而今已到青年的他，却带着笑缓缓开口：“我苏景风，终究还是回试剑了。”

　　霎时间，清流剑穿破空气的声音震慑全场。

　　苏葵呆呆地看着一贯平和的父亲说出这句话，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再度想到西微说过的那些故事，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可这苏梓玄也算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故而此时还是容色平静，继续提剑跃起！他注视着飞叶在空中流转，发现景风仍是“飞沙”之击，抬手想用个更大的实招封堵。

　　不料清流剑光四溢，忽而由曲变直！

　　苏梓玄想这下免不了与景风生生交击，不由暗喜，苏景风本多次走火入魔，方才又经大战，早已内力不继。这一招若是得手，待会儿取胜便易如反掌了。

　　然而，却没有预料的清脆声响！

　　漫天飞舞的落叶在景风周围旋转，清流剑的光辉亦与落叶融为一体。

　　苏梓玄根本碰不到对方半分，已然脱力。

　　他只觉心脉处有剧烈的钝痛，接着一腔鲜血已飞洒在舒园的春光中。

　　苏梓玄缓缓倒了下去，至死他才明白，那一贯与家人不和的逆子所求的“真正的剑法”有多大的威力。

　　*

　　西微终于赶到景风身旁，却陡然发现，景风一向明澈的双目已是一片昏黑。

　　而清流剑砰地一声，再度落在地上！

　　试剑的剑客们见状议论纷纷，西微恍若不闻，伸手直抵景风后心，竟又要为他消耗内力来疗伤。

　　景风淡淡道：“不必了……”

　　西微心上一沉，提起铁剑。

　　景风声音微弱而坚决：“要死，先听我说完话，毕竟我听过你那么多话，也该你听一回。”

　　西微点头：“你说。”

　　景风艰难地开口：“剑法，不外乎一个剑客使剑的方法，多多少少与剑客的心境有关。我的剑法凌厉，不顾一切，而我的心境却被压抑得很平和，所以我就真的走……火……入……魔了。后来，我时常发病，今日也不过发病而已。苏梓玄也知道。当年他派人来追杀过我……多说无益。反正，阿微，今天能再次见到你，就像见到了当年的我，我此生也……无悔了。”

　　阿微……无悔……

　　这话，顿时将西微一以贯之的温和平静击垮，只剩下泪水盈眶。

　　景风轻声道：“你要记得，敬你源远流长的剑法真名叫做惊流，就是我杀苏梓玄用的那招剑法，也是清流剑主人留下的线索。不过，我还没将这一切昭告天下。还有照顾好苏葵。这点小忙，阿微，你不会拒绝吧？”

　　西微赶紧不停地点头，想到最初景风在试剑擂台上使出的起手式“敬你源远流长”，想到方才与景风交战时偶然看到清流剑上灰暗的“京”字，不知不觉，他手中紧握的铁剑已缓缓落下。

　　只听景风用尽最后力气高声道：“众位听令，奉我义弟苏微为下一任试剑庄主！”

　　而这一费力的呼喊，令景风耗尽了平生最后气力，亦给西微留下了一条生路。

　　*

　　风声冷清，热血刚刚凝固。

　　仲夏之初，试剑山庄颁布微风剑法，以悼念上任庄主苏景风。

　　此剑法奇正相合，迅疾如风，变招甚多，令众多武林人士惊讶，在少年人中间极受欢迎。

　　而试剑庄主苏微穿着一身素白的布衫，携十一岁的苏葵跪在苏家的新墓之前。

　　苏微翻开包含有“快速起手式、定中原、破后立、黄土飞沙”等招式的微风剑谱，一页一页地撕下来，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一一烧给故人。

　　“微风剑法不为丐帮、枯游承认，不过，我们本不需要他们承认。”苏微说这句话时，眼神笃定，心境宁定。

　　多少试剑庄主都修习过这样不被正道承认的剑法，但苏微是第一个未曾因此走火入魔的。

　　景风说过：“剑法，不外乎一个剑客使剑的方法，多多少少与剑客的心境有关。”

　　心在匡扶剑道，而不需要管谁承认与否，不需要管试剑内部的反对，不需要管四大家的压力。

　　所以苏微相信，心剑合一，则无挂碍。

　　而苏葵亦在一边烧着剑谱，她亦相信，那潜藏在历史尘埃中的惊流绝剑，终将以“见剑而惊，流转杀敌”再度闻名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