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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朕很软 ...

  •   这是我继位以来的第二个年头,大年初二,年祭后先赐国宴,再行家宴。家宴上郦贵妃在我旁边侍菜,玉面朱唇,巧笑倩兮,如雪皓腕上套着一弯澄澈的玉镯,真是极滑的一只手,极美的一个人,极烈的一杯酒。

      我笑了笑,指尖碰到她的手,触手冰凉,想起来该关心两句:“爱妃的手怎么这样冷,赶紧抱着手炉子暖暖。你一向体弱的,不要着了风寒才好……”

      郦贵妃对着我柔柔笑了一笑,千姿百态,唇角眉梢,万种风情,不愧是当年上京第一姝。我闲暇时以她入画,细拈笔墨,却总觉不足,不能全然画出她的容光意态。画了又撕,撕了又画,皇叔见了还隐约说过两句,闺房之乐,秘而不宣才是,陛下可谓糟蹋文墨。

      我叫纪临,是大齐嘉和帝的第九子,前头八个哥哥或贬或死或入藩封地,都和帝位无缘了。末了,在我十四岁那年,我那短命的皇帝老爹一命呜呼,云钟敲响,圣旨诏下。纪澹从我那短命老爹寝殿里捧出一封圣旨,大意就是我很懂事可任皇帝,而纪澹懂得更多,所以由他来辅佐我当这个皇帝。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三月的一个雨天,我原以为舂米巷外应该是春光暖阳晴煦世界,但是从舂米巷到屏南殿,我走得鞋袜尽湿。
      我先看到的是屏南殿的惨白宫灯,还有廊子里遥遥立着的一个人,白衣墨发,束了一个小小的玉冠,雨天里日光昏昧,他双手合拢在袖中长身而立,见着我,抬了抬一双似喜似悲的眼睛,行了一个礼。
      “九殿下,臣是纪澹。”

      大总管提醒我,该叫他皇叔。我便叫了一声皇叔,从此就叫了两年。
      纪澹垂着双眸,半晌问我:“殿下冷么?”
      我点点头。

      身边的小太监连忙拿了外头的大衣裳要给我披上,纪澹亲自上前给我系紧了大衣的围扣,他的手很冰,又微微的带点颤抖,应该是从没做过这种事情,扣得有点紧,我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纪澹退开一步,声音依然很柔和:“殿下在舂米巷中辛苦么?”
      我一呆,又点了点头。
      “那殿下可要小心了,”纪澹折身往屏南殿中走去,“以后会更辛苦。张路,给殿下换了鞋袜,冷气都是从脚底起的……”

      我人生中的前十四年是过得很坎坷的,因为生母地位低贱为父皇不喜,我从小在舂米巷中长大,比起皇子来活得更像一个奴隶。在我最应该像棵小树苗一样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时候,舂米巷的生活遮去了我所有的阳光,像座不可逾越的黑暗大山一样镇压着我。我吃得不好,夜里也睡不着,原以为我会长成个英武的伟男子,结果我长成了一个矮矬子。身量和郦贵妃差不多高,倒委屈了郦贵妃,自从入宫伴驾后,就连稍稍带点底的鞋子都穿不成了,要不是实施起来比较难看,我觉得郦贵妃见驾的时候甚至会穿袜子。

      我以为我会在舂米巷中低贱地终了一生,没想到一封圣旨,我就坐上了这个想也不敢想的宝座,如今已经当了一年皇帝,还依稀有大梦一场的感觉。

      我想得有些出神,郦贵妃又斟了一杯酒,递到我唇边来,酒是温的,然而酒意是热的,我的脑袋有些昏,握着郦贵妃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肤色皓白,总让我想起前人一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嗯,改天定要让郦贵妃给朕剥几个橙子看看。

      我往席中一看,舞女纤腰细踝,不盈一握,纪澹坐在我的右下首,正静静地喝着酒,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了抬眼,眼皮的褶皱很深,眼尾狭长,因为眉骨高了点,总显得眼睛上有种不可名状的阴影。
      纪澹对我笑了一笑。

      我是皇帝,身在朝堂,不涉江湖,但觉得纪澹很容易叫人想起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江湖客来,他很少笑,即便笑了,也显得萧索孤寡,天涯万里。我虽然是父皇的骨肉,但并没有像个皇子一样的成长,可即使在舂米巷中长了十四年,我还是轻而易举能把我的牙花子笑出来。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很不理解我这位皇叔,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身高也很得意,到底还有什么不开心?

      我酒意上头,想起头前太皇太后同我说的话,因关怀道:“年节下,合家团圆。皇叔府上至今没位王妃,终究不好,不知皇叔现儿可有意中人?朕也便做个保媒的,好向太皇太后交代。”
      “回禀陛下,并无。”纪澹轻轻淡淡道,似乎不欲我再提此事,“陛下有国事为重,臣此等小事,却不烦陛下了。”

      我也不想多问,不一会儿便推说酒醉,散了宴,郦贵妃殷勤来扶我。
      身边太监福海尖着嗓子问我:“陛下何处安置?”
      “唔,”我看了看郦贵妃,道,“寄柔宫罢。”

      在我十四岁登基半年后,程阁老上折子奏请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于是我立了一名皇后两位贵妃并若干宫嫔,其中属郦贵妃最合我心意。可因为我常年在舂米巷中,体虚气弱,根基不稳,只能慢慢补养,太医怕我行房伤了根本,故至今还未行过周公之礼。
      所以每次到郦贵妃宫中,不过与她盖着棉被纯聊天罢了。所以郦贵妃其实不是我后宫第一宠妃,而是后宫第一聊友。

      我进寄柔殿中时脚步有些踉跄,只悔今夜似乎喝得过了,又觉得胸肺之中似乎有一股烈火在腾挪烧转,直烧得我心动如火,无处排遣。郦贵妃上来服侍,女子的手绵滑冰凉,像一块经年的软玉,这块玉慢慢拂过我的眉,脸,最后浅浅抵住了我的唇。

      这种感觉很陌生,可以说我从未像这样的着急,急于……
      我抓住郦贵妃的手腕,把她的手拉了下来,嘴一张,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纪澹到寄柔殿时,我已经吐了大半盅的血,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纪澹原本是要出宫的,结果走到宫门听到急报又转回来,从殿外匆匆而来,衣上都有隐约料峭的寒气。
      那股寒气中有种特殊的清洌香味,我仿佛清醒了一点。

      郦贵妃跪在殿中,流泪道:“并不敢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只是往酒中点了几滴鹿血……”
      还有太医的声音:“陛下的身子素来不好,鹿血乃大行之物,如今气血上涌,血脉相逆,才至此祸……”
      我听得模模糊糊,好像感觉纪澹屏退了众人,太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此番有些遥远了:“天阉……”

      天阉是什么呢?我愣愣地想,还没待我想清楚时,就有人走到了我的榻前,伸手在我额上摸了一摸,一触而过,连停歇都没有。
      然后耳边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又仿佛是我神思不明,错听了。

      两日后我方可下榻走动,闻之郦贵妃被太后罚了禁足三月,有些无奈,我又不怪她,无非是朕太虚吃不得鹿血罢了,只是这三月失去郦贵妃这样的好聊友实在很是可惜。皇后沈氏妙厄倒也长得好看,只是她比我大上两岁,是端正贤惠的那一款。

      朕是何等汉子,当然不喜欢,朕只喜欢会撒娇会缠人的漂亮小野猫。

      当晚我到梅园赏梅,福海跟在我身边提灯伺候,灯下他两鬓微微泛白,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天阉?”
      灯光微微一颤,随后响起福海尖声尖气的嗓音:“禀陛下,奴才这类人,又叫阉人。而天阉,就是天生的阉人了,器物短小,不能使女子成孕,不是真正的男人……”

      哦,我了然,吩咐他道:“让人把这片梅花伐了,难看得紧。”

      当夜我宿在万明殿中,在明黄的绸被中窝成一团,难以启齿、颤颤巍巍地抚弄身下那物事,以手丈过,并不觉得它短小,只是软而已。

      偶尔会听到殿外的更漏声,偶尔抬眼会见到窗外婆娑的树影,我缩在被中,不知听过了几重更漏,脑中不时响起福海尖细的嗓音,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么。我疯了一样地动作着,但是底下像个死物般,一动不动。

      嗯,朕是何等汉子,怕什么,不过硬不起来罢了。
      天明时分,我仰躺在榻上,毫无所获,唯有手酸。

      真他娘的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朕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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