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伤》分果果

2、002娘亲

　　“吱呀……”伴着嘶哑的木枢摩擦的声响，屋内光线瞬间昏暗的不少。
　　风停住了，帷幔也停止了摆动，所有的一切，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下来。
　　“阿、阿离，你真的醒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仁慈的天神，终于还是把你还给我了！”耳畔忽然有一个带着异域腔调的轻柔声音响起，哽咽中遮掩不住那无尽的欢喜。
　　她应该就是慕娜吧？莫离心头一动，转眼循声看去，脑海里又是“嗡”的一响，顿时一片空白。
　　床前半跪着一个宫装妇人，三十许的年纪，穿着浅绿的旧罗裙，粟色的长发，容貌端庄秀丽，此时正噙着泪水，满眼慈爱的看着自己。
　　她的相貌，无比的熟悉，除了愈加白皙的肤色和深邃美丽的蓝色眼瞳，分明就是她去世多年的妈妈。抛尽了所有的幽怨忿恨，只剩下对她无限的疼爱与依恋！
　　一瞬间，她身上一直咬牙支撑的坚强伪装猛然破碎，无尽的委屈与思念统统凝作了泪水，如同掘了堤的河水，止不住的汹涌而下。
　　慕娜也一下子慌了手脚，颤抖地伸出手，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滚落的眼泪，可一遍一遍的怎么也擦不干净。慕娜神色更加的慌乱，颤声劝慰，“是娘亲没用，阿离不哭，阿离不哭，有娘亲在，不会有事了……不会有事了……”
　　慕娜低哑的声线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莫离一颗抽痛撕裂的心，渐渐舒缓了下来，眼泪也终于止住。
　　“对了，你昏迷了两天，肚子一定是饿坏了，娘给你煮了粥，这就给你端来……”慕娜松了口气，说着扶着床沿站起身，背过身抹了下眼角，匆匆出了房门。
　　莫离定了定神，努力撑着床头坐起来，目光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床头边朝着后院的窗户已经被关紧。
　　看天色，想来该是白天，只是窗页着糊着厚厚的几层窗纸，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屋里不免有些昏暗。
　　房间不大，除了身下的旧木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几只矮凳，外加一个退了漆的矮脚柜，寥寥可数的几件家具。房门没有完全带上，透过半开的门缝，外面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清清冷冷，地上只余些低矮杂草，看着也倒干净整洁。
　　这处院子与莫离印象中的宫苑不同，全是石筑砖砌，很少用到木料，看些坚固朴素，也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莫离正独自出神，慕娜已经端了只粗瓷碗进了门，轻身的走到床头坐下，人还没说话却先咳了一声，随后又急忙忍住，一直憋得满面潮红，才稍稍缓解些，转眼见莫离正看着自己，故作轻松的笑了下，“不碍事的，娘这咳嗽病也不是一两天了，过阵子就好，就是雨天厨房的烟气大了些，连带着这屋里都进了味道！”
　　莫离不知该怎么接话，慕娜也不再多说，从碗里舀起一勺粥，用嘴轻轻吹了下，送到她的嘴边，“今天刘公公知道你病了，准了我一天假，还特地多给了两个饭团，我添了些水，又从后面的地里挖了些蒲公草加进去，熬了半个多时辰，味道虽然不太好，不过对你的风寒却是极好的，来，多吃一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蒲公草？也能吃吗？
　　莫离心头稍稍一怔，念头转过，又忽的明了。
　　是了，蒲公草确实是很好的野菜，不但可以拿来煮菜充饥，还可以入药，有着清热消肿的功效。在脑海里那段不属于她的凄苦记忆中，屋后野地里那一茬一茬的蒲公草，不知救了这对母女多少次。
　　兴许真的是饿坏了，莫离看着碗里飘着碎叶的清粥，只觉得胃里阵阵抽搐地酸痛，喉咙也似烟烤一般难受。
　　勺子送到嘴边，她就下意识的张开嘴，米粥温凉，入口即化，似乎也没有慕娜说的那么不堪，除了些许的烟火味，味道还不错，尤其是那些揉碎煮烂的蒲公草叶，苦涩里夹着丝丝的甘甜，一口咽下去，立时舒服了很多。
　　慕娜一勺一勺地喂着米粥，莫离机械地一口一口地吃着，眼睛却一刻也未离开慕娜的脸，就这样，出神地看着她的眉，她的唇，她那盛满怜爱的泪眼。
　　难道，这就是母爱的感觉吗？
　　这么地温暖，这么地让人沉醉！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就永远不要醒过来吧！
　　即使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在这个冰冷无情的皇宫，遭受再多的苦痛和委屈，只要有娘亲陪着爱着，那生活就像这碗粥，苦涩中永远透着甜。
　　一瞬间，莫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前，真正的变成了这个世界的莫离，美丽、才华、倔强、独立这所有的光鲜外衣统统褪去，只剩下一个纯粹的小女孩，藏在母亲怀里，想要找回那遗失的童年。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簌簌而下，比刚才来的更凶，直到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莫离很早就学会了无声的哭，不喊不闹，就静静的呆着，任由眼泪流到干涸。
　　“娘…娘…娘…”
　　可是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嘴里不断的念着这个陌生而又无限渴盼的字眼。
　　从流泪慢慢开始哽咽，再到抽泣，最终伏在慕娜的怀里纵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慕娜顾不上摔在地上的碗，只顾紧紧的拥着她，拥着这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依靠，脸上有忐忑，有欣慰，更多的是庆幸！
　　渐渐地，莫离哭累了，声音也变得低哑，不知什么时候竟沉沉睡去。
　　慕娜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手轻柔地抚着她憔悴的小脸，她枯黄的头发，仿佛摩挲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睡得这样甜美、安稳，即使摸在脸颊的手那么粗糙和冰冷。
　　莫离没有再做任何的梦，心里只是不停地回响着：我有娘亲了，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莫离也飞快地适应着这个世界，适应着幽居深宫的生活。
　　在皇宫这个巨大的牢笼里，囚禁着成千上万的人，这里有数不尽的富贵荣华，也有道不尽的卑贱困苦。有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也有人为了立身活命奴颜婢膝。
　　可这些都不会妨碍莫离简单的快乐，在这里，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童年，这里也就成了她的桃花源，最起码现在是。
　　一连养了几天的病，还没等身子彻底恢复，莫离就再也耐不住寂寞，把她能走到的地方转了个遍，她们所在的院子可以算是皇宫里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抬眼就能望见不远处那朱红色的宫墙，屋后是一片很大的荒地，即便在秋日里，各色的野花依旧一茬开过一茬。
　　不过生的最多的还是蒲公草，初时还能见到一簇簇盛开的小黄花，平凡中透着朝气。慢慢地，花败了，在头上长出一团团的白色绒球。
　　风一来，就会有数不清的洁白飘絮随风飘向天空，仿佛满天的飞雪，美得像在梦里。
　　有一次，莫离寻到了一棵紫色的蒲公草，兴奋地领着穆娜去看。穆娜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在草原上有一个美丽传说：如果有人找到了紫色的蒲公草，那她就会被天神祝福，最终得到一份完美的爱情。
　　那一瞬间，莫离第一次对爱情有了一丝向往，可当她伸手想去摘下那棵蒲公草时，蒲公草忽然随风飘散，纷纷扬扬的紫色，在视线里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她一下子愣住，过了很久，才猛然醒悟，自己是多么地傻！才当了多久的小女孩，这就开始幻想童话里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