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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幽冥轿 ...

  •   与这猫儿待罪到明堂,小皇帝却也要绑我一身官衣裳(chang)。五爷需不是那老实猫儿,一口回绝。好贼厮,恁地小气,三月为期将五爷禁在开封府里。若不是四位兄长谆谆意,看砸了他那方玉玺。
      倒是与猫儿朝夕共一个屋檐底,酿出些惺惺相惜,觑着那猫儿闲时,吃酒试剑,说古论今,便经年的故友也不似这般可心意。
      可惜那猫儿劳碌命。好容易三月期满,恰是将至年下,且拐了这猫儿去我陷空岛耍一遭咱。
      ——————

      急出门瞧时,却是午间通天窟给自己送饭的小厮。
      原来那小厮毕竟性命攸关,竟千方百计打听出了那石门机关所在,赶去寻展昭时,却正巧展昭已从窟中脱身。而后展昭身旁总是有人,若教别人知晓他要私放展昭,传至白玉堂耳中,不是玩处,好容易挨到此刻,偷偷来见展昭。
      展昭不由面有愧色,若不是他来,倒险些忘了,[1]忙道:“小哥儿快请进来。”
      进得屋里,展昭道:“此时可向小哥儿实言以告,白日那丸,实是展某随身携带固本培元的丸药。当时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教小哥受惊了,展昭这里赔礼了。”说着亲与他斟了杯茶双手捧过。
      小厮忙接过,愣了一下,苦笑道:“展大侠原是消遣小的来了,小的险些吓掉半个魂儿去!”
      展昭歉然道,“是展某不对。”说着拿出那瓶药并一锭银子,道,“这药大有好处,赠与小哥,聊表歉意,另这锭银子,小哥儿拿去吃些酒压压惊。”
      那小厮只拿过瓶儿,笑道:“既不是毒*药,小人便放心了,怎敢要展大侠的银两,倒是这‘毒*药’,小人便不客气了。夜深了,小人不扰展大侠休息,这便退下了。”
      展昭笑着送他出门,回至房中,之前吃酒玩闹时尚不觉得,此时安静坐下,颇觉疲累,恰有小厮将煎的药送了来,展昭想起卢夫人嘱托,况明日又需早起赶路,便喝了药躺下,不觉竟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卢方等江边与展白二人送行,千叮万嘱,二人一一应下。卢方直瞧着载着二人并坐骑的船只隐入雾中再寻不见,方肯回转。
      展昭不知京中情况如何,有些忧心。白玉堂却是不知愁的性子,早见着展昭坐骑不俗,且通身赤红,无一丝杂色,倒也漂亮得紧,一问之下,知是小皇帝赐的汗血宝马,心下便不服,及到了陆上,又见展昭马上飒沓英姿,故一行至宽阔无人处,就耐不住磨着展昭赛马。
      展昭见他意态飞扬,心中也觉喜欢,且本就要急急回返,便索性顺了他意,一路赛马而回,其间时有朗朗笑声,却也都觉十分快活。

      仁宗这两日因庞太师时时来他跟前絮叨,定要治包拯的罪,正有些心烦,忽听得内侍禀道展护卫追回三宝带了白玉堂觐见,忙叫宣进来。及看到并肩跪在御案前的两人,一个背脊挺直,不卑不亢;一个形容疏散,似端坐庭中,不由得就看得出了神。
      过得一会儿,仁宗回过神来,叫二人平身,又瞧见展昭眼下青黑,不由道声“展护卫一路辛劳了”。又命人取了些补品与展昭。
      待展昭谢了恩一旁站好,仁宗便向白玉堂望去,果然放浪不羁好个任性少年郎,瞧着便是个会做出这宗事的人,笑道:“朕听展护卫言道,锦毛鼠白玉堂年少高才,风流华美,慷慨率性,有魏晋之风。朕还当展护卫是要与你脱罪,着意夸你,如今看来,倒不是虚言了。”
      白玉堂虽不曾想展昭夸了他这么一串,却也不觉不好意思,只淡淡回了一句“圣上过誉”。
      仁宗扬声道:“白少侠如此本领,传朕旨意,也封白少侠御前四品护卫之职,既于我朝中效命,之前的过错不予追究。”
      展昭一愣,他之前只想着保白玉堂周全,倒没想到会有这一着,自识得白玉堂以来,从来只见他潇洒模样,知他必不愿如此。况且他自入公门,虽不后悔,每每忆起往时快意江湖的日子,倒也有些怅然,眼见白玉堂率性随心,实不忍教他也框了起来。
      展昭正寻思着如何替白玉堂回绝了,又不能叫圣上下不来台,却听白玉堂已干脆回道:“草民山野村夫,自在惯了,实在与官场不合,请陛下收回成命,草民既犯下罪过,陛下依例惩处便是。”
      仁宗一愣,端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定下神来,道:“果然不循常理,只是国有国法,你这事,已有大臣谏言,说道不可轻纵。你既不肯为官将功抵过,若不略加惩戒,恐不能服众。这样罢,着你三月内不得出开封境内,若不然,必将严惩。”
      展昭本来听得白玉堂那般言语,正替他忧心,见圣上只如此便罢,欢喜之下,忙示意白玉堂谢恩。
      岂料白玉堂却老大不乐意,心说,好个小皇帝,恁地小气,竟禁起白爷爷的足了。好在总算他没忘了四位兄长叮嘱,规规矩矩谢了恩,与展昭告了退出宫。

      他却不知,仁宗非是小气。一来确是白玉堂所犯之事若不惩处有些说不过去。二来,也是有些私心,他见那白玉堂与展昭虽举止殊异,一个锋芒毕露,一个光华内敛,一人有一人的风采,却是谁也不输与谁,立在一处时,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心中喜爱,实不愿就此放白玉堂去。
      他幼龄登基,小小孩童,怎受得了深宫压抑,心中便常常向往史书中古时的游侠。及至成年,虽稳重了,这一份对来去如风的江湖侠客的欣羡却未曾变。
      所以包拯向他荐举展昭时,他自然是很兴奋的。及至见了展昭,却觉得惊讶,原来也有这般的侠客,比读书人还温和沉静些,然而当献艺之时,身影起腾转跳之间,便再遮不住风采卓然。
      事后他才听说江湖上众口传颂,“南侠展昭,温润如玉”。当真是温润如玉。然而更教他在脱口而出“御猫”之语时,窥见他傲然风骨。其时那湛蓝人影一抬眼间,他已暗暗后悔,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他也想将展昭留在身边,可惜展昭执意供职开封府。
      待到再见了白玉堂,当真是明亮耀眼一把出鞘的宝剑,心中自然也是喜欢。
      自古帝皇称孤道寡,既享常人之不能享,亦忍常人之不能忍。端坐陛阶之上,众人仰视,漫说交心,便是可随便些说话的人都没有。见着展昭与白玉堂,他心里当真是一番亲近之意的,对这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侠客。
      九重城阙,中夜漠漠;尊之极矣,寒之极矣。

      既被拘在了这里,只好安之若素。所以白玉堂此时坐在当日初到开封府时待过的雅间里,照例喝着那陈年的女儿红,时不时瞧瞧这汴梁的风土,觉得倒也还算惬意。
      又向窗外瞟一眼时,却正碰着那红衣人影自街角转出,缓缓行来,便如自小螃蟹钳子下救出那老头那日一样。
      说也奇怪,那猫明明走在繁华街道,身后紧跟着一班粗壮衙役,却仿佛那些夹着微尘的穿街过巷的风,混着对面鱼行啊咸菜摊啊猪肉铺子啊的腥膻味儿,再卷进楼下布店里妇人和老板娘讨价还价的声音,翻涌着往街心挤,也沾不到他一片衣角似的。他就那么走着,竟生生隔出一方天地。
      怪不得人人称赞南侠风采,果然不俗。不过跟五爷还是没法比。

      “猫儿,接着!”白玉堂拎起桌上一个纸包并一只小坛子,轻车熟路地从窗子扔下去。
      展昭伸臂接住,朝楼上一揖,展颜一笑:“多谢白兄!”
      开封府众人早已习惯了——白五爷在展护卫经过时扔些吃食下来,似乎已是约定俗成的事。

      白玉堂自被皇上勒令不得出开封,便赖在了府衙里。
      那日白大少爷竟没有如平常那般老实不客气地高卧至将午,再从窗子蹦跶出去到酒楼中觅食,竟难得地也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坐到桌旁与众人一道用早饭。
      待看见展昭只喝了几口粥便匆匆而去,白玉堂瞪大了眼睛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甩甩脑袋,大口吃起来。
      到了醉仙楼一楼时,正巧一小二拿托盘托了一碟包子给客人送去,浓香的肉馅味儿飘进白玉堂鼻子。白玉堂鬼使神差地也买了几个,叫用油纸包好。
      上到二楼,喝了会儿酒,临近展昭巡街经过这儿的时辰了,白玉堂瞪着桌上的纸包,瞪了不知多久,猛一醒神,扬声叫道:“小二!”
      “来了——白五爷,您有何吩咐?”
      白玉堂粗声道:“把这包包子热一下!”
      小二接住砸在自己胸口的包子,瞧一眼一脸郁闷的白玉堂,赔笑道:“好嘞,五爷少待!”腹中嘀咕,莫不是这包子惹了白五爷了?
      展昭应是快到了。白玉堂烦躁地冲楼下喊声:“热好了没!”
      “好了!”小二一哆嗦,着急忙慌地拾掇着。
      白玉堂脸上越发郁闷。忽然一转念,“爷是怕那猫每日价饿的有气无力,下次交手纵赢了也胜之不武。”
      这么一想,白五爷一拍桌子,乐乐呵呵地吼了一嗓子:“快点!”

      竹叶青和肉包子的香气透过泥封纸包散出几许。展昭两只手不得闲,有心想叫衙役们先拿着酒喝着,他先吃个包子,又怕那白玉堂跳脚:“白爷好心喂你猫食,你竟敢将白爷爷送的东西转给别人!”
      ……猫食!
      展昭不自觉地指上用力,可惜上好的七味斋驴肉包子顿时皮开肉绽。

      三月之期转瞬即逝,白玉堂反倒不急着就走。他这些时日与展昭日夕相处,见展昭只管劳碌,又知他父母已故,别无亲眷,心说这猫儿恁般可怜,正好年关将近,且带他到我陷空岛耍几日去。这日见得夜色已深,又寻思,今夜又不是他宫中当值,也不曾听说要替谁去,这夜猫也不知窝哪儿去了,且去寻一寻他,顺便告与他知。
      一番搜罗,却见展昭于一家酒楼二楼廊上,伏身从栏杆后往远处望。
      白玉堂心说这猫儿搞甚么名堂,纵起身形,消无声息落到展昭身侧,也蹲身往下瞧。
      展昭讶然道:“白兄,你怎么来了?”
      白玉堂将眉一挑:“笑话,你能来我为甚么不能来。”
      展昭皱眉道:“可是……”
      白玉堂截住他道:“你再说官府的事,我就跟你捣乱你信不信?”
      展昭无奈摇头。
      原来展昭近日听闻夜里时有怪轿出现,轿中人自称幽冥天子,蛊惑人心,因此便访得那怪轿经常出没之处,这日一入夜,就藏在此处相候。
      二人等得片刻,果然见一精致软轿缓缓移来,四围俱是雪白轻纱,夜色中甚是显眼。
      白玉堂向展昭道:“你猜他到底是谁?”
      展昭道:“不知道,白纱遮着,看不清楚。”
      白玉堂道:“抓到他就真相大白。”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展昭忙拦住:“等一下,我们不能太轻敌。”
      白玉堂无所谓地笑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遇到任何事情都是婆婆妈妈的,你不上,我上!”话音未落,人已掣剑向那软轿冲去。
      展昭不禁急道:“白耗子!”
      却见白玉堂甫及轿身,忽得倒纵出去,落下后身形摇晃了一下。
      展昭大惊,忙抢上扶住,道:“白兄,你受伤了!”
      白玉堂道,“我不要紧。”又恨恨道,“可惜没瞧见他面目。”
      展昭观他面色,果然没有大碍,放下心来,心说果然我不说话你也给我捣乱。
      白玉堂方才一时不防,中了暗算,正要再上,忽见轿顶升起一点流焰,蜿蜒划至半空炸开一片幽蓝烟花。
      “这厮放信号!想是要灭口。”白玉堂审时度势,对展昭道,“猫儿,趁着他人手未到,扯乎!”
      不料展昭眼中精光乍现,凝声道:“横竖已经惊动了他,索性拼上这条性命,看个清楚明白!”
      “喂,猫儿——”
      只见展昭待得将及轿身,左手先连催数掌,右手将巨阙一划,向那白纱削去。
      却见一魁人形自轿顶跃出。那轿子底座却“嘭”地一声炸响,火光翻涌。展昭身子被猛烈一震,又教气浪直直摔出,重重跌在地上。
      白玉堂口中迸出一声大叫:“展昭!”纵身扑去,将展昭上身抬起,急慌慌唤道:“展昭!猫儿!”
      展昭身躯僵直,双目紧闭,却是如何应得。
      方才轿顶放出烟火之后,白玉堂已见得四面八方也已随即升起几处,这时已听得远处有人疾奔而来。
      白玉堂心中不由烦躁,心说:若是猫儿无恙,趁着他们未成合围之势,我与猫儿正可以二敌一,速战速决,分而击之;就是猫儿执意于那轿中之人,他在此与怪轿纠缠,猫儿轻功无匹,奔袭往来,逐个杀之,未必不可;如今猫儿中伤,我携着他奔走不得,方才轿中人虽是暗算,身手也不弱,他手下杀手必也差不了,我既要护着猫儿,又要突围而出,却是不易,难道此番竟然无幸?
      他自来行事任性,浑不计后果,但此番却是因自己莽撞要累及展昭性命,却是不甘。
      心念电闪,奈何此刻心中浮躁,毫无头绪,却见展昭睁开眼来,喜道:“猫儿,你醒转来了!觉得如何?”
      却不知展昭虽性子温和,心志却坚,虽重伤昏厥之下,潜意识里仍记得情势危急,故而竟于昏迷中强自醒来。
      白玉堂见他初时身体僵直,现下虽醒来,却身如软絮,且面色灰败,即便此刻不是强敌环伺,也不知能否捡得命在,又想到如今形势,竟不禁好笑道:“展昭,你我猫鼠相斗多时,没想到今天要死在一块。”
      展昭听了,也虚虚一笑,勉强打起些精神,道:“展某自入公门,江湖不齿。然展某自问不改初心,俯仰无愧。况自随大人,更知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2]他人言语,亦不愿得多所争辩。不论白兄曾当展某何等样人,展某知五鼠高义;更白兄如此风采,展某心实慕之。能与白兄生死相系,展某了无遗憾。”
      白玉堂听了这话,激起一腔豪气之余,又有些气恼,忍不住道:“你这伤猫,没力气还恁多言语。白爷初时与你生事,不过为了名号一时意气,如今相处多时,怎会不知你展昭何等样人。难道白爷爷竟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吗?”
      展昭听闻,又是欢喜又是惭愧,却无暇多想,只道:“是展某错了。不过此次不能与白兄共死了。那轿中人是襄阳王。白兄莫管展某,务要突围出去,告知大人。”
      白玉堂一听,张口欲骂,哪知展昭说完,双目一闭,身躯一软,竟是又昏过去了。
      白玉堂,刚要唤他,忽觉身旁有异。
      原来方才他被展昭激得发怒,一时未察觉众杀手已至,只因心存忌惮未曾逼近。如今展昭再度昏迷,众杀手忽然围近,且交互往来穿插。
      白玉堂一眼看去,竟险些笑出声来。

      这八人步法竟暗合星宿方位。他与此道乃是方家。这些人若一拥而上,他既要伤敌,又要看顾猫儿,本不容易,怎知他们竟巴巴儿地摆起阵来。
      想来襄阳王手下亦有高手,窥知天上星辰并非散乱无章,而是被一种无形之力牵制,各安其位,遥相呼应,比如北斗七星总是连成勺状,且始终遥参北极。以是理,天上星辰相互间形成臻于完美的一个个图势。于是悟道:若以内家罡气拟于这种无形之力,数人间仿照星宿之位排阵列势,罡气连成一线,岂不正可将人困于其中?
      此法倒也巧妙,可是天下事物皆无完美之说。白玉堂师父更胜一筹,不但也得悟此理,更想知星辰间各不相同,各人的内力也有不同,人与星辰却是无法全然匹配。这便是破绽了。[3]
      且看这些人呆板的模样,就知是别人怎么指点的他们便怎么来,而这指点之人,定不会是襄阳王自己,倒也不必担心他们转过弯来。
      白玉堂顿觉安心,只寻思道:而今首要的,却不是破阵而是破势,不是突围而出而是将这干人歼灭,方可保我二人无虞,所以需得叫他们作茧自缚,一个个入五爷彀中,迅疾杀之。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敌众八人,他杀得一人,有七人之阵;再杀得一人,有六人之阵……待得杀得仅剩两人,纵然他们想摆,却能摆出甚么阵来?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汗!其实是我险些忘了。
    注2:把金庸大侠的话拿来用了一下。
    注3:从来觉得易经这玩意儿,玄之又玄,我这等智商肯定是看不懂的,就不去费那个脑细胞了,就是看《三国演义》一到诸葛亮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怎么指挥,也是总是绕过去的。所以对排兵布阵这事儿,啥原理也不明白,只好以现代人的角度,投机取巧的想到这个简单的原理……牛顿先森表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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