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近战法师干豆腐

47、芒种

　　九国星元历第三十年，第一次大危机如约而至，华夏文明中的个体寿命已经延长至九百个地球年，而他们的思想在四百岁左右就已经完全僵化，创造性消失殆尽。老年人占据社会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整个华夏文明暮气沉沉，懒散而空虚。在这样个体掌握社会绝大部分权力情况下，新生命难以出生和成长，青年人被教导中规中矩，逐渐在这种老化的环境里窒息，政府因负担巨大的医疗保健支出而几乎崩溃。

　　这时，有一位极端主义的星际管理最高委员长，被后世称为“独/裁者”的人，任期一始便顶住各方巨大压力，敦促通过了第3149053号提案。

　　第3149053号提案又称为《九国安乐死法案》，它的潜在内容是华夏国家的生产和建设已被全无劳动力的老者拖累地举步维艰，人口庞大基数造就了资源危机，环境污染……应该对华夏三维世界里所有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强制安乐死。这份提案一经发布在世界范围引发轩然大波，遭到了各地的顽劣抵抗。这位委员长当选时候利用民粹主义身份迷惑了公众，提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法案令她的选民们始料未及。

　　女性主政的君主制没有更加柔软一些，星际管理委员会以最严密的执行力度风驰电掣地执行了它，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夜，苍天亦为之变色。华夏国历代有尊老美德，曾经有官员进阶的途径之一即为“举孝廉”，可见这条法案贯彻的难度之巨，暴动和起义，镇压与流血，大大小小的起义呈出不穷，青年人前仆后继并没能阻拦这次反人类的暴行。

　　孩子拉扯委员长的白衬衫，带着哭腔质问她：“姐姐，你为什么要处死我奶奶？”

　　“不是我要处死她。”委员长柔声说：“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指出，人口增长会带来贫穷，小家伙，你也不想穷神进家来吧。”

　　孩子哭得更加伤心：“我要奶奶，我要奶奶……”

　　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法案在一天胜利实施，这胜利不是依靠华夏民族伟大的牺牲精神，而是一次类似核打击等级的灭绝屠杀。老年人全军覆没，青年人也因此损亡了三分之一。

　　迈克·卡斯特罗教授对那一日记忆犹新，他仿佛被死神降诞的那一日染上了一丝阴鸷，做起了与死神相关的行当。星际管理委员会在那天的违背人性、惨绝人寰的做法，在他心中留下了对暴/政的憎恨。

　　还在实习期的研究员探了探头，指骨扣在门缝边象征性地敲敲门。他是时空管理委员会的新进职员，恭敬地双手递交一份报告。

　　“迈克先生，我按照您的想法验证过这个世界，可惜她固若金汤，天衣无缝。我甚至强行把自己带到过去，也未能如愿造成悖论，时空完美地修正好了，我无法证明自己身处里世界、表世界或是真实世界。”

　　“通常我们都是处于真实世界的。”迈克笑了笑：“时空悖论那种事太危险，以后决不允许做了。”

　　“好的。”研究员语气有些僵硬地回答。

　　“我一直劝诫您做一个旁观者，虽然您从来不听。我知道一个地方，到冰岛去。”

　　“冰岛？”研究员诧异地失声叫道。

　　“用不了多久了，你们想推翻这个无形的暴/政，就像推翻普朗克常数、重力和圆周率值一样，他们的存在早已融入在我们的大气层，物理定律中了，他们拥有时空这两样常规性武器，人类对付星际公民，手和脚都是被捆缚住的。可这正是‘纯白’的用武之地。审判日一到，‘纯白’造成的时空坍塌将毁掉星际公民，到时候，所有的物理常数重新分配，这个世界的维度墙壁也有希望被打破，所有人都将成为曾可望而不可即的神。”

　　“成为神？”

　　“这就首先需要你成为神，启动‘纯白’。”

　　“我做不到……”实习生下意识地缩缩头，难为情地回答。

　　“你当然能做到，你已经忘记‘纯白’是出自谁的手笔吗？是你。”

　　实习生惊悚地看着他，对这一切的天方夜谭表示困惑不解。

　　等到实习生从震惊回神离开，迈克才向靠窗方向喊了一声：“出来。”一个圆脸瘦弱的女孩子笑嘻嘻地从帷幕后面钻出来，看到她，迈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毫不留情地抱怨道：“你怎么回来了？”

　　“很奇怪吗？”女孩笑嘻嘻地反问。

　　“下次不要走窗子，被人看见会……嗯，很奇怪。不过你既然肯回来说明他也回来了？”

　　“毕竟冯靖那丫头已经劫持了‘纯白’，我们呆在那个蛮荒之地也没什么意思。”珍妮走到沙发前发表自己的见解。

　　“那是我们的女王。”

　　“你已经对她俯首称臣了？鬼才信呢！”珍妮咯咯地笑着，她不需要眼睛就可以看透他的伪装，但无意揭穿他，蜷着腿坐在沙发里，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真正的王者才不需要我们俯首称臣，我们并不是侍奉她，而是她选择了我们，也许我们只是她一枚棋子，用之即弃，也许我们做的事情另有深意，所以我们服从她的旨意，做我们该做之事。大业功成之前，我们竭尽全力，你，竭尽全力。”迈克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窗前，朝外摆摆手，他知道那里有双眼睛在注视他。

　　珍妮警觉地从沙发上站起凑过头来，瞳孔因为兴奋变得微红：“怎么了，教授？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去屠戮他们么？”

　　“你可真残暴。”迈克撇嘴一笑，哄孩子似地揉揉她的头发，将凌乱的鬓发缕顺归拢到耳后，音调宠溺温柔。

　　“你不会发觉事情更加简单的，只要一刀……”珍妮抚摸着长靴中的匕首，笑语嫣然。“你不正是欣赏这种热辣性格嘛。”

　　“由他去吧，他追查不到什么的，上帝站在我们一边。”迈克温和地说，他的眼眸深邃，坚毅的面庞染上几分阴晴不定的光影，重重地将窗帘垂下。

　　“这个社会最应该通过的议案，一个是安乐死提案，一个是持枪提案。如果我现在疯了，最想杀出去看见一个人爆头一个，一直杀到整个城市被血泊侵染。”珍妮永远富于攻击性，思路跳脱而危险，她对人的喜爱和憎恨都以最大的热情表现出来，爱憎分明。

　　“不过镰刀才是你的风格。再忍耐一下，让你释放压力的那天，不远了。”迈克老成镇静稳重，从外而内散发着吸引力但又很内敛，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是他实在地知道，那一天，确实不远了。

　　反叛军的人以不在书店为据点，集会越来越频繁，令冷雨朝很担忧。严格来讲，书店只招待买死人，而他们却是一小撮以为肩负什么光明使命，和死神叫板的人。迈克戏称他们为不怕死的庄稼汉，并且尊重他们。他们往往神秘兮兮地出现，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离去，连我都不知道。但我的回归令冷先生身上的担子轻松不少。

　　冯靖也次次过来，身后跟着那个阴沉着脸的达纳特斯。他们关上小门密谈，一谈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但是，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他们到底在酝酿什么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萨拉热窝市斐迪南大公夫妇遇刺的消息，举国哗然，这个令人吃惊的女人成功挑起了奥匈帝国与塞尔维亚之间的矛盾，并在火上浇油，态势极端恶化，只消一个月，奥匈帝国正式向塞尔维亚宣战。大国们在这次导/火/索中顺势加入了战局，奥匈帝国和塞尔维亚本来是在东国范围内的战争，大国却将战火延至其他大陆版图。

　　神秘的东国像一只蝴蝶翩跹在八国组成的玫瑰花图案上空，九国的引力和地球不同，是一个高维立体的星系。东国于他们，仿佛漂浮着的天空之城，不过城市里的人从下面看上去是倒着行走的。也故，东国除了“御水之国”的别称，还被赞颂为“天使之国”，虽然东国只有一种天使，那就是“昔拉”杀戮天使。珍妮堪称其中翘楚，她自称“义务制法人”，丝毫不觉得这个时髦的新称呼与“恐怖分子”有何异曲同工之妙。伦敦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与中业胶着战局，我也不得不扛起猎/枪，加入伦敦保卫战，几乎忘记了是谁陷我们于不义。

　　没有人关心始作俑者是谁，人民都全神贯注地投入疯乱杀伐中。

　　在联合政府椭圆形的研究所大楼中，研究人员通过一个键盘输入器，对一台盘亘在实验室中心的巨大机器循循善诱。那台机器曾在赤蝥的恶劣环境中被融化的雪水腐蚀地锈迹斑斑，有几层楼那么高，瘦高不苟言笑的短发女研究员在它面前，渺小地像一只蚂蚁。可是那台机器却有着普通人的正常心智，因为粗糙冰冷的钢铁里封存了一个女孩柔软的意识，也暨“纯白”。

　　“你知道那是假的对吗？”

　　“只有在那里我才感受到真正的自由，我可以用任何弦乐器弹奏出像样的曲子，除了筑梦方向略微受现实生活的影响，别的因素与梦之国度别无二致，我喜欢上了旷阔无边，永恒美好的那里。”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请求我们永远不把你从监狱服刑中释放。”

　　“为何要称其为监狱呢？如果允许我永远呆在这里，我会感激你们的。”

　　“别傻了……唉，我们不会任由你活在幻境中，我们总得叫醒你，并要求你办一点事情。”

　　“这恐怕才是监狱的内涵。”

　　“你真得宁可留在幻觉里么？那等同于死亡，幻境不再。”

　　“我想永远永远沉睡下去。”

　　……

　　女研究员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摇了摇头。她叫阿茶，是M大学的物理学教授，帝国抽调的专家小组成员。她的实验对象似乎是得了一种封闭症，拒绝被开启，数次沟通无果，反应很激烈。她知道自己的实验对象是作为一组生化武器被开发出来的，也知道它巨大的能量波能瞬间将九国的一切摧毁，在敬畏的同时，深深地同情它。尽管这种“软弱”的情绪，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从未表现出来过。

　　可是“纯白”除了恹恹欲睡地讲述那些荒诞无稽的梦境，研究组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意义上的突破，到最后别的科学家都放弃，只有阿茶有兴趣研究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