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牵》镜夜Aoi

2、隔世2

　　兩天後，我來不及回宿舍放置畫板就背著畫板風風火火地來到阿周便利店。

　　便利店和第一次我來時幾乎沒有兩樣，只是這一次看起來好像更加地淒涼……

　　畫板的帶子從肩膀滑下去，我移好後，走到依舊沾滿灰塵的門口，有了第一次經驗，這次我決定不要再弄髒雙手，於是大聲地喊

　　“老闆，是我，前兩天找你應征的。”

　　不一會兒，一個蓬頭垢面的糟老頭，哦不是老闆打開了門，瞥了我一眼後，有氣無力地擺擺手說道

　　“進來吧，進來吧”

　　我還沒踏進一步時，老闆回頭充滿血絲的雙眼緊盯著我瞧，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鬼

　　“於是你想到辦法了嗎？沒想到的話就給老子回吧，我還沒睡呢……”

　　老闆打了個重重的瞌睡，倚靠在柱子閉目養神。

　　“想到了，老闆我覺得……”

　　我把這兩天想到的計劃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一開始他無精打采地說“不可能”聽完我說後卻雙眼發亮地直呼道

　　“好，老子這就去準備。”

　　我也閒不下來，放好畫板後，在抹黑中我找到了電源開關，打開后，習慣黑暗的眼睛暫時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光明，就像習慣待在黑暗的人無法習慣并愛上光明。

　　計劃很簡單，那次隱約看見店裡還有陳列一些物品，剛才跟老闆確認那些商品都沒過期後，這個計劃更加可以實行，那就是把店裡剩下的全部商品廉價賣出去，賺成本就好，眼前只是讓這間店開業讓廉價物品引人注目吸引客源而已，人都是貪小便宜的生物，大促銷他們不可能視而不見。

　　老闆聽到後，連忙把店鋪清理乾淨準備開店營業，而我拿起抹布使力地把骯髒的玻璃門擦乾淨。

　　把垃圾處理完畢后，老闆一改平日在我眼裡的邋遢形象，把頭髮梳整齊，穿上乾淨的襯衫，竟然也是個帥大叔。

　　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幹勁十足地站在收銀台而我站在門口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擴音器，刺耳的聲音震耳欲聾

　　“阿周便利店所有的商品都打五折，所有的商品都打五折！”

　　路上的人們露出疑惑的眼光朝我看來，有些則喃喃自語“不是早就倒閉了嗎……”

　　我舉起擴音器說道“今天開始重新營業！再次重複所有的商品都打五折。”

　　陸續有人走進店裡，即使人很少，但總會一傳十十傳百的。老闆站在收銀台笑得合不攏嘴，尤其在握著一沓鈔票時。

　　顧客出來時臉上都掛滿撿到便宜貨得逞的笑容，我依然站在門口賣力地喊，看到店裡顧客來源不絕，我心裡竟然有些歡喜。

　　“辛苦了。”完全不顧女生形象，我累癱在地上，可樂表面上的水珠滴在我的臉上。

　　“謝了。”

　　接過可樂，我擰開瓶子饑渴地灌入嘴裡，可樂香甜冰涼的液體流入喉嚨時，瞬間減少了我一半的疲累。

　　“這是你今天的工資，還有這瓶可樂五元。”

　　老闆把五十元的鈔票放在我手裡，我啞然地看著他憤怒地說道

　　“還要算錢？我還以為是慰勞品，早知就不拿了。”

　　老闆又給我添加了一個標籤，摳門。

　　“開玩笑的，今天生意很好多虧你，謝了。”

　　老闆坐在我隔壁學著我仰望佈滿紅色晚霞的天空，天空佈滿了卷狀云，雲層里還有遺留一些小尾巴，書本說那是飛機飛過留下來的痕跡。他的神情既真摯又欣慰。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小聲嘀咕道

　　“沒什麼。”

　　今天一天就這樣匆忙地結束了，當紅色的晚霞漸漸轉換成如墨般的夜色時，我背著畫板朝老闆道別往學校方向走去。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八點半，還好趕得上晚自習時間。

　　夜色籠罩著整片天空，路上的街燈孤獨地聳立在一旁，我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驀然想起小時候玩的“踩影子”遊戲。
　　我罕見地心情愉悅，哼著無名小曲踩著輕快的腳步回到了學校。但是突如其來的場面把我愉悅的心情沖淡了，校門外何雲臨穿著緊身的豹紋裙子倚靠在一個男子身上，她緊閉著眼睛，嘴巴一張一合，看來是喝醉了。

　　突然男子露出猥瑣的眼光，趁她渾渾噩噩時雙手婆娑何雲臨的腰部和大腿，我憤怒地攥緊拳頭打算痛扁一頓那個男子時，半路殺出程咬金，一個模糊的人影朝那個男子的臉部大力揮拳，無法得逞的男子氣不打一處來，惱羞成怒地撲向那個人影，兩個互毆起來。

　　本來醉死狀態的何雲臨這時早已清醒過來，她勇敢地推開那個男子，并嚴厲警告他再不走就要報警了，那個男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撿起因毆打跌在地上的外套瀟灑離去。

　　她鬆了口氣，擔心地轉向被打倒在地的人影，人影搖了搖頭示意沒事，她露出個放心的笑容，攙扶那個人影一拐一拐地走進校園。

　　許久之後，我才從柱子身後走出來，心裡是一片落寞和說不出的難受，認識何雲臨那麼久了，我渾然不知原來她會喝酒、敢穿平時她總是不屑一看的暴露裙子、還有會露出那麼恬靜美好的笑容……

　　這些我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看過，對我來說此刻的何雲臨是陌生的，不是我所認識的她。

　　我所認識的她是冷靜不苟言笑甚至有點毒舌的女生，並不像剛才所見那個她。

　　我緊抱著畫板，朝著天空深吸了口氣，雙眼呆滯地望著燈火照明的街道，頓時失去了方向。

　　晚上的街道很漂亮，是我從未見過的一道景色，靜謐的小巷，街燈成排地照射在人們的臉上，夜晚的樹木有說不出來的感覺，隨著微風搖曳身姿既蕭瑟又淒美。

　　不知為何，我突然不想回去宿舍，不想回去面對全然陌生的何雲臨，我藉著街燈微渺的光芒，拿起畫筆，在畫板上畫起素描，夜晚的人們，五光十色喧囂的酒吧，熱鬧燈火光明到處都是廣告牌的街道……

　　完成後，我滿意地放下畫筆，雙手舉起畫板在街燈下鑒賞，剛才鬱悶的心情渾然消失，我背起畫板心情不錯地回到寢室。

　　寢室里一片寂靜昏暗，仿佛從來沒人來過一樣。我摁開開關，恢復一片光明，何雲臨她還沒回來……

　　寢室里沒她待過的氣息，我些許失望更多的是擔憂地望著窗戶。

　　她還沒回來，那她現在在哪裡……？

　　自那次夕陽偶遇後，我再次遇到那個溫潤如玉的男生。當時的我坐在收銀台趁著老闆不在而且店裡沒人時，完成教授佈置的作業，我坐在店裡憑著電視里的印象畫起水族館珊瑚礁的速寫。

　　把細節處理好後，我拿起調色盤準備上色時，突然門外有一個人影，我立即收起圖畫，臨危正坐地說道“歡迎光臨。”

　　人影走了進來，看見不是老闆后，我鬆了口氣，如果被他看見我在工作時畫畫不知有什麼後果，不是扣薪水就好了。

　　男生走到後面放置雜誌的書架翻閱雜誌起來，我不理會他繼續做我的畫，水族館的入門票超貴，以我這種平民大概去不了那麼高檔的地方，如果是何雲臨那種身份就沒問題，對了那晚以後就再也沒看她，就算看見她也是匆匆打招呼沒有真正的說過話。

　　她到底怎樣了？

　　我不知覺地停下了上色的動作，思緒早已飄得老遠，就連人站在我面前大力地揮手我也渾然不知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被喚回思緒的我，不好意思地撓頭低著頭抱歉地說道

　　”不好意思，剛才走了下神，現在立即幫你結賬。”

　　我接過他遞來的商品，在收銀機輸入價錢后，把商品裝入購物袋里一同單據遞給他，機械般說道

　　“一共是二十四元。”

　　抬頭望向他之際，明明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為什麼我在他眼裡讀到了驚訝還有屬於重逢的……歡喜？

　　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健康色的肌膚、總是似笑非笑的嘴角，這人好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是又想不起來。

　　他並沒有伸手接過我遞給他的袋子，他只是愣愣地望著我，最後露出個如朝陽般溫煦的笑容說道

　　“你還記得我嗎？”

　　他屏息地等待我的回復，我疑惑地望著他變幻莫測的表情，於心不忍地回答道

　　“可能在哪裡見過吧？”

　　我婉轉的語氣還是傷到了他，他眼底里閃過一絲的傷痛但是只是一瞬間而已，快得我幾乎沒有察覺到他那轉眼即逝的表情，他又再換上一副剛才初見的笑容對我溫柔地說道

　　“我們前幾天在宿舍大樓下撞見，你……撞翻了我的書，還記得嗎？”

　　我這才想起他是我前些天撞到的那個氣質儒雅溫潤如玉的男生，沒想到他此刻會站在我面前，跟我上演一場認親大會。

　　我戰戰兢兢地說道“你不會是來找我賠錢吧？”

　　他望著我的眼神柔情似水，讓我沉陷在他的溫柔里，他是不是對每一個女生都是那麼地溫柔？那麼地深情？

　　他右手握拳舉在嘴巴前斯文地笑著說“放心不是，我只是來買個東西，你在這裡打工？”

　　看著斯文紳士的動作，我不知覺地放下戒備，笑著回答道

　　“沒錯哦。”

　　他微笑不語，只是他凝視著我的眼眸出現了一絲隱忍起來的深情，他朝我伸出右手說道

　　“你好，我是史文軒，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學著他伸出了左手，微笑道“你好，我叫洛雅，也是很高興認識你。”

　　我看見他聽見我的名字時，背後一僵，我被他熱情專注的眼神弄得我的心一團亂麻，我嘗試抽回手，結果他更加用力地抓緊我的手，仿佛不捨得放開稀世珍品一般……

　　稀世珍品嗎？

　　不可能在今天以前我根本不認識他，他不可能對我認識。

　　可是……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那麼地奇怪，不像望著陌生人的眼神，反倒像是望著情人一樣的眼神。

　　情人……？

　　我被腦里滋生的想法嚇壞了，可能以前被言情小說荼毒了，要不然不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熱切一些的眼神滋生一些奇葩的想法。

　　“嗯，那個你可以鬆開我的手了嗎？”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出神的他，緩緩動作放輕地抽回被他握著的左手。

　　“啊，抱歉，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他趕緊鬆開我的手，不到一下子又沒經過我的同意拿起我的手仔細觀察，看見沒有留下傷痕後，才釋然一笑放開我的手。

　　“啊，那個你的額頭怎麼了？”

　　我隱約看見在他劉海里蠻大一塊的傷疤，只是傷口已經結痂了。

　　“啊，沒什麼，只是前幾天晚上，不小心……磕到。”

　　他撥起劉海，光潔的額頭留下的那塊傷疤是多麼地顯眼，但他毫不在意地微笑。

　　可能是之前撞壞他的書，他不要求我賠償，愧疚分子作祟的邊際，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說道

　　“我幫你上藥吧？”

　　眼裡是他掩飾不住的笑意，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他忙不迭地點頭，我從櫃檯里拿出一張椅子放在他面前，轉身在櫃子里翻出醫藥箱，翻了老半天才在冰箱上面找到醫藥箱，只是表面佈滿了一層灰。

　　我弄濕抹布把醫藥箱表面擦乾淨後，走向坐在椅子上傻笑著的他

　　我說“找到了。”

　　聞言，他微笑著點頭。

　　我擺好椅子坐在他面前，他往我湊近了些，他稍彎下腰，手按住滑落下來的髮絲，光潔的額頭在我面前一覽無遺。

　　假如說我的畫畫很在行，那還有一個，我包扎傷口也很在行，小時候總被母親打得傷痕累累，每次就是外婆掛上一副心疼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在我的傷口上涂抹消毒水，在輕輕地包扎。

　　記得有一次，全身掛彩的我看著包扎得猶如藝術品的雙手，問外婆為什麼那麼在行包扎傷口。

　　外婆笑著回答我，她年輕時是當護士的。

　　自那時起，我總是吵嚷外婆教我包扎傷口，外婆一反平日慈祥的面容，黑著一張臉死活不答應我。

　　逼不得已我說以後外婆不在了，有誰還能幫我包扎傷口時，外婆卻潸然淚下用著生慢厚繭的手揉我的頭髮答應了我。

　　從此我就學會了一個新技能——包扎傷口。

　　我用棉花棒蘸上消毒藥水動作輕柔地塗抹在那塊傷痕上。

　　史文軒沒有喊疼，他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凝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把一切盡收眼簾。

　　專心處理傷口的我並沒有發現他的眼神，把棉布貼上後，我滿意地說道

　　“好了。”

　　史文軒恢復常態嘴角含笑地站在鏡子前婆娑著包扎完美的傷口，喃喃自語道

　　“好像護士包扎的傷口啊……”

　　我笑而不答。

　　他拿起放置在櫃檯上的袋子後，禮貌地跟我說道

　　“再見。”

　　我重新回到櫃檯里朝漸行漸遠的他揮手，拿出速寫本繼續作畫。
　　4

　　只是我想也沒想那麼快就會見到史文軒，他幾乎每天都準時出現在我店裡。

　　由於白天我要上課，所以只能中午一點來打工，可是在我到達店裡時一抹人影就出現在角落，他捧著一本書，拿著一杯咖啡朝我微笑點頭。

　　第一次的我傻眼地看著仿佛在走自家廚房的他，過後那些望進窗戶看見他就會驀然臉紅的女生，一開始不習慣，甚至我還挺擔心的，但是不到幾天這些情況我早就習以為常。

　　習以為常，多麼可怕的一個詞語。

　　這一天沒有顧客時，我坐在櫃檯，他站在櫃檯前，我們天南地北地聊。一次的撞書事件讓我認識了、擁有了一個那麼優秀的朋友，這或許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

　　“喂，你每天來這裡難道不用學習嗎？”

　　百無聊賴的我突然想作弄眼前容易害羞的男生，期待他支支吾吾如少女羞澀般紅著臉向我解釋。

　　怎知這次令我失望了，他微笑著朝我揮著一直帶在身邊的書，說道

　　“我每天都在學習。”

　　我看著眼前的《瑪雅預言》頓時懵了。

　　看見我的反應后，他瞇起眼睛嗤嗤地笑著

　　“我是考古系的。”

　　頓時釐清所有疑惑，我才呵呵地苦笑。

　　“你怎麼會想讀考古系？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讀考古系的男生。”

　　“我喜歡歷史的古跡和遺留下來還未破解甚至成謎的事件，也喜歡歷史的純粹和以前古代君王的生活或政治。”

　　說這些的時候，他雙眼都是充滿對歷史的憧憬和熱忱，其實我也一樣，對美術我也是超級熱衷、憧憬，我嚮往以前文藝復興時期的畫作，那時的畫作都色彩豐富，偏偏遺留下來的沒那麼幾幅，稱得上神作的更沒有幾幅。

　　從小學偶然一次參加美術講座后，我就深刻熱切地愛上美術，看見在講台處對著原本空白的白紙添上栩栩如生的生命後，讓原本仿佛剩下一具空殼的我恢復了生命力般，我見證它的誕生，明明是空白的一張紙如今卻變得不一樣、不再平凡。

　　也是自那時起我就知道美術從此以後就是我的一切，也是我嚮往的目標。

　　“怪人一枚。”

　　我忍不住揶揄他一句。

　　他沒臉紅也沒反駁只是謙虛地回答道“彼此。”

　　短暫的寧靜充斥著四周，我望著懷裡的畫具露出久違的笑容。

　　“你應該常笑，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史文軒倚靠在墻上抿了口咖啡不經意地望著遠方。

　　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笑起來好看，而我到底多久沒有真正地笑過了呢？時間久得我都不記得了。

　　我不再沒心沒肺地笑，而是發自內心地展露出真正的笑容輕聲說道

　　“謝謝你。”

　　史文軒驚訝地怔住看了我一下後，不到一下子釋然地笑了，那道笑容猶如雨過天晴。

　　在未來的日子，細細回味起以前所發生的一切時，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即使未來再不堪，我只想起你那平靜溫柔的笑容、而我終於擁有了生命，活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