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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故有惜境难相似,常言愧离与天赐(其二) ...


  •   “小哥哥——”

      翌日晨起,阮无疆在穆听漾房前唤了良久,门扉却始终未敞。

      府是旧府,那是多年前穆听漾父亲的旧宅,穆爻迁出京后便由穆听漾与穆启二人打理。穆爻走前仅给独子听漾留下一座孤宅与一个仆从,仆从名启,跟姓为穆,比穆听漾少长两岁,为人倒是忠厚老实。

      阮无疆辗转来至正厅问询穆启,穆启听后只道不知。

      并非穆听漾不想见他,而是如今异香重发,他希望避开这些日子再向阮无疆赔不是。

      阮无疆留了约莫一个时辰便离去了。穆听漾这才敢走出房门,独自提水浇花。

      他在后园里种了一排长命花,许是平日照料的好,如今素白参艳,娇柔昵人。生长在青泥之中尽袖清风,安享暖阳照拂。

      长命花寓意如名。穆听漾是为心念之人所种,愿此世无多殇别,祈盼身旁友亲得延长命。

      他搁下浇壶匍藏在花丛里,逐一清理边角处的碎萎杂草,尔后坐在石凳上对着棋盘四处看似无一瓜葛的棋子发愣。

      穆启瞧见他,赶忙上前说道:“少爷,阮公子早上寻您呐。”

      穆听漾拄额半晌,终将白子搁下,正堵了黑棋去路。既不可攻,亦无机守。

      “不妨,我自会回覆他。”

      穆启闻言便也安下心,凑来观棋,定睛瞧去显是黑方处于劣势,不免叹道:“眼看黑棋又要输……少爷每回与自己对弈都仿佛有心偏袒白棋似的,从没见黑棋赢过。”

      穆听漾微微一笑,定指落子。只此一步,却将白棋局势破解稳拆。

      穆启立在一侧满面惊容:“这都能赢……?”

      “黑白二棋各含其意,我从未偏袒哪一方。”穆听漾笑道,遂便起身掸去衣衫上落下的清尘,后又复道:“对了,还有……观棋不语,你又忘记了。”

      穆启尴尬地抓抓脑袋,忽地蹙额细嗅。

      “少爷……好香啊。”

      穆听漾也不避讳,只答说:“我也奇怪的紧。早上起来便觉总有花儿香溢在四周,也不知是怎么惹上的。沐浴几回,衣裳也换了个遍,就是不见消去。姑娘家倒罢了,我这……着实难堪。”

      穆启亦是担忧,忙道:“要不……请人来瞧瞧罢?”

      “也好。”

      穆启连连颌首,转身便去唤人来。

      穆听漾回至房中,岂料刚一回身闭上房门,便有人拦腰环抱住他。

      “小哥哥上哪儿去了,我可找好。”

      阮无疆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穆听漾脸色骤然一变,猛力将他推开。

      他自己连连退步硬生生撞在门扉上,阮无疆听见一声闷响忙地上前看查:“你怎么了?撞哪儿了?快给我瞧瞧!”

      穆听漾扶着木栓站起身来,大声道:“不要过来!”

      阮无疆一愣,竟也止了步子不再向前。

      “小哥哥……为何……”

      半晌,穆听漾才缓声说:“我可能染上一种怪疾……身上异香不散。”

      他不能向阮无疆直言,若令他生疑而不信,后果将无可担待。

      上一世——阮无疆误将香气吸入而高烧不退几近呜呼的模样,他至今还记着。

      “怎么会?”

      阮无疆不解。

      “你先出去罢……穆启已经去唤大夫了,待无碍时……我去寻你。”

      阮无疆犹豫再三,终究依言退下。他在外厅候了许久,倚坐在纹竹木椅上,手中不住捏撵着赤绾相匝的丝鱼剑穗。直至双腿发麻时,穆启这才推门禀道:“阮公子,少爷已经歇下了,您先回罢。”

      阮无疆闻言倒是委屈的紧:“亏我在这儿等他!”

      穆启安抚道:“阮公子何时不能来?若您再晚些回去,阮太傅责备起来,少爷才真该心疼呢。”

      阮无疆哑然片刻,又道:“大夫送走了?”

      穆启道:“方才走了不久。”

      “……那,小哥哥究竟是怎么了?”

      穆启眼中忧闪,叹声说:“仿佛真如他自己所言。怪疾异香,月余便会发作一次,与自身倒无甚伤害,就怕少爷自己心中难以接受……”

      阮无疆又问:“不能医好么?”

      穆启答道:“那大夫倒是提起,说惟有市井广传的灵囊之剂才可有效。但都说是耳闻相传,多半也……”

      他住口摇头,未再说下去。

      阮无疆闻言眉间紧锁,良久才道:“又是锦囊。陛下前阵儿下旨,意前思后均不离这‘锦囊’……但,只要不伤身子便不要紧,我回头再同他说说。”

      穆启连连颌首:“好好好,只要您劝,少爷准不计较了。”

      阮无疆起身欲离,穆启随在一旁问道:“您说,陛下也在寻这锦囊?莫不成……这事儿是真的?并非刚才那大夫捏造?”

      “或许罢。”

      阮无疆笑道。

      二日早朝,穆听漾依旧未至。阮无疆望着身边儿上空落落的位置揪心不已,群臣议论纷争此起彼伏。见此情形……穆听漾应是未与任何人说,更未向皇帝禀明。如此平白离朝,朝局中半数人皆等着瞧好儿。

      待奏折尽数参上后,誉庆帝忽问:“太史丞穆听漾为何没来?”

      听誉庆帝发问,赵公公忙侧身道:“老奴不知,并未收到穆丞的折子。”

      阮无疆手心捏汗,却见皇帝默声片刻便不再提及,这才缓缓安下心来。

      朝毕,赵公公在官阶上拦下阮无疆,道:“陛下刚才吩咐,要咱家请阮大人稍留片刻,道是有事交代。那边儿已经潜人去传穆大人了。”

      阮无疆怔愣问道:“穆大人……穆听漾?”

      “正是。”

      阮无疆此刻正忧心不宁,生怕穆听漾有何好歹,如今一听返却定了神。

      随赵公公入奉颐殿内,誉庆帝屏退旁人与阮无疆小言片刻,门外便传声道:“太史丞穆听漾候见陛下。”

      誉庆帝道:“传。”

      殿门开启,穆听漾踏入殿内时便隐觉不安。如今定睛一瞧,果真阮无疆也在!他心下曲转,一时间进退不是,不由缓了步子。

      “穆丞,走进些。”

      听闻吩咐,穆听漾别无选择,只得上前叩首:“臣,叩见陛下。”

      誉庆帝道:“平身罢。”

      穆听漾缓缓站起身来,殿内金碧辉煌,傲人耀眼。阮无疆终于再见穆听漾,忙道:“小……,穆大人离朝不言,快趁陛下发落之前,先讨个恩准罢。”

      穆听漾不解复问:“离朝不言?”

      誉庆帝道:“穆丞不打算向朕解释?”

      穆听漾再揖身:“陛下明察,臣早上的确是递了折子的……只是不知为何……”

      一语未毕,忽却见阮无疆仿佛失了知觉似的向前栽去。

      “阮爱卿?!”

      穆听漾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耳旁响起誉庆帝颇为焦急的声音,这才苍白着脸请示道:“求陛下传太医来……此刻,穆大人不宜与臣过于接近……”

      誉庆帝将阮无疆安置在偏殿,传召太医前来诊治时,穆听漾一直立在房外神色愧倦。他早知后果,此时更是面容不振,只愿阮无疆无甚大碍。好在方才未至进处,如此还算幸哉,半晌太医推门而出如是回禀。

      “阮大人此病蹊跷,大约与穆大人身上的异香关系密切,隔开安平,近相生斥。”

      “我知道了……”

      太医迟疑片刻,又道:“赎下官冒昧,瞧您身上这香气非比寻常,可否详述一二?”

      穆听漾倒想细言,无奈连他自己也分辩不清为何异香偏却缠上自己来。

      他摆首问:“您屡行医济多载,可有瞧见近此之状?……可有解法?”

      太医面上隐似难言:“这……听闻北郁后主当朝时,曾有一例与您这不相上下。后来据说乃是神仙下凡来救,方有缓解。但此等谗言又有几人会信?不过是民间杂谈罢了。”

      灵囊。

      穆听漾心中徘虑,当先想到的便是灵囊。

      前世——他为除香还恩相救阮无疆,将朝野权臣官宦权贵尽数得罪,后来害得舅母病重。而现下,千般周睘竟又绕回原处去。

      自他发觉异香重袭时,心里便知这灵囊是非寻不可了。

      “多谢您。”

      太医又道:“若这香气是按规律而起,只要您与阮大人距离隔绝,方可避免今日之事再次发生。”

      穆听漾听罢行礼,后辗转回往奉颐殿去。

      誉庆帝此时已知阮无疆并无大碍,眉目之间早已褪去惊忧,只向穆听漾道:“穆卿身上香气迷人,却找不出原因来。说异有异,似病非病,偏将阮卿也牵连进去,朕倒是奇怪的紧。”

      穆听漾道:“微臣亦觉莫名。”

      誉庆帝遂笑两声,又道:“既然此刻阮卿已无事,那便说说你自己罢。”他向后倚了倚,“你方才说,今日之前曾与朕递了折子,但朕却毫无所知。此事该作何解释?”

      穆听漾低首静默。

      他入朝数月,尚未立敌,甚至和旁人无何往来交际。若不是前世记忆有存,他怕是连人都还认不全。如此,有人蓄意垢陷之嫌难以成立,当时交接之人又不知去向,他着实不知如何回禀。

      “微臣……无法解释。”

      誉庆帝瞧他吞吐,也无意为难:“抛下此事暂且不提,倒是穆卿对这宫廷密究竟知晓几桩?”

      穆听漾闻言怔愣,莫非另外有诡?他跪立正身,照实答道:“灵囊传闻遍及各方,微臣也仅仅听说过这一件。”

      “哦?”誉庆帝打量他良久,沉音道:“爱卿知道,‘瑚琏湛卢’么?”

      穆听漾对于此名闻所未闻,前世今生均未听过。

      “臣不知。”

      “‘湛卢’乃是古时宝剑,用来斩除奸佞与歹叵之人,而当下湛卢,实指一人。他面蒙铜盔,獠牙鬼面,从来无人知晓铜盔下的样子。多少人前往南山寻找灵囊,过半都是死于他手中。百姓深觉他乃是由上苍派遣来至人间看守珍宝,故又称其‘瑚琏’。但朕的亲卫曾侥幸脱身道出实情,那不过就是个寻常人,与神灵毫无干系。所谓机关诡计仙人守关,却都敌不过如此一个不敢以真容面世之人。”

      穆听漾听后,暗觉皇帝所指有意。

      “你说明年八月,朕会允你领兵前往当地。而今提及,无非是要你当心他罢了。”

      “谢陛下赠言,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誉庆帝颌首,又发问:“穆卿可否想过,你如今已是朕钦点的太史丞。官居虽中,但朕却屡次授意由你主策灵囊之事。若湛卢早先有知,欲想朕提前罢黜你,不给你前往南山之机,倒也是省下了一桩麻烦。”

      穆听漾心中略惊:“陛下是说……”

      “言尽于此,无需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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