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妖色成双惊华现 ...
-
沧澜皇朝自建立至今已逾二百九十三年,皇朝建立之初,帝沧澜凌论功行赏,封四个功勋卓著的异性兄弟为王,各自划分属地,以帝都为中心,西宁是沧澜旁支,其余三国为明成,南泽,夷越。时光匆匆,转眼已是百年,沧澜皇朝从最初的百废待兴到兴盛,到如今渐至没落,所有辉煌的开始,都逃不过一个惨淡的收场,历史的轨迹一遍遍重合,乱世,是另一个治世的悲痛的序曲,而盛世,往往在最后听到了靡靡之音,循环往复,如同轮回。
靖帝四十一年,明成南泽两国交战,于两国和帝室交界处浔州一带对峙数月,双方各有数万兵马死伤,百姓流离失所的不计其数,同年十月,靖帝驾崩,传位于年仅十二岁的太子沧澜绯瑾,立遗诏曰:幼帝即位,绯珠辅政,沧澜新主,天下莫违!遗旨一出,天下哗然,靖帝年事已高,然而帝室子息中却只有一位年幼的皇子,其余还有十六位公主,并且都已嫁为人妻,夫婿或是朝中高官,或是诸国王公,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位公主,名唤沧澜绯珠!
永颐瑾帝元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年早,一场突如其来的飞雪,纷纷扬扬不停息,犹如一曲盛大的悼歌,哀叹着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千万生灵,叹英雄衣冢,悯百姓罹难!
此时西宁玉都的锦华街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打扮各异,有锦衣商贾和青衫书生,有正经和尚也有放荡侠客,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吵得街市一阵一阵的好不热闹繁华,酒楼里头挂出了新的菜式,小二在门口叫嚷着招揽客人,嘴里喊着,眼睛却只盯着身旁一个捏糖人的,连客人来了也未瞧见,只见那捏糖人的手里动作飞快,一边的锅里熬着琥珀色的糖浆,晶莹剔透,色泽诱人,然而他的眼睛也不看着自己的手,目光落到了另一处,于是众人随之看去。
女孩蹲在路边,右手撑着地,看身形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有些瘦弱娇小,衣物破破烂烂的,一条一条地垂在地上,背上绑了个布包,黑黢黢的,脏的像在马厩里滚过,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枯树枝模样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地面,刻出一条条粗细不同的白色痕迹,女孩时不时抬眼看看,瞟一瞟过往的行人。
只是那一眼,也让凑巧的路人和常驻的商家约莫看清了女孩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扶着胸大为惊叹,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再看一眼,哎呀,这年头怎么乞丐长得那么好看了,真是好看啊,太好看了!
长眉若细柳入鬓,此刻眼眉低垂,长睫微动,而眼角稍稍上扬,露些许妩媚惑人之色,眼眸凝聚墨色深重,仿佛能掩藏一切却又灵气动人,雪肤朱唇,如瀑青丝堆在地上,只是年纪尚小,身量稍显单薄,待若真正长成时,不知该是怎样一番倾城绝色。
众人默默咽了一口,心中蹦出几个字:祸国殃民!摇了摇头,再舍不得移开眼,转念一想,心中甚是疑惑,可惜了这么美的女娃儿,竟是个落魄没人要的小乞儿,若是生在官宦家……唉,至此又摇着头各自散去,惋惜不已。
其实细心眼力又好的人还是可以发现,女娃脏兮兮的外衣里面,露出一截雪白的里衣领子,上等的衣料贵的吓人,依稀可见绣着一片小小的凤凰,长长的尾羽,光线一照,竟然是五彩的,这绝不是什么小乞丐了,寻常人家谁会在衣物上绣凤凰?
再看那酒楼前那做糖人的,手里早做成了一个,小而精致,凑近一看,是个极漂亮的女子,长裙曳地,珠钗绫罗,妖娆动人的模样,虽换了身衣衫,可眉眼之间,大家都一眼认出,可不就是那路边的女娃了,众人再次惊叹,却不是赞那人的手艺,回头想再看看吧,路边的人儿却悄然不见了人影,只留地上一个白色的图案,复杂的线条弯弯绕绕的看不大清。
两三岁的小女娃儿,裹着浅红色厚厚的小袄子,滚圆滚圆的,两条小短腿跑过去高高兴兴地要了糖人,放在嘴里舔了舔,唔,真甜!大眼睛四下张望,睫毛扑闪扑闪的,又来回跑了几趟,“咦,刚才的姐姐呢?”
众人又一次捂着胸口,哎呀,好可爱!只见小团子在原地转了一圈,绕回到有白色图案的地方,低头看的仔细,手上有细细的糖丝吹落,风起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小雪,想着或许就是那个漂亮的女孩离开那会儿吧,于是一群人都跟着小团子去看女孩留在地上的东西。
这一看可叫他们更吃惊了,张大了嘴,连手上的吃食都掉了。
原来这是一幅画,画的正是他们自己!有掀开笼屉买包子的,仰头辣得直呵气的,埋头吞馄饨的,吆喝着卖字画的,喝完了酒撒酒疯不给钱的,赌输了银子被打的满地滚的,各式各样的都有,一个个活灵活现,哪个也不少,连周边的铺子摆设都不差,就像刚才的情景重现,然而画面很满,几乎不留空,唯独左下角缺了一块,像是故意留白,谁都不知道那女孩是怎么画的,何时画的,于是都下意识地去看之前卖字画的年轻人。
年轻人失神地盯着地上的画,嘴里喃喃自语,又回头瞧自己的那些个花鸟鱼虫,脸上顿时黯然失色,摇头叹息。
众人不再多问,复又仔细看画,有人大声叫来那个做糖人的:“嘿,这里也有你呢,你捏了人家一个,她可把我们都画进去了!”此言一出,又有不少人抽了口气,为什么呢?女孩画里的糖人,虽然还未做完,可那已经出来的鼻子眼睛,竟跟小团子手里拿的嘴里舔的一模一样!
“好漂亮的人啊!”人群中有个小姑娘手指着一个方向,说:“和刚才那个姐姐一样的漂亮呢!”
大家心中不甚相信,如此好看的人,别说在西宁找不出,恐怕整个沧澜也没有几个吧,众人虽是不信,可还是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角落里停了一辆黑色羽叶檀马车,深沉古朴,风起了,淡青色车帘被雪掀起,飘飞,翻卷,车中一个白衣少年慵懒地倚着车窗,左手执书卷,可见指节修长如玉,拇指上戴一枚翠玉扳指,非是凡品,凤眼半阖,似有些睡意,雪色锦带束发,自然随意,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清贵高雅,能看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极美,亦是长眉入鬓,眼眸是不同于女孩的淡然,恍如雾中莲花半开,清澈空灵,整幅画中唯有一点红,少年唇薄泣血,艳独绝,非是红颜倾城色。
一群人忽然想起来,原来画中空白的那一块就是这里,似乎有些明白了女孩的意图,是啊,再高绝的技法,亦不过十分形貌七分神韵,就如这糖人,乍看一眼,怎么都像,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总欠缺了什么,与其下笔为难,不如不画的好。
浅红色的小团子跑了过去,挥了挥手在马车边蹦跶了一会儿,一个青衣女子笑着抱她上了马车,然后递给了车中少年,小团子爬到少年腿上,仰头看他,糖汁滴落在少年的锦衣上,一刹那的皱眉,随机朱唇浅笑,捏了捏团子纷纷的脸颊。
至此风停帘落,而众人的目光未曾离开,直到马车缓缓驶离,方才感叹,原来世上真有那么好看的两个人,尽管一个是流落乞儿,一个是尊贵公子,一个衣衫褴褛,一个锦衣尊华,却是一样的——风华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