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净几》萄生

2、二、夜来清露

　　曹山县公府很快就送了一些彩礼过来。说是彩礼，离正式的婚聘礼确实不止差了一星半点。苹姨娘听夏总管说彩礼到了，急忙唤了三娘秦栖景一起去库房瞧。

　　当栖景看到了那实在不能算丰厚的礼品，面容一滞。秦栖景鼻子一酸，眼泪唰的流下来。“实在是羞辱人啊阿姨！我……我……亲眼看着姊姊们风光大嫁。实在想不到我却是这么凄惨，就这么五六箱子的东西……没有正经的婚筵没有正经的礼数……我什么也没有。锦衣玉食的算是从前都白活了。”

　　三夫人瞧着女儿不敢哭大声的微微抽泣，心里也十分不好过。扯出袖中着的丝帕给她擦了泪珠，叫冬娥扶回去桂芬阁了。本来想叫三娘看看礼品能欣喜些，没料到她反而见了伤心。只好自己留下来一件件看送来的东西，虽然数量不多倒都是精品。几件成色很好红珊瑚坠子是不得常见的，总叫三夫人有了一丝的欣慰。想到栖景算是自己从小抚养到大的女儿没叫她受过什么委屈，对于她的婚姻却毫无半点的法子，实在对不住她生母琵儿的托付。暗自琢磨着再给她悄悄塞些好点的嫁妆。

　　桂芬阁的桂树仍是油绿，今年是等不到为她的小主人开花了。桂树停了几只燕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冬姗拍打着弄脏了的紫花长衫子，整理了一番仪容，生怕三娘看她不顺眼扰了心情。打心眼里也知道女郎的心情怕是要抑郁好一阵子了。天也快要黑了，传饭才没一会秦栖景就说吃好了，只惦想着盘妈做的桂花酿凉糕。正想着怎么向盘妈去讨要，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冬姗姐，我是雪娇啊，咱们娘子来看三娘子了。”冬姗一听是雪娇就迎了过去。

　　冬姗笑的灿烂“四娘子来了啊，这会来了可是用过餐的？”

　　不待秦栖茵接话，雪娇就抢着说了。“用过才来的，三娘子这不快要出阁了。我们娘子说要来陪陪她的。”秦栖茵点了点头，“三姊这会不再哭了吧，听苹阿姨说她哭了好久。”冬姗只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不再回话。引着她两人进了景姐的闺房。

　　秦三娘懒懒的坐在竹椅上，也不起身。摆了摆手叫冬娥上些茶水，雪娇便拉着冬娥上偏房去了。只剩下了姊妹两个人。

　　三娘见栖茵好一会也不说话就先开了口“下月初五就是我出阁的日子。”秦栖茵沉默，双眸看着三娘麻木的眼神。“我心里原先以为会如愿嫁给蒋五郎的。不成想是他的大阿兄。四妹你说，曹山县公府家大业大的纳个妾容易的不行，怎么就相中我了。存心不给我活路，难道就因为我生母是乐伎出身么……”秦栖茵摇摇头，“三姊姊提这个作甚，可这旁的不说，这蒋家大郎君是承嗣的世子。听闻他的人品是很好的。待人温和，模样你也是粗略知道的。何况又没生过小孩子。蒋家与我们家也素有交情，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喏，”秦栖茵从身上掏出一没开启的小信封，“我悄悄叫雪娱拿了你与世子的八字去替你问的姻缘，东街的介弘大师一向是算的准的。你且瞧瞧吧。”

　　冬娥进来满了茶水，又退出去了。秦四娘拿起小盏轻饮，茶浊而苦涩，她微微皱眉又把茶盏放下。秦三娘慢慢拆了信口，但没有把信抽出来。“枉费你心思了，我精神不好怕不敢看。改日再瞧吧。今夜你就别回你的檐雨阁了，宿在我这吧。好不好？留着陪你阿姊说说闺中话。”

　　秦四娘见三姐态度诚恳，就答应夜宿在桂芬阁。又怕不回去遭常乳娘的责怪，便谴了雪娇回去告知事宜。

　　姊妹俩一同坐在床榻上聊天，虽是嫡庶有别。但这床铺用的可是一个水准的料子，可见侯夫人待三娘不错。

　　三娘栖景的生母是当时思靖侯极为宠爱的乐伎琵儿，虽然是从穷人家养出来的女子，长得是十分标志的。三娘的美貌大半是遗传了其母。但早在三娘年幼时琵儿就不知何因去世了，想是侯府的纷争牵扯。琵儿一过世，当时苹姨娘就去哀求府里的当家主母于氏将栖景交给自己抚养。这本是于理不合的，但于氏念在苹心彼时未曾育有子女又要照顾自己生的小女儿栖茵便也就应允了下来。

　　再说四娘，她的亲姊便是一向被父母亲所看重和喜爱的二娘栖宁。且不说这二娘是如何的模样端庄，体形昳丽，为人也是大方得体，聪敏机智。上到君侯和夫人，下至粗使的奴仆，无不对二娘子不夸赞的。于氏性格恬淡，也一门心思的爱护长女，甚至连对儿子栖显也不甚上心，对栖茵更是只管好吃好用的将养着。说是嫡出的女儿但长辈的对其的关怀反倒不及幼时丧母的栖景得到的多。也便只在吃穿用度上稍显出一丝优待。

　　已是一灯如豆了，三娘唤冬姗进来熄灭灯烛，拉着四妹一同躺下。才不多久栖茵就忽的想到什么，“阿姊，你看这郦朱的丧期才过，怎么在这会就要纳亲呢？”三娘冷笑道，“起初我也纳闷，不过谁知道呢，许是因为郦朱只是庶妹，也不碍着他们的的心情。”说着又要攥着袖子哭起来“就是这样的人，她们还觉得他是有多好多好！可怜郦朱那样一个柔弱的人，年纪正好还没嫁就没了，还有个狠心的一出她丧期就讨妾室的长兄。”栖景拢了拢被子，仍是小声的呜咽。栖茵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可是这夜里是最哭不得了，当心明早眼睛肿起来。说起来，那日你我本来是说好了一同去蒋府探望她的，郦朱没了，不知阿湘她怎么悲忧难过呢。偏巧赶上了蒋大公子派冰人来了……唉，是我不好，又说这个叫你难过的话。”

　　三娘果然止了泪珠，“就那么巴巴的要我去做小星了！一听是那位蒋大郎君派人来的，我都想打死那来报信的冬姗了。”栖茵哂笑一下“莫不是三姊姊还惦念着他家中的五公子，一听世子郎君的名头便要气昏头了！”三娘锤了栖茵几下“许你也敢来胡说八道，瞧我不撕了你的小油嘴。”

　　翌日是个晴好日子，刚刚辰时已是十分暖和了。雪好来接栖茵回檐雨阁用早饭。栖茵摘下自己常戴的玉钏，递给栖景。“阿姊，知道你喜欢这对玉钏。这权当是给你添妆的心意。你过不久就出了阁，到时叫了栖岚我们姊妹几个同聚。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栖景叫冬娥接了玉钏收好，笑骂几句。

　　常乳母见自家女郎回来，少不得又是一番的责怪。栖茵一听她数落就浑身的不自在，看到雪好端了米水进来便心想指桑骂槐了。“你端的这是哪里弄来的浊水，瞧着就不好。倒了重换！弄不好水你也不要进来屋里伺候了。”雪好不知女郎又为何一回来便发火，明明不是起身时啊。也只敢低着头吱唔两句退出去了。乳娘一看四娘子同婢女发了脾气，也不好继续再责怪，说着去张罗早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