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印》玄子kurogo

39、自己是自己的替身

　　“如果我说我现在还喜欢他，你会把他让给我吗？”

　　说完，利恩看了看窗外那个若影若现的人影。

　　林真没发现外面的人影，他听见利恩的话，抬起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说：“不能。”

　　挑眉，利恩看见外面的人影动了一下，他转而望向林真，笑着说：“哦？你不是否认自己是他的伴侣吗，那家伙还真是可怜啊，等他的伴侣等了三年多，结果还是一场空，他现在把你当做是他的伴侣，你把他让给我，不是刚好么。”利恩继续凑近，他知道林真失去记忆，所以才故意说这话刺激他。

　　然而林真的眼里非常平静，他说：“因为他是人，不能让，你要是喜欢他，需要自己去争取。”

　　“那就是不让咯？”

　　“这个问题与我毫无关系，我只想尽快回家。”而且这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的奇怪世界，虽然他仿佛本能的接受这个设定，但是出于自我的认知，他对这里的一切，感到陌生不适应，甚至渐渐感到有种抵触。

　　这种抵触从那些人对自己熟悉的目光中产生，他觉得所有的人，包括艾斯，都是在通过自己看另一个人。一个也许真的存在过，但是消失不见的另一个自己。虽然不可否认他对这里的一切感到熟悉，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就这样留在这里成为别人口中的另一个自己。

　　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好。

　　想起那个男人的事情，林真依然心有余悸。

　　是夜，林真睡着之后，利恩悄悄走出门，见到了一直在外面等候的艾斯和多普几个人。

　　“他怎么样？”利诺着急地问。

　　“睡着了。他的身体没有外伤，精神也很稳定，就是他坚持要回家。”利恩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几人，摇摇头说，“他似乎非常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有很强烈的抵触情绪，尤其是被艾斯袭击之后，他就连睡觉都捉着骨刀。”

　　艾斯的眼睛黯淡下去。

　　“那接下来怎么办？”

　　“总而言之，不能再把他当成以前的林真来看，”利恩摸摸下巴，“试想想，要是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别人老把你当成另一个人，把你强加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上，那感觉很糟糕呢。”

　　“你的意思是，让一切重新开始？”多普有些担心。

　　“不用以新的身份去接近他，认识他，只是不要再把他当成以前的林真，虽然他也许就是，但是在他记忆还没清醒之前，不要再刺激他。”这些话，利恩是对艾斯说的。不过，他看见艾斯无精打采的眼神，他说，“至少他刚才并没有一气之下把你让给我，说明他还是很理智的，就当让他重新认识你，又有什么不好呢，你总不想让他明天就走吧。”

　　利恩说完，扭头对多普说：“你赶紧去告诉其他人。”

　　而艾斯只是默默听着，一句话不说。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慢慢来到利恩家门外，他透过窗户，静静看着熟睡中的林真，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轻轻闭上了绿色的眼珠子，然后睁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林真从睡梦中清醒。天亮了，屋子里也没人，林真整理了一下就走出门。他伸了个懒腰，仔细回忆昨天被那个男人带来的方向，于是带着骨刀，往自己出现的森林走去。

　　一路上都没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很安静。

　　走到一半的时候，林真觉察有些不对劲，他握紧骨刀，四周看了看，并没发现任何异样，继续往前走。不过越往前走，他越觉着气氛越来越诡异。森林太过安静了，好像什么什么动物都没有。这样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附近一定有非常危险的东西。

　　他掏出了骨刀。

　　往前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蠕动声，他猛地回头，发现地上的植物居然动了起来，他连忙退后，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就在他分散注意的这一瞬，他整个人被背后的树藤拽了起来。

　　林真倒是冷静得很，他抓起骨刀，毫不犹豫扎向捆住自己的树藤，那树藤仿佛知道痛，猛地一颤，松开林真。眼看他就要掉下去，然而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牢牢把他往怀里抱住，飞似的把他从半空中救了下来。

　　但是树藤没那么轻易放弃，它追了过来，狠狠把两人拍到地上。

　　艾斯用力护住林真的脑袋，自己的脑袋却撞到了树干上，他闷哼一声，不敢停留，迅速爬起来，抱住林真逃到安全的地方，才把他放下来。

　　“是你……”林真发现时昨天那个叫艾斯的男人，他皱了皱眉，“难道你一直跟着我。”

　　“是的，我一直跟着你。”

　　看见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林真感到生气，然而这时，他发觉脚踝突然有些疼，他退后，看着艾斯，握住骨刀，没什么表情地要走。

　　“等一等，你要去哪里？”艾斯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臂问，表情似乎有些难受。

　　“放开我！我去哪里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并不认识你。”林真猛地挥开艾斯，这次艾斯居然很轻易的就被甩开，还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林真有些奇怪，慢慢走了过去，看见艾斯双眼紧闭，嘴唇发白，他怔住了，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心居然都是血。

　　“流血了……”

　　想起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艾斯为了护住自己，好像脑袋狠狠撞了一下树干，林真恍然大悟。于是赶紧小心地翻过艾斯，惊讶地看到他的背脊居然红了一片，而且他的后脑还在流血，情况非常严重。

　　“我马上带你回去！你不要睡过去！”林真拍了拍艾斯的脸。

　　“林真……”

　　艾斯的眼皮微微颤抖，嘴巴里呢喃着林真的名字，而这时，林真发觉脚踝的黑印犹如针刺般的疼。林真没多想，赶紧扛着艾斯往村子的方向走去。艾斯高他两个头，非常重，可他不敢把失去意识的艾斯一个人留在充满野兽的森林里。

　　虽然这个男人很讨厌，但终究是因为自己受了伤。

　　因为失血过多，艾斯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身体的全身重量都压在林真身上，林真一边吃力的扛着他，一边跟他说话：“我们快到了，你别睡过去！听见的话，回答我一声。”

　　“……嗯……”

　　然而只听见含含糊糊的声音。

　　当林真吃力地把艾斯带到部落边缘的时候已经是浑身大汗，他远远看见多普，赶紧狂奔过去。

　　多普看见一身血的林真，不由得问：“林真你怎么了，一身的血？”

　　“他受伤了！”林真来不及说明，立即扯住多普，带到艾斯的身边。

　　“艾斯！”多普大吃一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伤成这样？他赶紧扛起艾斯，带到瑞克斯家里，利恩也在，看见艾斯这样子，吓了一跳，问多普：“艾斯他怎么回事？”然后看见一身血的林真。

　　林真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望着浑身是血的艾斯，问：“他没事吧。”

　　瑞克斯一边检查，一边冷冷地说：“怎么可能没事，他伤到了后脑，又流了那么多血，现在没死算是奇迹了。”说完话，他狠狠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真，今早他听利恩说了林真失去记忆的事情，没想到是真的。

　　那孩子，眼里一点对伴侣着急的情绪也没有，那眼神是这样的陌生。

　　对艾斯来说，这种眼神应该非常可怕吧。

　　瑞克斯很心疼艾斯，这些年艾斯自残的行为做了不少，他又急又气，可是毫无办法，以为林真回来了艾斯能好一点儿，想不到却是这样。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瑞克斯没好气的让林真离开。

　　林真愣了一下，望着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还有正在帮男人医治却对自己态度非常差的瑞克斯，他没说话，打算出去。然而，就在他转身握住门框的一刻，他的脚踝猛的一痛。

　　“林真……”

　　林真好像听见那个男人在叫自己，他再次愣了愣，这个声音就像梦中的呓语一般。他想起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那个总是萦绕在耳边的呼唤。于是缓缓回头，林真看见那个几近昏迷男人拼命地把手伸向半空，好像在呼唤谁的模样。

　　可是，林真知道那不是在呼唤自己。

　　他有些内疚，有些担心，但是他知道男人需要回应的人，不是他啊。

　　于是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瑞克斯有些生气地瞥着林真的背影，说：“还真走了，他就一点不担心吗。”

　　“还不是你让人家走的，不然让人家在这里听你数落吗。”

　　“利恩，这些年你别的没学会，毒舌倒是学得挺快的。”瑞克斯说着，低头看了几眼面色惨白的艾斯，“我只是觉得艾斯这个孩子太可怜，好不容易找到了雌性，那人却一点担心的眼神都没有。”

　　“如果不担心，他就不会把艾斯背回来，普通的雌性都很难背动兽人，何况是身材娇小的他。”利恩淡淡地说。

　　听见这句话，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艾斯的手指依然在微微颤抖，嘴唇也不停开合，仿佛在呼唤谁。

　　林真来到湖边洗脸，他身上都是血，黏的难受。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警惕地回头，是那个叫利诺的雌性。

　　“你用这个擦擦脸吧。”递给林真一块软兽皮擦脸。

　　虽然仍有疑惑，但是林真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结果兽皮，一边擦脸，一边低声感谢：“谢谢你。”

　　“我听说你想走。”

　　犹豫了一会儿，林真说：“是的，我想我并不属于这里。”

　　“为什么？”利恩望过去。

　　林真抬起头，苦笑了一下，说：“别问我为什么，你们想寻找的人，并不是我，我可不愿意变成别人的替身。”

　　“没人把你当做替身，林真，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可是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你的朋友，又或者说，万一有一天，另一个我，另一个拥有记忆拥有与你们的回忆的我回来了，你们会选择谁呢。”说到这里，林真拍了拍一脸迷茫的利诺的肩膀，说，“我并不是他，至少对我来说，你们记忆中的人，跟我是两个人。”

　　然后把兽皮还给他。

　　“谢谢你。”林真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

　　“我随便逛逛。”

　　“噢，对了，刚才利恩让我跟你说一下，他把艾斯送回家了，你要不去看看。”

　　送回家？

　　林真停了一下，他心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但是有些担心艾斯的伤，所以回到艾斯家门口，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却只看见一动不动躺在兽皮毯上的艾斯。

　　“你回来了！”

　　利恩冷不丁从身后冒出声来。

　　林真捂着胸口，说：“你吓死我了。”

　　“你来看艾斯？”利恩问。

　　“嗯，看一眼我就走。”

　　“那你慢慢看，我走了。”说完利恩就挥手要走。

　　林真吃惊，赶紧叫住他，问：“你不是要照顾他吗？”

　　“谁跟你说我要照顾这家伙？”利恩双手抱头，撇嘴说道，“我很忙的，哪有空来照顾这家伙。”

　　“可你不是喜欢他。”

　　“是过去喜欢，现在我又不喜欢，我肯定不会照顾他的。”

　　“那……他怎么办？”

　　利恩笑了笑，说：“你就放他在那里就可以了，不用管他，反正他已经要死不活了，有没有人照顾都是一样的。”然后甩甩手离开了。

　　留下林真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是很纠结，他不想待在这里，但是……眼看里面的家伙没人照顾，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走进门去。

　　“这样才对嘛，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远处的利恩摸摸下巴，略带欣慰地说。

　　“这样真的好吗？”利诺跟过来问。

　　“这是艾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机会，我们不过是帮一个忙罢了。”

　　“……你放弃艾斯了？”利诺停顿了好久，才问出口。

　　利恩奇怪地看过去，然后笑了笑说：“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留在这个村子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艾斯，而是为了学习治疗的方法，成为一名巫医么。有一天，我还要回到熊族部落。”利恩说到这里，目光微微的黯淡下来。

　　“利恩，可是熊族部落已经把你赶出来了。”

　　“所以变得有用了再回去，不是很好吗？”利恩突然又打起精神，笑嘻嘻地看着利诺，然后转身离开。

　　利诺则是默默看着利恩，从小到大，他都猜不透利恩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