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杀很大》陆上鱼

4、夜奔

　　张小末推门而出，门上“欢迎光临”的挂件叮当响起，屋外燥热的气流一下扑在脸上，几乎一下子就把尚挂在脸上的泪痕吸干了。她隐约感受到背后林之初的目光还未从她身上抽离，于是片刻也不敢踌躇，抬脚风一样离开。
　　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在他视线之外，她才骤然停下，一路疾走让她微喘不止，她扭头看见街边店面的玻璃上映着的自己的脸，居然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觉得有点羞耻，真是的，好好的哭什么呢？还是在他面前，未免也太矫情了。
　　只是……真是难过啊！
　　与其说是自尊心被伤害，倒不如说是因为林之初当着她的面结结实实地戳破了真相，他用他的戏谑和挑逗明明白白地表达着“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吧”，像一个个巴掌啪啪地甩在了张小末脸上，让她觉得她20年来分池未差的人生在那一刻达到了愚蠢的顶峰，她鼓足毕生的勇气发起的告白是愚蠢的，她是愚蠢的。
　　方才，她的哭也是愚蠢的。
　　本已够卑微，何必让人笑。
　　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转念一想，林之初这样的家伙，跟她本无可能，她朝他多走了几步，本想打过招呼后从此清淡地离别，未曾想过离场时撕扯得今天这般“惨烈”，以后想起来，倒连回忆也糟践了。
　　真是可惜。
　　她轻描淡写跟林芷说了事情的经过，林芷几乎暴跳如雷，某种程度上，林芷更像是张小末的男朋友，虽然嘴上吐槽得厉害，心里却也爱护得紧，虽然总笑她怂，遇事照样大包大揽。
　　林芷听罢就要冲去找林之初，张小末赶紧拦下：“已经够丢脸了，本来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一去倒像是他让我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更让人看不起了。”
　　“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子就让人看得起？白痴。那天晚上拉都拉不住，非往枪口撞，中了一枪不算，还给人当猴耍。”林芷气呼呼地甩开张小末的手，一脸怨愤。
　　“你说的都对，是我自食恶果，我保证以后看上谁一定先报备你，你不准绝不展开行动，好不好？”和林芷处久了，张小末倒也算会察言观色，见势不妙自然巧言倩兮、快快收兵。
　　张小末是真的想到此为止了，她希望一切平和轻巧，别再有波澜，以她在感情上的心智，实在不能抵挡更多。
　　可她不知道，感情就如食物一样，一旦拉开了口，蚁兽便会识味而来，你再想封口，就是难事了。
　　她收到那条未知号码的短信时，林芷就在身边，她瞥了一眼短息内容，几乎心惊肉跳。她看了看林芷，飞快地摁灭了屏幕。
　　“无论如何，还是想跟你说声抱歉。林之初。”
　　一整堂课她都心不在焉，手机在手里撰得发热，她觉得自己逊爆了，不是没事了吗，怎么一点他的动静还照样让自己心神不宁呢？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电话号码，但这个时代，又隔着彼此都认识的人，要个号码想来是不难的。
　　张小末心里挣扎了半天，突然觉得释然了，他客气的道歉终于让这场余波出乎她意料的告白事件有了个让人心安的结尾，虽说不上“一别两欢，各生欢喜”，倒也算是温和妥帖了。
　　这样一想，张小末便觉得神清气爽，细细思量了一番后，她把林之初的号码存了起来，打了名字后又删掉，飞快地敲了个“他”字，林之初便算住在她的手机里了，随后她把那条短信也删掉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实实出乎她的意料，就在第二天，她又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短信最后的署名竟然也是林之初。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当面道歉，今天晚上8点，请到群薇亭来。林之初。”
　　张小末虽然不谙情事，人却是不笨的，她稍微细想了一下，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晚上8点时，她准时出现在了群薇亭，群薇亭建在图书馆后面一个矮矮的山坡上，是连接图书馆和生物试验室的必经之路，白天人不多，到了晚上情侣们倒喜欢往这儿扎。这会儿，亭里就坐着两对情侣，都静静地依偎着，配合着繁星如昼的夜色，意境很美，张小末也不急不躁地坐下。
　　然而林之初并没有来，9点，10点，11点，三个小时过去了，周围的情侣都散去了，他也没有来。
　　张小末一直那么坐在那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玩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她脸上，看不出一点慌乱心烦的神色。等到11点半的时候，她的手机终于彻底没电黑屏，她有些无奈地把它放回包里，这才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番。
　　矮坡的石路上有哒哒哒的走路声，是高跟鞋的声音。张小末一回头，看见了齐菲。
　　“那么想见之初吗？居然就这样干等了三个半小时。”齐菲站定后，似笑非笑地说道，边说边挥了挥手上的手机，屏幕上居然是张小末坐在群薇亭里的照片，“照片为证，之初赖不掉这顿饭了。”
　　张小末也微笑：“一直玩手机，很快就打发了。”
　　“可惜他临时有事，要不然看到了也许会动容呢，讲真话，那么看着你坐那儿等，我也挺感动的。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齐菲继续说，眼里盛满笑意。
　　“我知道短信是你发的，我来也不是要见他，是有点话想跟你说。”张小末觉得时间有点晚了，想尽早把话讲开。
　　齐菲的脸色有瞬间的尴尬，真的只是瞬间，她很快把那一丁点的不自在湮没在了紧跟而来的巨大笑容里：“哎呀，被发现了呢。不过之初本来是真的要来，也真的是临时有事，真可惜，毕竟两个人看要比一个人看有趣些。”
　　“我觉得很抱歉，无论我的初衷是什么，那次莽撞的行动好像都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不便，”张小末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才继续，“但与此同时，也给我自己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困扰。我来见你，除了想跟你道歉之外，也是想告诉你真的不用介意，我去告白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就像是‘我大学里必须要做的十件事’那样的清单里的一件。当然，我这么说，也可能是自作多情，因为也许你根本没在介意，如果是这样的话，像今天晚上这样把我约出来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免了呢？”
　　齐菲终于不再是一脸微笑的表情，她有些惶惑地看着张小末，似乎还在消化她的这番话，良久之后，她才终于昂起头来，有些意味深长地对张小末说：“你知道吗？我跟之初从高一就在一起了。”
　　张小末想，这是要劝我死心的意思吧，唉，她似乎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的心从来没为林之初活过啊，从来都是死的啊。
　　“时间长得我自己都有点害怕，你来动一动倒是好事，你可能会是‘鲶鱼效应’里的那条鲶鱼呢，”齐菲低了低头，语调也变缓了，但她好像永远不会在低沉的情绪里沉溺，一转眼又带笑如靥，“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这游戏再玩也没什么意思了，就当是个小插曲，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吧。”
　　张小末伫立在亭子里，看着齐菲转身离开，这才觉得今晚真是太长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朝夜色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