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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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喝甜一点的吗？”
我想了想，“甜一点吧。”
简温柔的笑笑，夹了三块方糖在我的杯子里。她的手臂上整整齐齐的有几十道平行的伤痕。
“这是……”我惊疑地看向她。
简收回手臂，左手食指轻轻滑过右臂的伤痕，“我划的。”
“什么？你，你划的？”我吓了一跳，“为，为什么？”
“因为无聊。”
“啥？”
简对着完全反应不来的我乐，“那时候心情不好，没有发泄的出口，就找了把水果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不疼么？”看着简比划的动作，我觉得右臂有些发凉，忍不住伸手搓了搓。
“还好。”简回答的很认真，“我看到伤口先是白色的，然后红色的血呼啦一下涌出来，变成豆子一样的剔透的血珠，然后顺着手臂流下来。似乎有什么灰色和血一起离开了我，轻松了许多。”
“你知道那时候我最喜欢干什么吗？我会开一瓶红酒，对光举着杯子，一边看红酒的颜色，一边看自己的血，觉得很美。”
“我还是觉得有点可怕。”我低低地说。
“可能看的人会这么想吧，”简啜饮了一口咖啡，眯着眼享受的样子，“我觉得这是一个放松的方法。”
“呃……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你能这样想很好。很多人看到我这样会觉得我是疯子，是小众的行为艺术者，是精神有问题。其实这只是我做的一件事而已，就像喝咖啡，看书一样的简单。”简说，“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到热拉尔，大概……十六岁？”
“十六岁！”我忍不住惊呼，“那时候你应该才初二吧？”
“我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上学了。”
淡黄的灯光下，我捧着咖啡杯，静静地听简用平静的语调讲述她的故事。
简的妈妈是个大学生，脑子里充满了文学的知识和文学家的浪漫幻想。她很有才华，却也很天真。天真的她就这样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她的一位老师，两个文学的爱好者度过了花前月下的浪漫时光。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托付给了良人。不料梦境的破碎如此猝不及防，黑暗的吞噬如此的迅猛和残酷。那人的妻子找到学校，当众掌掴，师生禁断恋情公诸于众，饱受唾弃。教师被革职，她被从学校除名。更让人没有准备的是她的怀孕。
困窘的生活迅速消耗了浪漫的爱情和男人的冲动，她的母亲挺着肚子被抛弃在出租房内。
接下来的戏码不难推测——未婚先孕的妈妈，不为家人认可，不为社会接纳。简的母亲生下她独力拉扯她长大，却被残酷的社会摧残的脆弱而胆怯。
简三岁的时候，简的妈妈找到了一个容纳她的男人，于是迅速结了婚生了子，躲进了婚姻的堡垒。
然而这堡垒并非保护她的地方。粗俗的男人和她的分歧日益增多，家暴让这个女人很快的枯萎，凋零。简的妈妈临死前苦求男人供养简，多少怀有一些内疚之情的男人答应下来。简得以在这个家生活，但是也仅仅是饿不死。繁重的家务，寡淡的食物，继父酒醉后的打骂，简默默的忍受这一切，只为早日考上大学远远离开这个地方。
十三岁那年，简上初中，学费的增加让继父很是不满。又一次向继父讨要学费时，却被他压在床上，用粗糙的手摸遍了全身……
初一结束的那天，简带着一百块和一套换洗衣服逃离了这个魔窟一样的家。
手里的咖啡凉了，我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这个可怕的像是只能出现在小说里的故事，真的发生在了简的身上么？我的眼前又闪现出她单薄身体上的累累伤痕。
“吓傻了？”简停下了讲述。
“你身上，的那些，都是那人打的？”我的声音有些艰涩。
“嗯，还有那人的儿子。”简漠然的垂眼，“我名义上的弟弟。”
“这……”我实在无法继续说什么，这些都远远超出了我对生活的认知范围。
“你不必这么惊讶。”简抚摸一下我的后颈，她的手指有些凉，却很有力，“这些都是我的经历，不论是黑暗的还是痛苦的，都是珍贵的。”
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眼低头，薄唇轻启：“我深深感激身上的每一道伤痕，这是生活给我的无比慷慨的馈赠。”
“热拉尔教我画画，我才找到了发泄的新的出口。他说我的笔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感，这都是伤痕赋予我的力量。”简说。
送我出门时，简告诉我，我们永远无法改变生活，但是我们能让自己在生活浇灌下开出不一样的花朵来。
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和一种未知的懵懂的冲动。
那一晚书桌的灯没有熄。
之后又是很久都没有联系简。我每天都在努力地学习，看书，做题。以前我会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大家一起学习，大家似乎也并不明白。现在，我想，我希望自己能拥有一种力量，主宰自己的生命。
很奇怪，老师和家长说过的许多话，我们总是过耳即忘。而一些擦肩而过的人偶然的一句话，却会让我们记得很久很久。简的话总在我的耳边盘旋，在我疲惫的时候，想起她画的夜中森林，发光的飞鸟，想起她灯光下反光的伤疤，想起她明亮的眼睛和温柔的笑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支撑我继续下去。
我想，简是我的天使，给了我希望的光。
由于我的好状态，几次模拟考试我的排名一次比一次靠前。老师很高兴我的进步，在班级里表扬了我很多次。
我接到简的电话后，就和妈妈说要出去玩。妈妈很痛快的答应了我。她现在很放心我的成绩，也担心我学习太用功伤身体，因此都没怎么问我便放行了。
我来到简的家里。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假面舞会吗？”我很兴奋。
“真的，我猜你会感兴趣，就找你来了。”
“那我们赶快准备假面吧。”我说。
“假面的事不着急，你先换身衣服。”简点点我身上的校服裙，“你确定你要穿着这个去酒吧？”
我窘。
简居然已经给我准备好了一条小礼服裙。是水蓝色的，外面罩了一层闪着金光的纱。她把我按坐在床边，拿出化妆包。“我给你画一只最独特的假面。”
她的脸离我的很近，温热的鼻息轻拂在我的脸上，引起了一片发烫。她的目光专注的看着我的脸，她温柔的凝睇简直让我有了自己是她爱人的错觉。我不禁想，若是她的画布有意识，恐怕早就无可救药的爱上她了吧。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简在我脸上运动的笔一顿，有些不满的轻喝，“别乱动，当心画歪了。”
好吧，她果然只是在对她的作品温柔。
简有些兴奋的把我推到镜子前，“宝贝儿，你可真是一件完美的作品。”
我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女孩半张脸上覆盖着蕾丝状的面具，黑色的笔细腻地勾勒出整齐流畅的花纹。简还在我的脸上粘了几根真的羽毛，这画上去的面具就好想是真的一样。
“我的天……”我听到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这太美了。”
简满意的笑了，浓重眼影中一双眸子仍然明亮的让人无法忽视。“我的小天使，是你成就了这幅假面。”
“简，我……”我不安的搓搓裙角，“我想上厕所……”
我成功看到了简第一次出现愣怔的表情。
简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去吧去吧，真是懒驴上磨！”
我出来的时候，简正倚着窗台抽烟。
她抽的是女士香烟。细长的烟身轻轻夹在同样纤白瘦弱的手指间，烟头处缓缓升起一缕细细的烟雾。她垂着眼帘，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低头启唇含住滤嘴，长睫低垂。吸了一口之后，她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窗外艳厉的如血残阳。红唇中烟雾腾起，包裹了她线条分明的侧脸。
我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简的长相算不上惊艳和美丽，她过于消瘦和苍白，全身都带着淡淡的病态。但是她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让人一见就一辈子不忘。
我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爱上她。
看到我出来，简按灭了烟，站直身子。“可以走了吗？”
“简，我想抽烟。”
她眯起双眼，眼神有一瞬间的锐利。“乖囡，这可不是你碰的东西。抽烟太伤身。”
我不以为然，“那你不是照样抽？”
“现在只是偶尔来一根。两年前我一天能抽掉一包。”简的手肘随意搭在窗台上，“那时候感觉我的身体就像烧焦了的火柴梗，酥脆的很。”
我不禁为她的比喻莞尔，嘟起嘴，“我不管，我要尝尝。”
“不行。”她拒绝的干脆利落。
我腾腾走到她面前，抬起头，佯装发怒，“我就要抽！”
简一言不发，低下头逼近我，近到她的唇离我的只有须臾之距。她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烟草香气，喷在我的唇上。
我突然心慌气短地退后一步。
简好笑的看着我，“你脸红什么？”
我摸摸发烫的脸颊。“我，我以为，你要吻我……”
简迅速换上一幅花花大少的模样，捏着我的下巴，挑眉道，“小娘子端得是一幅如花似玉的好样貌，让小爷来尝尝看这小嘴是否比蜜甜？”说着又向我倾下来。
我大笑着推开了她。
我们到了酒吧门口，简牵住我的手，认真叮嘱我道：“进去之后跟着我，别和我分开。”有很多人正在往酒吧里面走，我猜想里面一定也是很挤，于是紧了紧握着简的手。
酒吧里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灯光昏暗。可能是因为今天是舞会的缘故，酒吧内部布置得像是舞厅一般。华丽的水晶吊灯，金色的软纱，浅黄色的柔和灯光。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各色的鸡尾酒在戴着假面的人群中穿行。
简穿着一身黑裙，银白色的手绘面具。耀眼的妆面下她一双漆黑的眼睛更加深邃，我注意到不少人都在看她。
简似乎没注意到，只是在服务生经过时给我拿了一杯果汁。
“酒吧里还有果汁啊？”我双手捧着玻璃杯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橙汁。
简白了我一眼，“可能是像你这样的失足少女越来越多了的原因吧。”
我：“……”
这时有一个穿红裙的美女端了一杯起泡酒走过来，和简说：“你好。”
我以为她们认识，结果简淡淡看了她一眼揽住我的腰，然后那女人便一笑，袅袅婷婷的离开。
“这……什么情况？”
“没事，她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吗？”我怀疑的看着她。
“我们去跳舞吧，快把果汁喝了。”简笑眯眯的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小气，都不让我喝酒。”我小声吐槽她。
“你确定你喝完之后还能直着走出门去？”简动作优雅的抚了抚鬓发。
我鼓起脸。
下一首音乐响起时，简拉着我进入了舞池。这是一首轻快的舞曲，我搭着简的肩膀和她一起摇晃着身体。简的双手在我腰后交叉扣住，带着我自由的扭动自己的身体。
一曲完毕，我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一点薄汗，我下意识的要伸手抹，简眼疾手快的架住了我。“我的好姑娘，麻烦你珍惜一下我的劳动成果。”简从手包里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在我额头点着把汗吸净。我吐舌，“化妆真麻烦。”
“你不用化妆就很美了。”简刮刮我的脸蛋，“纯洁的小天使。”
那天晚上我们跳了好几首歌的时间，我一直都在笑，最后腮帮都僵硬了。
气喘吁吁的拽着简坐到座位上，我大口大口喝着果汁，简帮我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回耳后。
当晚分手的时候，简对我说：“下周日是我生日，你可以来陪我吗？”
我有点犹豫，不确定妈妈还会不会让我出门，毕竟高考在即，学校也抓得很紧。
但是简的眼睛让我说不出不字。
我觉得她有点不同，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的情绪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我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
我还是答应了她，她显得很高兴，对我说：“那我们周日见。”
周日，我跟妈妈说要去买一本参考书，出了门。
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遇上简之后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我的世界变了很多。简带我领略了一个我从没有涉足过的陌生的世界，那个世界光怪陆离，充满诱惑和危险的气息。我就像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孩子，充满了新奇和欣喜，又带着惶恐和不安，追随着简的脚步。
我也变了，我学会了说谎，一回生二回熟。我开始进入大人们所说的不良的危险的领域，我接触艺术，我接触人群，我像一只小雏鸟在城市里颤巍巍的穿行。我对这些变化的感觉很复杂，欣喜有之、惶惑有之、厌恶有之。但是简，她就像是会发光的天使，让我不知不觉的追随，臣服。简说她是恶魔，我也觉得她像恶魔一样的强烈地吸引和诱惑着我，但在我的心里，她是天使。
从前我以为天使在云端，穿着圣洁的白色羽衣，面容安详，普度众生。
但是简是我的天使，最不一样的天使。她病态，瘦削，苍白，却倔强，有力量。她生于泥淖，生长在欲望缭绕的黑暗角落，她身上沾染着颓废和灰调的气息，但是她的双眼那样明亮，点亮了她不明艳的脸庞，也点亮了我心底不知名角落的灼灼火光。我朦朦胧胧的感觉到她带给我的悸动——在黑暗中开出花来的才是天使。
我紧了紧手里的小盒子，加快脚步向简的住处走去。
我正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我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美丽的蓝眼睛。
那男人也明显的一愣，旋即友好的对我笑，“囡囡？”
他的发音不太准确，有点走调，配上他认真的神情，有些可爱和好笑。
“囡囡，你来了？”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快进来。”
男人侧身让我进去，向简说了一串法语，听起来像是疑问句。
简很简短的回了他一句，他便笑着告辞了。
“热拉尔。”他走后，简告诉我他的名字。
“那个你的老板？”
简点点头，给我倒了一杯果汁。“他来祝我生日快乐。”
说起这个，我把手里的小盒子放进简手里，“生日快乐。”
简的眼睛一亮，“给我的？”
她快乐的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个小天使的挂件，天使的头发是紫色的。
我看到这家DIY天使小挂件的店时瞬间就决定坐一个这样的娃娃，紫发黑裙，白色的天使翅膀。娃娃的黑眼睛深邃，像极了简给我的感觉。
简挂着笑容打量了好久，扑过来紧紧抱着我，还在我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噢亲爱的噢我的天哪亲爱的。”
简和我分食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随后她拿出了吉他，对我说，“我来教你唱歌吧。”
她却把吉他塞进了我的怀里，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紧贴着我坐在我的身后，双臂绕过我握住了吉他。
“体会一下弹吉他的感觉。”她温和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响起。
简弹的很认真，这是一首旋律极其简单的歌，但是歌词是法语的。简执拗的要我记住每一句歌词，她不厌其烦的纠正我的发音，一遍一遍在我的耳边唱着。
我对那一天的记忆，是在她昏暗的小屋，橘色的暖光灯下，耳边的吉他声和她温柔的嗓音。
这是我第一次听简唱法语歌，她的声音很不一样。很多年后，我读到了一句诗，是一个俄国的诗人普希金写的诗。
诗里说：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即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安静的图书馆，我的眼泪突然掉下来，耳边响起了这一夜简唱给我的歌。
和她温柔的绝望的嗓音。
我走的时候简仍在垂头拨弄琴弦。
“最近不要来找我，我和热拉尔要出去接一个大单子。下个月你模考结束之后过来一趟吧，万一我不在，钥匙在那盆太阳花下面。”
她说。
五月天。
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了水磨石的路面，轻轻浅浅的水气在空气里缓缓弥漫开，像含到化完的糖果留下的最后一丝甜味。
我推开简的房门，房间整洁而安静。
寂寞的白布，罩在所有的家具上，有了轻薄的积尘。
我站在简的画架前，脚边是原先盖在架上的白布。
似乎是一个梦境，粉色的白色的金色的云彩环绕着，却在茫茫雾气里朦胧着并不清晰。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前方有一个背影，清润的笔触，纯白的色调，齐肩的黑发，甜美的气息。
画架上还有一封信，上面有我的名字。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这座城市安静的飞舞，我没有撑伞，缓缓走在熟悉的回家的路上。
“给我亲爱的，我亲爱的女孩。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人能有救赎的力量，只有绘画能给我安宁和慰藉。直到我遇见了你。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甚至呆住了，我看到了一片纯白，干净无秽的纯白。在我的人生里从没有出现过的纯白。
我怀着想要毁掉它的心思带你走进五彩而污浊的世界，却日益珍惜这片纯白而陷入更加的纠结中。
我的白，我深爱的女孩，我多么想拥抱你，但是我的身体太过灰尘满积。我在梦里吻上你的睫毛和肩膀，深深拥抱你，给你我的心。
我不能和你说再见，我的女孩，那会让我心碎。
愿你永远保持这片纯白，替我，替大洋彼岸的我保持这片纯白。
小天使，你值得最美的人去爱。”
简告诉过我热拉尔想邀请她和他一起去法国。
法国的艺术氛围，她也一定很喜欢吧。
我以为我的心会空掉一块，然而我没有，我只是觉得遇见了她，在火车站台，她在车上，和我隔着玻璃对望。火车开走，她的脸庞消失在远方。她来过，她走了，带走了什么，也填补了什么。
我认识一个学法语的朋友。我给她唱了那首歌。
一阵风爱上了小雏菊
那阵风爱上了
爱上了纯白的小雏菊
它呜咽着倾诉着爱恋
永不为人知
一阵风爱上了小雏菊
那阵风爱上了
爱上了一朵小雏菊
我大概是哭了，因为我的脸颊有痒痒的触感。
我大概没有哭，因为我摸摸脸，只触到了五月潮湿的水气。
那一年我遇到了天使。
天使的头发，是紫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