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华，琉璃之光》婉央

3、选王（三）

　　最后一身淋漓带水，脚又痛又瘸的白凉凉就这样龇牙咧嘴地在同样半身湿淋淋的独角兽的帮助下回到了丹桂宫。
　　她倒不是非要虐待动物，毕竟刚刚独角兽那一副哭得惨兮兮的样子，白凉凉都被它哭得没脾气了。她又不是什么暴力狂，随手拿来吓唬人的东西，怎么可能真打得下手！白凉凉觉得就是那个该死的把她拐到这个鬼地方的金发神经病站在她面前负荆请罪，她可能也未必打得下手……
　　不过她当然也不会对一只动物说得这么明白，而且它还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她赶紧丢下脚踏，跟着跪在它身边，来回摸它湿淋淋的毛，努力哄它开心。“别哭呀，我错啦我错啦。我没有想要打你呀。”
　　结果这个动作好像更吓到独角兽，它慌得连哭都忘了，立刻换了个方向向她跪伏，珍珠白的角抵在地上，漂亮的毛簌簌发抖。“您怎么能向我下跪呢！这样是不可以的！真是——真是万分惶恐！”
　　呃，跪在原地手还做摸毛状的白凉凉有点尴尬。她只好把手收回来，改摸了摸鼻子。“那，这样呢？”她琢磨着换了个坐下来的姿势，正好泉水边有石头，高度坐下来刚刚好。白凉凉注意换了个独角兽跪不到的角度坐着，毕竟被它这么跪她也挺毛的。
　　“恕我失礼……”独角兽说着，小心地抬头看了看，然后又赶快低下睫毛：“这样是可以的。”
　　“那就可以了嘛！”白凉凉笑了起来，感觉这简直就是出闹剧。
　　被一个神经病带着怪物吓昏，醒来就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一堆穿古装的女孩子五体投地向她下跪，色厉内荏地挥舞着脚踏跑出房间，四处乱闯，被一头独角兽吓到，最后还狼狈地掉进水里。
　　她叹了口气，朝独角兽招招手：“来来，过来。”
　　独角兽犹豫地看着她。
　　“您是要我到您身边来吗？”
　　“是啊。”白凉凉琢磨了一下它脸上的表情。“你是不是不愿意？”
　　“不，我当然愿意——”纯洁的兽立刻高声否定，但又发现自己太过激动，立刻把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以为您在讨厌我、生我的气……”
　　白凉凉有点心虚，因为之前见到的都是女孩子，因此她听见年轻男人的声音就以为一定是那个把她掳来的金发青年——谁想得到是一头独角兽？她诱哄地向它招手：“没有在生你的气啦！来来，过来。”
　　它愣了一下，然后很小心地站起来，先是往这边试探着迈了一步。白凉凉鼓励地看着它，于是它又迈出一步。
　　踏踏踏，随着轻巧的蹄声，金色的兽在阳光下走了过来。女子摊着手，它感觉有点新奇、有点颤抖、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将头放在她的手下。
　　不是被打，而是被温柔地抚摸。角根部的地方发着热，琉麒不知道那是气的聚集还是那种渴望……想被抚摸，想被主人这样温柔地注视着，她瞪起眼他会吓得发抖，不知如何是好，害怕得只能伏地请罪，可只要她这样冲自己微笑着，就似乎——似乎什么都无所谓。
　　“真是非常、非常抱歉……”琉麒低声道着歉，他自然地在白凉凉腿边跪下来，顺从那只柔软的手的力道而小心地将头放在她的膝盖上。主人在他解释的话语间隙还不停地小声呢喃“乖乖不怕不怕。”他觉得整颗心都被温暖起来了。“是我太莽撞了，冒冒失失地将您带来……”
　　什么？白凉凉愣了下。“你把我带来？哪里带哪里？”
　　琉麒解释道：“就是从昆……就是从您原来所在的地方到丹桂宫，您昨晚休息的宫殿。”
　　哦，所以说昨晚是它把她从F市驮上山来的？白凉凉觉得自己是很理智的人，她也看过那个金发男子手下一堆会飞的怪物，命令一只独角兽把她扛上山不算什么新奇事。哦，怪不得独角兽看见她要打人会被吓哭。她心平气和地说：“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
　　琉麒简直吃惊极了，他以为自己一定会被狠狠地惩罚，但女王如此仁慈，他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真是非常地失礼。”因为感到无比地幸福而不由自主地再次落泪的琉麒只有伏在白凉凉脚下深深叩首。
　　于是双方都自觉已经刷好了好感度，对话的进程也就快多了。
　　“您应该回去换件衣服。”琉麒关心地道：“您的脚都跑得流血了，怎么能就这样踩在石头上呢？请回去让女仙们为您包扎上药吧！”他自然是对血味最为敏感的，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味道，一来到白凉凉身边他就察觉到了。但这并不是杀戮之血，而且白凉凉的伤口很轻微，又立刻落在了水里——因此他还能忍着不适留在她身边请罪。现在既然主上已经原谅了他，琉麒自然第一时间就是建议白凉凉回去处理伤口。
　　白凉凉肯定不想回去，不过她才翘起二郎腿看了看脚底斑驳的伤口，然后独角兽立刻就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实在太明显了，她好奇地问：“你嫌脏？”
　　“不是的，只是您的伤口流血了……”琉麒不自然地低着头回答。如果说仅是血味他还能够忍受，但是他是无法直视那些伤口的。“很抱歉，我不能看见……”
　　他膝盖一软，又要跪下请罪，白凉凉赶紧把脚放下来好盖住伤口。一个一人独居的女汉子和一头敏感柔弱、不小心凶了还会抽抽噎噎的独角兽，他们之间谁更需要呵护宅女是完全没有异议的。“这样不看见你就不害怕了吗？”
　　琉麒有点犹豫：“只有血味的话，我是可以忍受的……‘
　　听听，忍受。白凉凉都替他觉得委屈。“闻到的话会很难受？要不我可以在这里洗个脚再走。”
　　“您并不需要顾虑我的感受。”琉麒真诚地、感激地说：“只是，有了伤口怎么能不处理呢？而且您身上的衣服也都湿了，我实在为您担心，因此还是希望您能够回去丹桂宫好好地安顿自己。”
　　白凉凉沉吟了一下。她现在一身狼狈，说不想换衣服包伤口那就太矫情了。可是这个地方实在太奇怪了，到处都是冲她下跪的人，那副诚惶诚恐又恭敬的样子像是下一秒他们就要请她来拯救世界了——不，白凉凉一点都不想看到人，也不想问这里是哪里，她准备拿上衣服就骗独角兽带她回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掩耳盗铃到底。“你知道我原来的衣服在哪里吗？”
　　琉麒知道：“皎芳为您换下来之后就拿走了，想必还在丹桂宫吧！”他又主动贴心地解释说：“皎芳是原来服侍我的女仙，在我将您带回来后，她便负责暂时照顾您的起居。”
　　白凉凉看着他的眼神就高深莫测起来。不过想想它可是一头独角兽，神话里才有的独角兽，金色的颜色想必比白色的更高贵稀有？那有专人照顾也很正常。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女仙”这个惊悚的词语，然后回忆起那个用后脑勺说话的妹子。
　　“如果那个叫什么——丹桂宫，里面，”白凉凉字斟句酌地说：“没有人的话，我就跟你回去。”
　　琉麒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没有人呢？”
　　白凉凉：“我不想看见人。”
　　这个要求虽然古怪，但不是不能被满足。琉麒便恭敬地对白凉凉说：“请允许我暂时离开一下。”他还记得之前白凉凉说不要看见使令，因此还是取得了她的允许后才走到一边小声吩咐冯象道：“你去转告皎芳。”
　　【是，台甫。】
　　于是惊魂未定的宅女最终被一头金色独角兽【大雾】驮回了丹桂宫。虽然她的脚底还结着血痂，但琉麒感激主上的宽容，坚持要以身报答她。何况，琉麒又无法使用使令，如果他不载着主上，还有谁能带不良于行的主上回到丹桂宫呢？
　　琉麒就这样满心虔诚地引领着白凉凉回到她原来的房间。她的那些T恤、牛仔短裤、拖鞋和小挎包都被端正地摆在屏风外面的桌子上，除此之外还有几块整洁的白布、一小盆清水和一个小小的圆盒子。
　　白凉凉直接拿走衣服，对其余东西视而不见。琉麒只好主动介绍道：“这个盒子里是给您准备的药膏，请一起拿到里面去，包扎了伤口再穿上衣服吧。”
　　她就回头看了看，颇能举一反三：“那水是给我洗脚，布就是给我包脚的罗？”
　　“是的。”
　　……用看上去这么柔软贵重的白布包脚伤，真是暴殄天物。小市民白凉凉如此想。不对，她仔细看了看那个据说用来给她洗脚的盆子。
　　糟糕这个好像是金子做的。
　　沃日。
　　白凉凉又翘起脚看了看，可能这个地方的卫生做得太好，她在路上跑了那么久，又掉水里，幸好之后是被独角兽驮回来没有踩地上，脚感觉也不是太脏……而且伤口很浅，贴个OK绷就能搞定。
　　回家再弄好了。
　　“我知道了。”她敷衍独角兽说：“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换衣服。”
　　“是。”琉麒看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毛发，觉得这样站在主上面前确实非常失礼。“请允许我穿上衣服再来见您。”
　　“穿衣服？”白凉凉以为自己听错了。
　　琉麒便愧疚道：“即使您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的过失，但我也不能这样轻易地原谅自己。请允许我换上正式的礼服，再来向您郑重地请罪。”
　　哦，宅女懂了。原来是这头多礼的独角兽还要披挂上阵再跪一回。她倒觉得无所谓，但之后还要想办法哄它偷偷送她回家呢。白凉凉问：“你不会走远吧？那些人不会再回来吗？”
　　琉麒觉得也许主上还是害怕陌生的地方，他当然不会走远。“女仙们没有得到吩咐不会出现在您面前的。我就在隔壁房间，您若是需要我，召唤一声就行。”
　　那就没问题了，白凉凉大方地一挥手：“你快点回来就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琉麒。”琉麒高兴地介绍自己，见主上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仅有在心里的那点小担心也全没了。“那么我就先告退了。”他赶快离开去换衣服，留下宅女一个人在房间里。等等，白凉凉嘀咕了声:“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应该会耳熟吧，也许她昨天听过那个金发男子叫过它的名字，毕竟不是它将她扛上山的吗？白凉凉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飞快地换完了衣服——当然没有上药，然后回到桌前坐下，等待琉麒回来。
　　周围很安静，太安静了，让白凉凉有点害怕。可脚踏已经丢在泉水边了。她左右看了看，干脆把那个疑似金盆的小盆子里的水泼掉，放在旁边。只要来的人不是独角兽琉麒的话——
　　“主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来了，您换好衣服了吗？”
　　白凉凉正忐忑，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别提多高兴。“我好啦。”她快步走过去开门。
　　金发的美丽青年跪在走廊上，见她开了门便郑重地叩头行礼。
　　白凉凉僵在原地，好像那种在展馆里当众被跪的荒谬感又回来了——飘逸的金发披散在背上，白皙的额头离她的脚趾头仅有一步之遥，优雅的双手指尖交叠着从大袖里露出来，阳光从他身后洒下，一身肃穆华贵的黑色长袍流光溢彩。
　　他先是仰面冲她露出孺慕的微笑，须臾疑惑地皱起眉：“主上，您怎么没上药？”
　　说不清是不是那一瞬间全身起毛，琉麒仰着脸的姿势是那么顺脚，白凉凉尖叫着一脚踹了过去！
　　“你这神经病你还敢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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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琉麒的忠犬日记:

　　今天惹主上生气了，还在请罪的时候害怕得哭了，真是没脸见主上了。
　　可是主上好仁慈！主上一句重话也没说就原谅我了！
　　我最爱主上了！主上的一切吩咐我都会拼命去做的！我要郑重地给主上请罪，表达我的诚心！
　　主上……为什么踹我？

　　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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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一章好像也可以写琉麒的忠犬日记，你们懂得
呜哇我伤害了主上！
忘记写了！
以及，虽然这个是景麒的同人图，但我就是看着他写的琉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