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郎》谢清一

35、第三十五章

　　花矜似对此处极熟，呼奴唤婢，安排待客都当是自己家中一样。奴仆似也听话，花矜吩咐怎样就怎样。当然少不了身后沈昱自喉中哼出的那声“嗯”。
　　也不知花矜听得见听不见，愉快的很。
　　几人就被他一会说是观赏别院风光，一会说是置酒饮宴，一会又说舞剑赏月，再之后还要闹腾。沈昱扣着扳指轻飘飘的笑道，“四郎。拖够了。去吃药。”
　　花矜这才消停了，拂袖道，“什么也不许动！等着。今天轮到哪个来试了？要来的快。”
　　于偏角小门候着的一个长者缓步被搀了进来，又是请脉又是望面，跟后还将花矜口中身上气息嗅了嗅，问了几句。
　　花矜悉数答了，这老者起身拜道，“王爷。此症恕在下无能为力。”
　　花矜原先面色不豫，听完反而立刻跳起来笑道，“这老头我喜欢。敢说实话。最烦那些自诩名医，试来试去。承认自己无能有多难了。”
　　老者似也不气，花矜把他搀了起来，“看不了才是正常的。我的毒蹊跷古怪的。况且这么多年年了。冰冻三尺。”
　　“是的。花郎君现下周身血脉皆有余毒，不曾发作才是奇事。”
　　“有多难。以毒攻毒，加以抗衡不就行了。你找点更毒东西的让我吃了，保不齐就好了。”花矜坦言，实则为了让沈昱听见。
　　沈昱似有少许忧色，听他语毕方道，“饮鸩止渴。能有别的法子就换了别的法子。”
　　花矜兀自笑而不答，身形一拧，旋至沈昱身后笑道，“你是怕我死掉吧？”
　　“嗯。”
　　花矜又将目光抛向梅凌垄，“三郎呢？”
　　“也不舍。”
　　花矜佯作推开沈昱，“我有哪点好的。早知道就不救你。麻烦。”
　　“心生欢喜，无关好恶。”沈昱坦言，见他又早避远了，自顾自饮尽杯中茶水。花矜又回首笑道，“有一日，我形容枯槁，身发恶疮。你们还不舍得么？”
　　沈昱沉思片刻，颌首道，“嗯。我不会让那一日来的。”
　　“你说不来就不来了？”花矜笑极，抛出他案上一对白玉马而不接，听马碎地有声，“好比这碎玉。沈昱，你能再粘上么？我好的时候，你与我快活一日不就行了。之后，不用为难。”
　　沈昱点头，却未曾应允。
　　花矜恼了，怒向梅凌垄而发，“三郎你可不能学他俗套。不然你我也不交了。”
　　梅凌垄也笑道，“四哥。我要是学了顺其自然，二郎也找不到啦！”言下之意与沈昱心思无异。
　　花矜听他提过二郎，只是他未曾有过无法割舍所在，也就不知失而复得的珍贵所在，还待要求又忘了言辞，立时就换作喜事，“对了。你家二郎。酒不能忘。”
　　梅凌垄见他转眼忘忧，也是羡慕，笑道，“四郎心性真好。”
　　花矜被他一赞，更是愉快，反客为主引道，“我看三郎也蛮好。我喜欢。”
　　一句我喜欢，让沈昱面色微微变了变，似是有些吃味，在梅凌垄脸上打量了许久方道，“九韶与你？”
　　“是我父亲。”
　　“久未相见了。”沈昱笑道，“九韶昔日为协律郎，授齐王音律，那时候我还没有就藩。齐王是我王侄。仔细算起来我是你的叔辈。”见梅凌垄并不在意，反倒来了兴致，“三郎这是与九韶不合？”
　　“没有。父亲事务繁忙。自幼所见甚少。”
　　“听闻九韶少时江湖游历。声名颇盛。后来不知为何入朝为官了，因此少见行武事。”
　　“三郎年幼。不知父兄先前成就。”梅凌垄低头应道。
　　梅鸿声与他向来不算亲厚，相见也多是年节之时，梅鸿声历来十分严苛，梅凌垄又不是循规蹈矩的，自然少不了责骂，于是能避就避，对梅鸿声也没太多依恋。
　　“小子。”沈昱剑指击其额，“妒你亲父。”
　　“有甚好妒。”梅凌垄虽矢口否认，却不禁细思胸中微有羡慕，早知梅鸿声年少时的仗剑之风，今生却只得闻而不得一见。梅凌垄生性好动，也不算蠢笨，自然也羡慕那样肆意生活，醋意是难免的。
　　沈昱一见便知，心中暗笑，仍正色道，“就藩之后。九韶也曾来王府，与他切磋剑术，也算是平生之乐。”
　　梅凌垄又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沈昱有些无趣，“三郎。九韶与我相交数月，只一日他剑上有变。十三式凌云剑，演剑时错了五式。他用剑二十余年，成名日久。这么简单的剑术都会有错。”
　　“那是他家中有变。心神不宁。王爷怎有心做这说客？”
　　“你我这样也算故交。何苦这样防备，就你那易容之术，防旁人就好。你与花郎旧交，怎也不露真面目。”
　　“我与四郎旧交，才无所谓真面假面。四郎在意么？”
　　“不在意。”花矜乐于见沈昱吃瘪，立时否认。
　　“我听许五说你要寻人。”沈昱胸有成竹，“寻一渺茫之人。单你梅三郎一人可不一定能找到。若有人助你……”
　　梅凌垄立刻抬手揭了面具，昂首道，“是王爷有意助我？”面具之下，面容秀美，只眼中期盼殷切如孩童，委实也算是俊秀少年郎。
　　许五随侍于沈昱身后数丈，他素日惯见花矜，花郎珠玉在前，这城中也难有那样妖冶的美男。梅凌垄面目便显得十分寻常，只他比花矜更爱笑，一笑顿觉相貌不再重要，寻常眉眼也能见出一点耀眼之处。可惜先前和沈昱对白数句，性子中就有些古怪，也不知他平日心中在想些什么。
　　梅凌垄不算容易亲近于人，只是吃准了沈昱身份。沈昱本高不易攀，若非存心相帮，自不会与他多说，肯与他说这几句，想是有意相助。
　　梅凌垄自幼被家中保护极佳，本觉得家中父兄已算事事精高。直至外出见得方家兄妹，遇顾七娘，寻花四，重见了二郎，渐行渐远，心中早已无法笃定，恰应了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其实仅是韩王随侍的许五，都让自己无法企及，更是让他心中本来就有一点的醋意发酵。心性就低了，也开始习学忖度他人好意恶意。

作者有话说

　　梅鸿声，字九韶。是三郎的爹。即前文口中所称“大人”。大人是父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