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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纠结(1) ...

  •   她说中午会赶回来陪他用午膳,是客气的托词吧?没有妻子会陪丈夫吃午膳的,这是华王朝的民俗,起先是因为女人公事繁忙,无暇与丈夫共进午餐,久而久之,形成一种华王朝特有的不成文规矩,妻子若是陪丈夫用午膳,便被人说是懦弱无能。

      她走的时候,离午膳的时间也就一个多时辰,一个多时辰能做些什么呢?以前在宫里,他不是皇子不需要严格地去学那些所谓提升皇家风范的课程,他也不是侍君,亦无需日日装扮期待什么。看看书,弹弹琴,随便打发打发,虽然无聊赖,却也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的。到了这儿,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皇上,到底还是疼的他,就像嫁帝卿那样风光地把他嫁出来,虽然她心底有千种思量万种用意,却到底没有任何吩咐,只是让他好好过日子。这日子,怎么过呢?

      她去宫里议政,应该没那么早回来,他也就不急着张罗什么午膳,随便翻过来一本书,在内室看着。看着看着,发起呆来——
      一生,就要这么过了么?一生到底是怎样的漫长,三年前御花园撞柱,而今想来,都是心有余悸的。那时,真是年少气盛不知深浅,若不是皇上有意偏袒,早不知道怎么死的了。明明知道那是一段不能不该无望无助的感情,陷下去的时候怎就未曾有过一星半点儿的犹豫。三年来修身养性,甚少做什么惹眼的事,心气平和许多,纵然仍旧无法抛却那种纠缠在心头无边无际的悲伤,至少可以接受很多事情,譬如……嫁人。

      “想什么呢?也不传午膳。”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抬眼便看见他的妻子。“我让晔西把饭菜从正厅移到这儿来了,过来吧,咱们开饭。”纳兰馥笑得很温柔,那种不同于时下任何女子的温柔,她的温柔里,不搀杂一点点的威严。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老从她身上感觉到幸福,那是种真正平凡温暖的感觉啊。可能以前,会觉得这样的女子,太过男子气,太过婉顺,心底会有不满和轻视,可如今,只觉得这般人儿,能伴于身边,是一种福分。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的存在对他们一家都是个威胁,可是却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提,没有话里有话过,没有试探警告过,有的,一直都是怜惜和爱护。仿佛外面那一触即发的局势,那沉静弥漫的硝烟,都被她挡住了,在她身边,只需平静地过生活就可以。

      “还不过来?”她遣走了他的随身小侍元棋,拍拍身边的座位。他施施走过来。
      “一上午都做了什么?”她拨开鱼腹去了刺夹给他。什么时候她也会这般体贴人了?果然人是容易被环境改造的,不知不觉长了分大女人的习气,理所当然地要保护关照起男人来。采心是没看见,不然准嫉妒死明颐的待遇,何曾见过她们家小姐一身懒骨头还能干这种细活。
      “就看看书,没做别的。”他似乎不习惯她的体贴周到。何必这么拘谨呢?

      在遥远飘渺几乎淡成轻烟消散的过去,她爱过,她了解女人为爱情和家庭所受的苦,她自然也理解这个世界男人生存的无奈和荒凉。他们谁不曾拟想,在鸟语花香平和喜乐的人间仙境,放下一切本心之外的东西,松弛,欢乐,衣美的裳,唱艳的歌,伴最好的人。

      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功和幸福,大概就是用整个生命和美丽去赔付成全一个男人。男人们呢?没听说有男人一生最大的成功和幸福是成全一个女人的爱情的。倘使有,也必然无女人欣赏。了不起传奇的男人在传记里记载下一个曾经令他心痛给他阅历的女人的名。追悔吗?不见得。痛苦吗?什么疼什么痛,过了那个时节,他记得个渣滓就不错。男人只记忆给他伤痛的女人,男人最爱抛弃他的女人。可是懂得把悲剧演成黑色幽默的女人在哪里?

      这里的男子不正如那世间衣袂繁华情愁浇注美丽若梦的女子一般吗?他们被约束被管制,世人对于他们的期待只在那方寸斗室之间,从出生就被装进玻璃瓶,挣不破,斗不过,冲不出,糊涂地守着沉沦着,遮不住满眼春愁,盖不住如山隐痛,爱过谁想爱谁能爱谁全是闺阁窗外的海市蜃楼。不识情滋味浑浑噩噩地为人夫为人父,终其一生连怨恨都小心翼翼,“轩车何来迟?”可有哪个闺中男儿胆敢指责问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锁在深深幽阁里,不见天日地自怜自伤,寂寂死去,如一株植物一般死去。

      她怜惜雅致柔弱的男人,即使看着再怎么别扭再怎么难受,她的怜惜是确切的。她更佩服为爱勇敢的男人,比如明颐。如果换了她,爱别离求不得,不如死了干净。说不清这个人是多情还是无情,如果痛得不欲生,那便不活了,有什么大不了,她不觉得生命可贵,活得不自在她就有勇气死,至于活人的悲伤绝望,自不必她再去牵念操心。

      “喜欢看什么书?改天我派人去张罗一些,在这内室里置个小书架。你若不爱在内室看,就到我书房去,反正也够大,我让人添套桌椅,摆上墨宝,你什么时候有兴致什么时候去那儿看看。以后若是想出府转转,就跟青姨打声招呼,带些侍卫出去,注意安全,天黑之前一定回来便是。这是你家,不必拘束,也别不自在。想做什么就去做。”她一边夹菜,一边叨叨着,不时看他一眼。

      “你……都是这么容易就对人好么?”
      “你又不是别人,你可是我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迎回来小世君,皇上封了一品进了纳兰族谱的明氏。”

      “就因为这么一个名分?昨天之前,我们根本不认识。”
      “那咱以后多多交流,慢慢熟悉。你不爱吃鱼?”纳兰馥笑眯眯道,接着状似垂涎地盯着他碗里未动分毫的鱼肉问。明颐忽觉诡异的冷风来袭,这人的性情怎这般变幻莫测摸不着头脑,他迟疑地点点头。
      “那给我吧。”她笑了笑便动起筷子去他碗里夹过来,津津有味地吃着。他满脸疑惑,越来越觉得那鱼刺其实她就是为自己剔的,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夹自己碗里,所以从他碗里过个场。
      “刺都剔好了,不吃多浪费,再说我们是夫妻,你还介意什么?”她看明颐这样子,呆呆的好可爱。

      “公子你怎么能擅闯世女府呢?公子你不能进去,公子……”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伴随着府中侍奴的叫嚷,一个男子闯进内堂卧室,瞪着她和明颐。说不清那眼神是愤怒是伤心是幽怨是不甘还是什么。

      他眼下有些发黑,满眼红血丝,发丝有些凌乱,衣服也并不多么平整。想必很长时间没好好休息。只是如此憔悴的样子依然丝毫不减他身上那股淡雅风流。新月闻讯赶来,望着这一齣,头一蒙直想昏过去了事。世间事,千断万断情事难断,况且主子的风流债就是暴风圈,谁敢触这霉头,不怕被剥皮。可是……可是……呜呜,这确实是她职责范围啊,好好的府里闯进了人不说,还一路闯到内院内室来,有没有什么家法伺候她会不会皮开肉绽啊?

      “世女,他身上有您的凤纹佩,奴不敢怠慢,可是他却不愿在厅上等候通传,在府里到处乱闯嚷着要见您。侍卫们见着那玉佩也不敢伤他……”几个奴仆望见向来温和的世女冷了一张脸,哆嗦得不敢言语,你瞅我我看你半晌,一个胆子大的支吾上前。

      “我知道了,都先退下。新月,一个时辰以后,把今天当值的所有侍卫都给我叫进正气楼!”只凭着一快她的贴身之物就放人进府,进来了又不加节制由得人家乱闯,倘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拿了那玉呢?很好,原来她这里净是不长脑子的。因为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人都弄进来。这府里大姐二姐的人,皇帝的人,爹娘派来的人,杂着呢,现在看来,是该整顿整顿了,不然这乌烟瘴气的日子可怎么过。新月顺从应答,飞快率众人推出去,走时不忘带上了房门,主子的家事,自然要关起门来处理,女人里还真少见她这么很体贴懂事的。

      那男子打量了明颐一会儿,便瞪着她不语。明颐看了看她俩,起身看样子是想退出内室。纳兰馥反应特快,深知这个时候若让他走了,以后便没法处了。她迅速握住他的手腕,拉他坐下。

      “吃过饭没?”她问那男子。
      “哪有你那么好兴致啊,没人作陪,吃不下。”

      “那就坐下来一起吃吧。采心,多添副碗筷。”她高声喊到,她知道采心这个时候一定赶到门外等着吩咐了,准备随时把她的需要办妥帖,日子长了,还真少不了她。
      “你们都开始吃了,怎么看怎么像是剩菜!”他坐下仍然望着她。她轻笑,那笑里竟然有一份纵容。什么时候他也会使性子了,他不是七巧玲珑的人儿么?也好,难得,由得他吧。

      “采心,把这些菜撤了,吩咐厨房重新做一份。”她又高喊了一声。还有什么刁难的招数?
      “有菜无酒,你都是这么招呼人吃饭的么?”他依然不依不饶。
      “采心,上酒!上最好的桂花酿。皇上前儿个赐下的贡酒。”明颐不出声,静静低着头,猜测眼前两人的关系。她知道他不安,纵然她们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总归她们是夫妻。她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收回来。她知道这些小动作会尽收那人眼里,可那又怎么样?就算她们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他终究不是她什么人。

      待到酒菜都备齐了,他又道,“我忘了最近身子不好,不能喝酒。还是喝些茶好。”这人,从来没这样无理取闹过,也全不是这样的人,今天这是准备跟她这儿闹到底了?幼稚不幼稚?
      “采心,上茶。上最好的雪里碧玉。”

      “这菜太辣,这个太甜,这个好腥,这个……不好看!”
      “采心,上碗荷叶粥。那个不辣不甜清淡又好看。”

      “这茶太烫!”她端过他的杯子轻轻吹了好大一会儿。再递回他眼前。
      他横她一眼,然后自己倒哧一声笑了,后又一脸涩然。明颐好似看明白些什么,但依旧雍容华贵,淡定优雅地坐在一边默默静坐,对她们这边的互动不加理会。

      “终于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了?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不理智的时候。”
      “而你居然还这样由着我胡闹……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谁说不在乎,不在乎我怎能让你这样闹腾。这么大咧咧闯进来就为了跟我闹别扭?”
      “你分明知道不是……我来看你。”
      “我分明知道这个也不是理由。我不问了,你也别说,往后别太执拗。”
      “你分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管,好象这些都与你无关似的。你怎么能……那么坦然地置身事外?”
      “难道我不该坦然?”她反问。问得有些心虚。
      “难道你能够置身事外么……你喜欢他吗?”他看着明颐。明颐也望着他,没什么情绪波动。
      “喜欢。”明颐微震,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她。她依旧盯着眼前的男子。

      “为什么?之前你连见都没见过他不是么。若是因为他贵为皇亲,若是因为那十里红妆的花嫁,我……”
      “苘,别说让自己后悔的话。”她提醒他。
      “……为什么?”
      “因为我娶了他,命运把我和他绑到了一起。所以我必须保护他,必须疼惜他。苘,你知道,我向来珍视属于我的任何东西,和人。这叫风度。”末了不忘自恋一下朝那男子眨了眨眼。
      那我呢,我算不算?为什么问不出口。还不清楚么,问出口了,以后再要交往,何以为继?爱得太过仓促措手不及,一个瞬间黯淡下去,在自己的眼中明明白白看到,沉沦。那个事件发生的刹那,短暂到,连执笔写完等——待——两个字都不行。

      “怎么,打算用这破风度入世为妖祸害多少生灵?”似真还假怨念既出。
      “这可说不准,你知道这世上人自虐的多了去了,我这样的极品谁料得到一不小心就祸害了哪些个。”说完她自己先笑了,她好像在骂他自虐诶。而明颐杏眼圆睁,仿佛看到了天外来客。这这,这哪像御封世女说的话,甚至没有半点高门闺女清冷傲物的形象,泼皮无赖掺着纯真的俏皮和一点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绝对自信。
      “能被你祸害到,也是运气……我走了,往后我若是常常上你这敏柔世女府来串门子,你可别不待见我。”

      “欢迎。自个儿走吧,我就不送了。下次来的时候给点面子,好歹让他们做做样子通传一声。别搞得我这世女府好象那街市一样由得人乱闯。”
      “那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点面子,上我那儿去坐坐啊。虽然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可有几位大人还是清楚的,前儿个还被人嘲笑了去,说是世女娶到了明颐公子,以后怕是顾不上我了。你做好人,还不做到底么。”

      “我不信你处理不了这些个小事,想我了就直说,拐什么弯子。我得了空看你去就是。但若是那时还给我使些莫名其妙的小性子,小心我不搭理你了。”这天下只有她朝别人使性子的份儿。方苘满足地笑笑走开了,脸上没了刚进门时的那股子气儿。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清风朗月,圆滑精明的公子。她命人收拾了膳后残羹,拉明颐坐在身边。
      “有什么想问的吗?”

      “妻主的事情,明颐不会插手。”他刚才也看明白了些,怕是她和叫苘的男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若说二人有情,他们大方得像是普通朋友一般,不避讳也不遮掩,若二人清清白白,那么当着他这正夫的面儿说的那些是什么混话,风情十足。
      “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苘是我在被认回王府之前认识的,他是我的知己,我待他如手足。”她明白明颐的意思,他说不插手她的事,不单单是她的私事,包括她家和皇家的。他是个透彻清雅的人,只是他太沉闷太拘礼,她知道这样的人,她是不可能爱上的。相比较而言,苘则三分对了她胃口,却因为当时那种条件的相遇,那种境地下的相处,扼杀了她的心动和爱情。

      “明颐懂的,不会给妻主添麻烦。”
      “以后在我面前叫馥好了。我去正气楼处理些事情,你呀,也出去逛逛,别老闷在屋子里。”交代了几声,她便前往正气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 纠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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