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殊途》羅璇

35、第三十五章

　　一直到晚上，我都若无其事的继续让秋华服侍我，莲儿虽然担心，但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我只是静静地等待，在一切丑陋都曝光之前，再珍惜这最后和谐的相处时光。
　　「娘娘，药好了。」在我望着蜡烛上的火苗望到出神时，秋华又端了晚上的药进来，我一样接过药碗放在桌上，没有要食用的意思，而秋华见状愣了一下，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
　　「妳跟了本宫多久？」我一边用着指尖来回摩擦着碗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回娘娘，自娘娘进宫，便一直跟着娘娘了。」秋华微笑地回答，我也微笑地看着她：「那妳何时进宫的呢？」
　　「嗯……奴才康熙五十六年进宫，在皇上登基前五年就进了宫。」秋华想了一下才回答我，又好奇地回问我：「娘娘怎么突然问奴才这个？」
　　我看着她，心里实在又难过又生气，仍强颜欢笑地回答：「本宫想起了冬巧，想起妳们两个一起陪在本宫身边的时光。」
　　秋华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而我继续说：「冬巧随着我入宫后可把妳当成她最好的朋友呢。」
　　「……娘娘别多想了，这药快冷了娘娘得尽快喝啊。」秋华略微不自然的神情，欲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让我不得不信宁嫔和莲儿所说的话……
　　「妳好大的胆子。」我扳起脸，指着这碗汤药冷冷地说：「敢让本宫喝这碗药。」
　　秋华吓了一跳，赶紧双脚一弯跪在地上，低着头跟我道歉：「奴才错了！奴才不该催促娘娘！」
　　「妳跟熹贵妃是什么关系？」我看着跪在地上的秋华，单刀直入地问了这句话，只见秋华全身震了一下，有些嗫嚅地回答：「奴才不懂娘娘的意思……」
　　「这碗药可是徐太医开的方子？」见她装傻，我的心更加寒冷，拿起这碗药我一口就灌下肚，然后把碗狠狠摔碎在地上：「本宫喝了？妳满意了？」
　　「奴才对不起娘娘！」秋华先是瞪着眼看着地上的碎片，过了几秒后终于哭了出来，整个人蜷曲在地上哭喊着，当我听到她亲口承认，我也跟着哭了出来。
　　「多久了？妳为熹贵妃做事多久了？从本宫一进宫就开始了？」我质问着秋华，眼泪也扑簌簌地掉，心里充满着对她的失望和愤怒。
　　「奴才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娘娘……」秋华不敢回答，只是一直对着我磕头认错。于是我弯下身抓住她的肩膀，直接盯着她的双眼问：「熹贵妃跟妳是什么关系？」
　　「奴才……奴才是熹贵妃的……妹妹……」秋华泪流满面，频频哽咽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听到这答案，忍不住笑了：「妹妹，好一个妹妹……」
　　原来秋华是庶出，从小就被父亲分给没有子嗣的兄弟养，纽怙禄氏虽为名门，却非正支，于是秋华只能进宫当宫女，虽然和熹贵妃不是一同长大的家人，那血缘的羁绊还是相当紧密。最后在秋华当了熹贵妃的眼线，自我入宫以来一直在我身边监视着我！
　　「妳到底做了哪些事？熹贵妃又做了哪些事？」我已经缓和情绪，用着冷冷的语气讯问。而秋华一直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我，迟疑了好久才说出一句：「秋华……愧对皇后娘娘……」
　　「妳现在不说，本宫就把熹贵妃叫来对质，如果还不说，本宫就请皇上过来。」我停顿了一下，低声地说：「妳现在说了，或许本宫还会念旧故情，酌量处理。」
　　秋华慢慢抬头看着我平淡的神情，原本停了的泪水又流了出来，还爬上前扯着我的衣角继续哭着。
　　「本宫倦了，不想从妳嘴里听到这些肮脏事，刘喜多已经在外面等着，去跟他说吧。」我拉回衣角，缓慢起了身，一旁的莲儿赶紧上前搀扶我，而秋华跪在地上，又大力地向我磕了一个头，连额头都红了一大块。
　　我低头看着她，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转过身走回内室。

　　隔日一早，我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做了一整晚的梦，醒过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莲儿服侍我更衣后，又端了一碗汤药，当我喝下肚，发现和之前的汤药味道的确不太一样时，我淡淡地问了一句：「都说了吗？」
　　「回娘娘，刘公公已在门外等候。」莲儿点了点头，脸色有点凝重。我便让她叫刘喜多进来禀报。
　　宁嫔流产，当初一口咬定是年氏指使的宫女，原来也是熹贵妃安排的。在小米粥下毒，企图藉由我的手毒害所有皇子一事，也是熹贵妃让秋华做的。最后秋华在我寝宫里放置短柄乌头，让事情每况愈下，逼得冬巧替我赴死，再惨忍地把我的孩子带走。这一环扣着一环，都是熹贵妃一手策划，就为了让她的儿子弘历成为唯一的皇室继承人，甚至为了不让我回宫，在宫外就想要了我的命！。
　　「这些事先别告诉皇上，也不要告诉莲儿，本宫自个儿看着办。」我看着刘喜多，他也明了地点点头。
　　昨夜刘喜多审问完秋华，便把秋华关在她的房里不得进出，等我简单用过早膳，才让莲儿去带她过来，但说实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回报皇上，秋华肯定死路一条，如果不回报，我又该拿她如何是好？
　　「娘娘……」我抬起头，原以为是莲儿带了秋华进来，但眼前只有莲儿铁青着脸，手里还沾了一点血迹，我看着她的手几秒后，淡淡开口：「人没了？」
　　「……回娘娘，奴才一推开房门，就看见秋华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手腕上一道深深的伤口，奴才一靠近，秋华就紧紧抓着奴才说……」莲儿话说到一半，突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我看了她一眼，轻轻握住她沾着鲜血的手：「说完，本宫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秋华说……请娘娘饶了熹贵妃……」莲儿说完，还是很害怕我动怒，立刻跪在地上不敢看我。我低头看着手上沾染到的血，不禁笑了出来。虽然血浓于水，秋华为了自己的姊姊做了牺牲，但这个姊姊有多在乎她可就不得而知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对外只说是生病逝世就好。」我一说完这句话，脑海里突然闪过多年前，皇太后撞墙而死之际，胤禛也是这么交代的。我想我渐渐能够体会，为了顾全大局，不惜捏造谎言的心情……
　　而且我不打算揭发熹贵妃的恶行恶状了。
　　因为未来的历史已经告诉我弘历会当上下一个皇帝，熹贵妃会当上下一个皇太后。我不想再花费力气去折腾，而我也没有这个雄心壮志要改变历史。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巨大的变动我怕我担不起，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担的起了。
　　不久后胤禛收到消息，立刻过来找我，他一进屋，见我有点恍神的看着地上，非常担忧地抓住我的肩膀，让我吓了一跳。
　　「……皇上吉祥。」我有些愣住的抬头看他，才想到要跟他问安。
　　「妳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秋华怎么会突然自尽？」胤禛连环泡式地发问，但我一个也没回答，只是伸出手环抱住胤禛，让自己的头靠在他身上。胤禛顿了一下，才轻轻拍着我的背。
　　「臣妾知道该怎么处理，请皇上相信臣妾。这件事过后一切都将云淡风轻，臣妾以后在乎的只有皇上一人。」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尽快结束这多年来的纠缠，再也不想浪费我的生命去对付其他不重要的人。
　　「……朕知道了。」胤禛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不再多言。

　　几天后，秋华的事情大概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了，百密总有一疏，还是有谣言传闻秋华的死是因为背叛了皇后，但幕后藏镜人是谁却众说纷纭。
　　因为胤禛还是担心我的身子，免了嫔妃的每日请安，所以自我回宫以来都没见过熹贵妃。除了宁嫔之外的其他嫔妃似乎还在观望应该站哪一边。究竟是儿子有望继承大统的熹贵妃，还是我这个卷土归来的皇后呢？
　　虽然宁嫔没有多问秋华的事，只知道秋华的确和熹贵妃狼狈为奸陷害我。但我却不打算告诉宁嫔她的孩子没了的罪魁祸首不是年贵妃而是熹贵妃，导致我每每看见她，心里都涌起一阵愧疚感……可我已下定决心，这背后的真相只会存在于我和熹贵妃之间，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莲儿，派人去告诉熹贵妃，本宫想和她喝茶叙旧。」今日下午，我坐在罗汉床上漫不经心地刺着绣，平淡地丢了一句话给莲儿。
　　我窝在凤椅上，安静地望着蜡烛，寒冷的冬风从窗缝钻了进来，让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娘娘，熹贵妃来了。」此时莲儿推开了门，我点了点头，便看见熹贵妃低着脸走了进来。
　　「嫔妾给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熹贵妃向我行了个大礼，才缓缓抬起头说：「许久未见娘娘，臣妾担心的很。」
　　「是吗？坐吧。」我微笑响应，并挥了挥手让莲儿退下。
　　熹贵妃看着莲儿离开，眼神转了一下才回到我身上。多年不见，熹贵妃也有些显老了，人也瘦弱了一些，但依旧维持着严肃的脸庞，虽然带着微笑，却感受不到一丝笑意。
　　「这几年，多亏有妳管理六宫，让皇上无后顾之忧地在朝政上冲刺。」我喝了口茶，瞇着眼睛笑着说。
　　「皇后娘娘抬举臣妾了，不过是六宫无主，才与年氏一同协理后宫。」熹贵妃摆了摆手，脸色突然有些黯淡：「只可惜了年氏。」
　　「是啊，人生事事难料，谁又能知道秋华有个姐姐呢？」我放下杯子，在桌上轻轻叩了一声。熹贵妃闻言顿了一下，但还是保持微笑地回答：「是吗？嫔妾倒未听说过。」
　　看见熹贵妃表情依旧无害，我的心里就一把火烧起，冷冷地说了句：「跪下。」
　　她也不啰嗦，放下手中的杯子，立刻起了身跪下：「娘娘息怒。」
　　「息怒？本宫有什么怒？该是熹贵妃妳要息怒，别恼本宫又回来碍着妳的眼，别恼本宫害死了妳的妹妹吧！」我握紧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这几年的债，实在怎么样都还不完。
　　「……嫔妾不敢，请娘娘看在弘历的份上原谅嫔妾。」熹贵妃的表情也越发严肃，最后搬出了弘历来堵我的嘴，而我的确也因为弘历，慢慢恢复理智。
　　「未来继承大统的绝对是妳的儿子弘历，妳无须再想方设法陷害其他有子嗣的妃嫔，本宫希望这皇位是弘历自己赢来的，不是妳这个奸诈的母亲踏过别人的血强取的。」我缓缓起了身走到熹贵妃面前，忽然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熹贵妃没想到我会亲自动手，的确惊慌了一下，但随即回过神趴在地上：「娘娘恕罪！」
　　「起来。」我冷冷说着，等熹贵妃挺直身子，我又甩了她两巴掌：「若真要细数妳的罪状，本宫手打烂了都还不够。」
　　熹贵妃的脸颊被我打的泛红，也许是自尊心作祟，熹贵妃不吭一声，只是直直瞪着地上，瞪的眼睛发红。
　　「妳知道秋华临死前，还苦苦求本宫饶了妳吗？」我转过身坐回去，想到秋华被她这样利用，不禁替她感到委屈。
　　「……她身上流着纽怙禄氏的血，为了家族的光荣……妹妹的牺牲是值得的。」熹贵妃抬头看着我，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眼底也泛着泪光，却硬是忍了下来，不在我面前掉下任何一滴眼泪。
　　「未来的日子妳若不安份守己，就算本宫动不了弘历，也绝对会叫他只认本宫一人为母，让妳光荣的替妳的血脉牺牲。」我看着她的双眼严厉地说道。
　　熹贵妃听了我的话先是冷下了脸，最后才回复情绪，向我瞌了一个头：「谢皇后娘娘开恩。」
　　我为了不让弘历的母亲成为罪人而让胤禛为难，为了自己似乎所剩不多的日子留个平静，我才决定放过她，不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就让这多年的恩怨，暂时随着秋华的生命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