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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剑惊春雨 ...

  •   马车自出现在街头,整条街道的气氛便为之一变,喧嚣闹市成了冷寂荒野,连空气流动都沉滞下来。见车在醉仙楼前停下,街道上和两旁茶楼酒肆里的人更屏吸凝神,恨不能冲上去掀开车门,看看里边坐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车门开了,一人从车里缓缓走出。
      这是个白衣青年,外套黑色短褂,他腰上系着条深绿腰带,上头绣满各色花样,一眼看去只觉姹紫嫣红,晃得人眼花缭乱。这腰带的手工极为精致,即便在丝织鼎盛的扬州,只怕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能绣得跟它一般好。他身上最奇特之处,却不是腰带,是他腰上挂着的剑。

      行走江湖的男人,腰上挂一把剑,本是再寻常不过之事。像沈浪这种一年也用不到一次剑的人,也坚持佩剑在身。其实更多时候,这是一种态度,一种象征,或者说是一张江湖人的名片。
      人们闯荡江湖,碰到同行时总要先报个名号:“我乃快刀王五!”,“在下冷血剑徐天风!”对绝大多数江湖客来说,武器甚至比名字更重要,因为它会冠在你的大名前边——类同女子出了嫁,便要随夫姓。只有极少数顶级高手抛开了武器束缚,坦坦荡荡亮出姓名,比如“大侠沈浪”、“‘千面公子’王怜花”。但不可否认的是,大侠二字略为平凡,不够吸引眼球;公子这个词,有时则会显得比较暧昧……
      而说到剑,剑有很多种。不论白猫黑猫,捉住老鼠,便是好猫。同理,轩辕、腾空、龙渊这类上古神器也好,龙泉、湛卢、镇岳这种大师杰作也罢,甚至普普通通一块铁片,只要能助高手发挥出他们真正的水平,便是好剑——如阿飞腰上那把。很多出身豪门的正派弟子——衡山派、青城派等,都曾对阿飞选择剑的品位有过微词甚至腹诽,但这对阿飞不啻春风过耳,于他无敌天下也未产生丝毫影响——当然,这是后话。青玄发现自己的发散性思维越来越不着边际,忙收敛心神,细看这年轻人身上的剑。
      细长的剑斜斜挂在他腰上,长不足三尺,宽不过半寸,很细,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似乎正从剑上慢慢弥散开来。

      青年抬起头,眼光四下一溜,嘴角微微一翘,稍露半抹笑容。街上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打碎,静止的时间忽然流动起来,各种市井声音渐次恢复它们该有的样子,伸长了脖子瞅的人们长长出了口气,忽觉得这人似乎也没什么厉害的,便纷纷转过头去,继续做他们该做的事。只醉仙楼的老板浑身抖如筛糠,心下阵阵发凉。
      他看看醉仙楼的招牌,抬脚走了进去。
      楼内被短暂打断的纠纷又开始上演,中年文士与那莽汉子一个拽文,一个撒泼,掌柜支支吾吾,脑门上急出一头热汗。众人的眼光也回到这桌来,看笑话的、摇头叹息的、交头接耳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二楼仿佛被笼罩在一片嗡嗡有声的云层中。

      沈浪目光没有回到楼内,而是看着对面的茶楼。
      沈浪是当世公认的绝顶高手,他除拥有已被说腻的天赋异秉、骨骼清奇等种种长处,更有一样别人没有的天赋——极端敏锐的直觉。他能在嘈杂人群中感受到不友善的目光,也能在丛丛危机间抓住一线希望。武功大成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可以说,现在在沈浪目力之内,几乎没有能瞒得住他的小动作。
      现在,他感到一种奇异的不协调感。

      正对醉仙楼的街面有座茶楼,其二楼与他们这桌相对的位置上坐了个年轻书生。这人身量不高,面容消瘦,靠在窗边品茶读书,但他手中书本半个时辰未翻一页,反频频朝醉仙楼这方瞟来。马车来时,四周净是惊诧慌乱,待车中人进屋后便恢复常态,这书生却更加慌乱,浑身瑟瑟发抖。
      “那人易了容。”王怜花靠近沈浪耳边道:“他要跑了。”
      沈浪微微点头,果见书生卷起包袱匆匆下楼,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便神色慌张的快步离去。
      “是个女人。”见这书生身形脚步,王怜花轻笑。

      些微冷风袭来,三人身子微微一僵。沈浪心下略为吃惊,这寒气发于心,显于形,唯顶尖高手方有此气势。稍一回头,见方才马车上的青年已踏着楼梯,缓缓走了上来。
      他步履舒缓,身体放松,似乎正走在郊外葱翠的草地上。白净面庞上的五官俊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他的眼睛却是冰冷的,散发着丝丝寒意。

      “你个老东西不识好歹!”那桌的莽汉依旧不依不挠的朝店家咆哮,震得楼板隐隐颤动。忽然间,一个冷清的男声插进来,这声音并不大,也无甚吸引人的特点,却硬是压过大汉的怒吼,满楼人顿时移过视线,看着出声之人。
      “请问,哪位是店家?”说话者正是马车中的青年,他微微笑着,面向争执中的几人。
      被他眼光一扫,莽汉顿感遍体生寒,心下暗骂他奶奶的,天还没黑就见了鬼不成,怕他个熊样!他虽给自己壮胆,面上却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请问哪位是店家?”这青年又问一遍,眼睛已盯住了躲在掌柜身后的老板,“我在楼下问个小哥,说掌柜和店家都上来了。”

      “我,我是……”老板不知这人深浅,却懂这般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喃喃着从掌柜身后蹭出来,对他点点头。
      青年一笑,身上寒气顿时散了,声音越发温和:“店家,请将春雨交给我,我便不为难你。”
      “春……春什么?”老板一楞。
      “我糊涂了。”青年摇头笑道:“她既隐匿在此,又怎会用真名?就是贵店那位会做‘花事雅集’的厨娘子。”

      天下没人比王怜花更精于易容变声,他听这青年两句话,已从对方口音中常人绝不会注意到的细微之处发现问题。扭头打量这人,最后眼光停在他腰带上,王怜花冷冷一笑,唯有艳如山茶,毒似蛇蝎的苗疆女,才有这样精湛大胆的绣工。

      “臭小子!找你爷爷的晦气是不?!”听这人也提到厨娘,莽汉顿时拍案而起,一抡拳头就要朝他扑去。
      青年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见他扑来,垂在身侧的手忽然一动,电光石火间,座中众人谁也没看见他的动作,只觉一股寒气闪过,如罡风贯通深冬峡谷。
      大汉身如铁塔,已在扑向青年的半途,却被对方后发先至的劲气打回去,敦实身影飞过桌面,轰一声砸在墙壁上。

      众人早看不惯莽汉恃强凌弱的行为,此刻见他被这陌生青年打飞,面上皆隐露喜色,暗道声痛快,纷纷扭头去看他鼻青脸肿的狼狈样。谁知大汉砸到墙上后却不落地,竟像张画般挂在了墙上。
      “杀,杀人了……”掌柜离得最近,此时看得分明:那汉子并非是被打飞到墙上,而是被一把剑刺穿心脏,大力之下,剑身穿着他身子,如一根铁钉牢牢钉入墙中,他敦实高大的身躯顿成了烤串。掌柜身子晃了晃,两眼一翻便吓昏在地。

      血像一块红布,丛尸体脚下慢慢浸出来,徐徐盖住了地面,浓浓腥味充塞鼻端,店内气息一片诡异冰冷。
      众人似被魇住了,看看墙上兀自微微晃动的尸体,又怔怔盯着那青年,看他抬在半空的手轻轻垂下,腰侧挂着的细剑已只剩空空剑鞘。
      “哼,不自量力。”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微笑,转头朝被吓得目瞪口呆的老板道:“店家,请将那厨娘子交给我。”
      “不,不在……”老板身子乱晃,似马上要昏倒,嘶声哑气的道:“她,她三天前就不知去向,我,我不知道……”
      “跑了?!”他声音提高了几度,脸上也露出失望表情,皱眉叹气,摇头低喃。自顾自的苦恼一阵,他方走到墙边,扬手将剑归入鞘中,那大汉尸体没了支撑,便像口沉重的米袋子,闷声砸到地上。

      与大汉一起的中年文士被这番变故吓得发呆,直到此时方浑身一震回过气来。他颤巍巍的起身,指着青年道:“你,你知不知我们是什么人?我、我家主人可是侯爷……”

      王怜花微微点头,眼底露出戏谑神色,又带了两分欣赏。海岛上无事可做,他每日便清修习武。本就是世上顶尖儿的聪明人,心无旁骛之下,他内力招法、刀枪棍棒、拳脚剑戟更日臻化境。放眼中原武林,王怜花年纪虽轻,已有堪称一代宗师的实力。
      但他的心依旧是个少年,入了红尘,便渐渐露出他千面公子的本性来。此刻见这神秘青年武功高绝,手段狠辣,一言不和便飞剑杀人,更是隐隐心痒,直想同这人过两招。
      沈浪一瞥王怜花神色,明白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冲动。
      王怜花也就是想想,知沈浪绝不肯让自己惹事,狠狠白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

      “侯爷?”青年一笑,举剑指着那文士道:“管你什么猪爷猴爷,照杀不误。我不杀你,留你回去报个信儿,叫你家侯爷备好棺材吧。”
      听他辱及主人,中年文士不由青筋暴怒,“腾”一声站起,大声喝道:“无理狂徒!别以为没有王法治你!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他身在江湖,却以读书人自居,素来举止文雅,跟了这位主人后,更是连骂人都不带半点脏字,此时怒极,却也说不出那粗俗恶毒的话来。
      “我什么东西?”青年收剑入鞘,转身朝楼下走去,“我叫巫行藏,有本事的,便叫你主人来受我一剑吧,扬州城外等你。”
      他回到车内,骏马仰头摇尾,撒开四蹄朝城外奔去,很快已不见踪影。

      醉仙楼此时一片混乱,哭嚎的,吓昏的,趁机赖账溜走的都有。老板同掌柜欲哭无泪,既无心收拾桌椅,也不管客人赖账,只手忙脚乱的叫人快去报官。

      三人无心久留,扔了银钱给柜台便离去。此时天已全黑,觅了客栈住下。沈浪怕王怜花趁黑跑出去惹祸,让两人到自己房中闲谈。
      王怜花笑道:“两年不来,江湖还是这般精彩。”
      “嗯。”沈浪懒懒一笑,“中原武林的年轻高手还真是人才辈出。”
      “什么年轻高手,沈大侠看走眼了。”王怜花嗤笑:“那人是苗疆的。”
      “难怪,他马车上绘着山茶女神和十二千田。”青玄点头道:“腰带上绣的也是澜沧风光。”
      沈浪想起对面茶楼的书生,还有老板与那人的话……
      “原来如此。”他微微笑道:“那个巫行藏要找的春雨,多半就是咱们看到的书生,也是 醉仙楼的厨娘。醉仙楼这半年来因她做的菜声名鹊起,不想引来了仇家,看来她是在那儿避祸,现在得换地方了。”说完盯着王怜花。
      “沈大侠看我也没用。”王怜花哼了声,讪笑道:“十一年前我才多大?之所以记得这事儿,只因是我初次同云梦山庄出远门,亦是初次手刃仇人罢了。那厨子的事倒真不知……”想了想,他摇头道:“不过,春雨……这名字我似乎在哪儿听过。”
      三人又闲谈一阵,夜渐渐深了,便各自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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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剑惊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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