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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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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烟玉情寄凤金簪,沧海珠泪藏五色缨]
华修将散乱一地的衣衫捡起,我伏在榻上待他穿戴整齐。
只见他今日依旧穿着往日最喜的月白云锦袍,袖口烫着素色的云纹滚边,一头墨发由一羊脂玉发簪髻起,腰间系着艾色缎带,缀一枚云形碧玉佩。我自下往上瞧着他,眉眼如墨,温润如玉,通身风流韵致,真是清雅极了!
只见这谪仙般的人儿挑了一套朱色云缎裙,端在手中向我走来。我见那银红烟罗熠熠散着微光,映在他黑曜曜的眼眸里,一时间交相辉映,似是星河璀璨。
他眼中含笑,却故作佻达,惹我低笑一声。遂即摇了摇头,打趣他道:“你这一身云锦袍云纹花云形佩,怎的看起来竟有些憨了?自个儿憨了还不省得,还要拉着我穿这云缎裙陪着你一起憨不成?”
他低低一笑,便坐到床边,把我从被子里抱了出来,又从衣裙中取出一茜色绣鸳鸯戏莲的亵衣,施施然伺候起我穿衣来:
“我自是憨了这么些年,却奈何意中人偏偏叫了这个云字。今日这亵衣花样虽好,颜色却并不甚得我心。这贴身衣物我倒愿你常着沈色,也不枉我熏了这么些年的浅云香。”
他虽是无意,微凉的指尖划过我裸/露的肌肤时,却不禁带起一阵颤栗。
见我如此,他兀的轻笑出声,我连忙低了头,只觉我此刻定是整个儿脸都像饮了酒一般!又忽然想起他方才骤停时,我还沉浸其中,顿时又羞又恼。心想这丢人的模样今日竟是被他看全了!
我红着脸一直不看他,他最后给我套上外披的霞影纱时忍不住道:“云儿,我们方才并未……”
我两眼一瞪,连忙打断他:“你还说!”
他瞧我眼睛睁的鼓鼓的,笑意更深:“你可知你如今面色绯红,眼中含水,甚是好看?”
我一听这话怎的如此熟悉,再一想竟是我方才打趣华裳的!心中暗道,果真一物克一物,我竟是就被他克的死死的。
他见我不作声,又开口道:“你怎的成了个红脸锯嘴葫芦?我却真是悔了,若是方才当即与你行了那周公之礼,说不定此刻你反倒正缠着我说些小女儿的情话呢。”我
知他现在心情大好,便不与他计较。想了想却也不能让他太得意,眼珠一转,便欲转身咬他。
谁知他却仿佛有预见般,轻笑间敏捷一躲,再将我一把抱起,放到了梳妆镜前。
我从铜镜中见他冲我温和一笑,便小心翼翼把我凌乱的发髻一点点拆开,再拾起一把纹金玳瑁齿梳,竟是缓缓给我梳起发来。
他神色专注,屋内又一片静谧,恍惚间便有了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我怔怔的看着他镜中的脸,心中呐呐道:这便是我要交付一生一世的人,这便是我姚云儿此生的良人。
他似是有所察觉,也停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深深的看着镜中的我。一时间我二人在镜中四目相对,竟是又起了些缠绵缱绻之意。
我心头蓦的一慌,不愿再与他这样对视下去,正要起身,他却把双手压在了我肩头。
华修眨了眨眼,含笑轻声道:“怎的羞成这样?”
我摇摇头,在镜中回望着他,幽幽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话音未落,便见他勾起了嘴角,柔声道:“我道是只有我一个人心慌意乱,原来你也是如此。”说罢,又躬下身从身后拥了拥我,用唇摩挲着我的脖颈,喃喃道:“我们已是如此,此生便是要终老不相负。”
我微微闭着眼睛,只愿这时日就此停住。忐忑了许久的心终是落到了实处,此刻再想着三月后的笄礼,想着我便要许嫁给华修,心中便只留下甜意,半分不慌张了。
他见我似心神落定,便也弯了眼梢,蹭在我的颈窝处,轻声道:“你这青丝散乱的模样固是让我动情,却不能让他人瞧了去。一会子华裳她们进来,瞧见你是这般模样,不知又作何想法了。”
我依旧闭着双眸,眼睫轻颤,身子却稍稍侧向了他的方向:“她能想些什么新花样?无非是郎情妾意,情浓意蜜。我却是不惧,反正三月之后,她虽是年长于我,却也是要恭恭敬敬喊我一声云儿姐了!”说着说着便眯着眼自己笑开了。
华修一瞧我又恢复了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便挑了挑眉,唇齿上移到我的耳珠处,一边轻舐,一边含糊到:“你可知此时的云儿姐……便似是一幅与我巫山云雨后的餍足模样?”
我身子一软,不由的轻吟一声。这便正如了他的意,低声笑开来了。笑着笑着,但见我双目睁开似怒含羞的瞪着他,又便连忙轻声道:
“让我为你绾发,可好?”
我微微一愣,便见他慢慢从怀中拿出一物,由藏青的锦帕包着,掀开来竟是一支云凤纹金簪!
我瞧着这簪子,顿时心跳如雷。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拧转盘结,虽是小心谨慎却终是生涩,扯的我头皮有些疼了。然我却是咬着唇没说一个字,只静静看着铜镜里的他和我,许是扯得太痛了罢,眼中竟是忍不住微微发热起来。
华修终是给我绾了个随云髻,把那簪子紧紧簪了进去,左右看了看,弯着眼眸道:“终是成了!不辜负我偷偷摸摸和潋翠学了好些时日。”
我头一次做这小大娘子的打扮,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竟是有些不认得了了。
这发髻如随云卷动,那凤簪更是绚烂夺目,映的整头青丝都似有光影流动一般。而我此刻眼中水光盈盈,朱唇皓齿,竟有了些顾盼生姿媚骨天成的韵味。不知怎的,看着这样一个自己,脑中便全是方才与他在榻上耳鬓厮磨的情景。
我用手轻轻抚着那簪头,只觉这金簪好似润如脂玉,一时间竟是痴了。
他此时缓缓板过我的身子,又弯下身来与我平视,目光灼灼的望着我,柔声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就知这随云髻与你最是相称。云儿,如此这般,我便是见你挽髻插笄的第一人了。”
他墨瞳澄澈,尽是情意。我心下一动,便从腕子上解下了那根带了月余的五彩缨线。
他一见这缨线,不由轻唤了一声:“云儿。”
我虽是脸红心跳,却还是拾起铜镜前的鎏金剪,剪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又剪下一根华修的头发,双指轻捻便把它们拧成一股编进了那五彩缨线里。
我对着铜镜看了许久我此时的模样,想是此生都不会忘了,便轻轻把那金簪拔下,用贴身罗帕细细包了放进怀中。又慢慢把华修为我绾的随云髻一缕缕拆开,再麻利的挽了一个垂鬟分肖髻,最后把这五彩缨线一圈圈缠博在髻上。
系上最后一个发结,我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轻声道:“我便等你成了我夫君那日,亲手将它解下来。”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我发髻上的缨线,眼中含笑,凝着我缓缓道:“定不负相思意。”
我二人正是目光胶着情意绵绵之时,门外忽的传来了华裳急切的声音:“你怎的还不出来?莫不是不去临仙阁了?”
这时我才猛然想起,凤荷雨蕉两颗小杏子还被我扔在临仙阁呢!我看着天色已约莫着快是酉时了,怕是她们早已被我爹训成了筛子。
我一拍脑门,长叹一声,心道:还望二位芙蓉仙子挺住,挺住!
华修看我如此,低笑一声,抚了抚我的脸颊,轻声道:“我这妹妹知晓你今日要来,已是痴痴的等了一整天。谁想你却来的这样晚。”
我睨了他一眼,打趣道:“人家痴等了我一天的还未怎么见我,你这个后来的却直接闯入房来了。可又不是平日里那个最守礼的沈大公子了。”
他沉沉笑开,故作轻佻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原来姚女侠便最喜我做些不守礼的事。”说罢,倏的俯下身来,在我额上印了个吻,见我马上俏脸微红,不由笑声更大,附在我耳边暧昧道:“不过再有几月,你却是要与我日日行礼了。”
他灼热的气息扑在我耳边,直让我身子一颤。我立马便知晓了他说的是行什么礼,不由轻嗔一声:“华修!”
我方踏出房门,便见华裳几人皆在院中面露焦急之色。她们见我出来,先是我愣了愣,而后都生起羞意,面面相觑,不做声了。
我知我此刻必是面露春/色眼中含情,心里暗暗道幸亏未让华修跟出来,不然真是要羞死在这了!未等她们说话,便赶忙轻咳一声,正色道:“让三位姐姐久等了,咱们快些走吧!”
当我走出这方小院时,不由回身望了望。看着那本就骨气洞达的暖烟阁三字在夕照下愈发瘦劲清峻,便无端想起了樊南生那句“蓝田日暖玉生烟”,心下隐隐觉得不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