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民思存》鸿九

31、第三十一章

　　玉麒麟也听说了小辣椒的事儿，送来了两箱银元，去年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山上避难。这会儿小辣椒被剿，自己不能当作没看见。
　　“小辣椒当家的，你因为我又受了损失，我来给你赔罪来啦。”
　　“咱们兄弟，不用这个。”
　　“那我玉麒麟成了什么人了！”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呢。”说着自顾自走了，终没让玉麒麟进了山门。

　　过了晌午，大地积聚了狠多暖意，晒得人酥酥痒痒，春风席卷着树枝也拍打土地，吹在脸上不再刺骨，而是像痛快的过招。两人顺着山路纵马狂奔，不自觉得你追我赶起来，胡文翰最近不论练功还是射箭，忽然感到自己似乎对于运动也很有天赋，就连骑马也是越来越不一样的感觉，这会儿尽管在山路上，小辣椒也不能甩掉自己了。
　　小辣椒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个让玉麒麟流连忘返的地方，这里有让玉麒麟欲罢不能的姑娘。
　　“当家的，这两天不太平，咱还是回山上吧。”胡文翰看她一个人下山，自己跟了上来。
　　小辣椒没料到胡文翰跟过来，一转马头，顺着大路又一直往回走，一直过了坝子山，再往前有一条岔路，两条路都是往玉麒麟的地界，小路直通他山上，不过路上全是关卡，大路过了玉麒麟这再往前，几个小股的绺子不碍事，可是再前面就要到鄂伦春人的地界了，那一片鱼龙混杂可不好玩，胡文翰正想着，小辣椒已经在大路上走了三五百米，胡文翰看看太阳，再往前都是路走到天黑就不知在哪了，自己怎么吆喝小辣椒也不理，说不得只好拔出枪来打了两声。树林里晃了两晃，显然把里面的人惊动了，小辣椒吓了一跳，心里又气他莽撞，勒住马，回身骂道：“刚会放枪就敢吓老娘，看我毙了你！”
　　胡文翰马往前冲，小辣椒的马立在当中，两下里赶到一起，刚好小辣椒的枪顶住了胡文翰，两匹马也受到威胁似的紧张地踏步，胡文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轰动，他看着小辣椒被失望和愤怒搅乱心智的双眼，他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子，这一刻他的意识被她炽烈的感情所震动，两个人对峙的一刹那，都说不出话来。
　　胡文翰抬手握住小辣椒的枪，把它从自己的额头拿开，小辣椒也没挣扎，一甩手挣脱他的手，将枪插回腰间，让骂小跑着往回走。
　　胡文翰的心里被什么东西撞击着，他想喊、想叫，想一下子飞起来，可是这感情是多么的莫名其妙，他怕是自己病了，拼命压抑住这股冲动，自从到了山上，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也许该好好考虑下自己的未来。胡文翰仍是小跑着跟在小辣椒的后面，不然也许自己就是一辈子当跟班的命了。

　　大当家的天天板着脸，账房只好来找胡文翰，从入冬到开春，山上一直没有进项，剩下的粮草只够一个月的开销，而且开春播种兄弟们也该往家里捎钱了，这两个月怕是不能消停。
　　胡文翰早看中了两家，去年上供的一家今年也该再借点，比砸窑的四分之一还少，另一家去年给太爷娶了一房新媳妇，老东西自己干不动，反倒弄了十来个姨太太养着，都传说这老太爷净有些新鲜主意，跟姨太太每天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村里人有记恨的也有羡慕的，胡文翰想想都恶心，早看他不顺眼了。

　　找来糖官一商议，糖官已派人哨探了一阵，仗着城里的关系也不把土匪放在眼里，家中养了一些护院，房子倒不十分严密，打起来也不费事，两人商量差不多才来找小辣椒。小辣椒这两天魂不守舍，不是发呆就是骂人，连小翠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见他两个一起来，也没笑意，只让他俩坐了。
　　“粮台今天来告诉粮草吃紧，我们得做打算了。”
　　“恩，之前不是哨探了几个，咋样了？”小辣椒仍皱着眉。
　　“打下来倒也不难，只是这家跟督军关系匪浅，我们才跟督军们交过手，这时候过去，怕他们咬的更厉害。”
　　“原来关系深，怪不得有恃无恐，哼，老娘偏要打他们，让他们祸害人。”
　　“大当家的，这事咱们还是计议妥帖咯，贸然行事怕会雪上加霜。”
　　“怕个鬼，这事就这么定了，晚上叫大伙儿来大厅。”

　　大伙儿都在大厅里聚着，好几个月没动静大伙儿都手痒了，听说砸窑哪有不乐呵的，大当家的这大半年领了大伙儿打了好些惊险的仗却从来没输过，兄弟们也士气大涨，巴不得一声赶紧砸个响窑。
　　糖官给大伙儿说了是谁家，好几个恨得牙痒痒的，直嚷着现在就要去，大当家的看大伙儿这么高兴自己也开心起来，说道：“这两次打仗都是别人打咱们，这回咱打这家跟督军有着亲戚，大伙儿别手软，就当报仇了。”
　　“报仇”“报仇”“听当家的”“为民除害”

　　这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只是春风扑面，带着几分寒意，这估计是今春最后一阵冷风，打在人身上畅快无比，兄弟们都精神抖擞的。青天白日绿草茵茵，初春里难得的暖和，好多人都在外面散步，小辣椒、糖官各带一路人马半圆状包围着闯进村子，村里人吓得四散逃窜，大白天进村实在是太大胆了，况且这带几乎全是高家的产业，土匪鲜少出现，有些人这辈子也没见过土匪，吓得丢了魂，也不看路直朝着土匪这边跑来。
　　到了高家附近，只见这里多出好多警察，警察都是市里活动，村子里从来没有过的，糖官暗叫不好，赶忙下马，退了几步才打起来，然而这几个警察没一会就被放倒，小辣椒带着人守在外面，糖官带着人慢慢摸到门口，果然门口还有一波，小辣椒在这边只听着枪响，这边没有人影，带着人慢慢包围过来，糖官已经打到了这些人。
　　高家深宅大院，为了美观，旁边也没设炮楼，这会儿一些护院在墙头上放枪，糖官被打的抬不起头，小辣椒正好从这边压住火力，糖官带着人翻墙，打开了高家的大门。

　　糖官的人踢破了大门高家的人还没得信，这四五十人进了院子几个护院早放下了枪，糖官抓起家丁直接找到了高老爷子，等小辣椒进来，一家人全在院子中央跪着，小辣椒一摆手兄弟们鱼贯入内，只听后院听听堂堂不知摔坏了多少东西。
　　“光天化日入室劫掠，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老爷子，王法是给你定的，可不是给我们定的，今天我也告诉您，这王法管不着的人你也别可着劲的欺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哼，你们这群野狗，竟敢跟老虎头上动土，不怕狗窝都被端了！”高老爷子气的胡子颤巍巍地抖，手要抬未抬，直把扶手拍的啪啪作响。
　　“您还是想想自己吧，我们贱命一条不值钱，您这么家财万贯还逞口舌之快？”小辣椒说着端起枪来，眼里隐隐泛起杀气，接着说道：“不怕有命说话没命相符？”。
　　老头七十来岁从没吃过这等亏，又兼他在后院正办好事，火气正冲，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值什么，今天抢钱也就算了，要是真敢在这院子里闹出人命，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过年底！”
　　糖官听他越说越难听，看向小辣椒，小辣椒竟然抬起手枪，指着高老爷子说道：“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崩了你！”
　　糖官看她气盛，赶紧拉了她一下，说道：“大当家的，这老头杀不得。”这老头还真是杀不得，他们本就鲜少出现在高家附近，而坝子山更是少取人家性命，杀死个护院，过往不是偷鸡摸狗就是逃兵散兵，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这老头，他家人丁兴旺枝繁叶茂，他自己在乡下颐养天年，几个儿子都是商界的红人，哪一届新政府来了都要先拉拢他们。杀了他这算得上闯祸了。
　　高老爷子到底还是老练，他虽火气正盛，仍看出了小辣椒眼冒杀气，勉强忍住火，收敛了声音，缓缓说道：“我劝你也收着些，嘴上作损要闯祸的，你那一张小嘴……”
　　“嘭。”
　　高老爷子应声后仰，鲜血溅了身后的丫头一身，一个护院站起来刚要说话，还没出声，又被一枪放倒，小辣椒身后的兄弟们也哗啦啦拉开了枪栓，几个中年妇人瘫倒在地，身体扭曲着抽搐，其余再没人敢动没人敢发出声响，只有后院里只隐隐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糖官看这次犯了不少人命，赶紧去后院催促大伙儿。
　　“你们都给我挺好了，我是小辣椒，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报仇只管冲我来，有本事的就杀了我，只要老娘活着一天，就专门收拾这些作践百姓的财主。”
　　这会儿哪还有人出声，全都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从没见过这么杀人不眨眼的，抬个头都怕被打死。
　　不一会都收拾好，糖官过来说道：“齐了。”
　　小辣椒盯着地上的血，咬着牙说道：“能搬的都搬走，搬空了最好。”
　　糖官看看她没说话，又回去后院搬东西。
　　“五哥，你带了东西先走，我跟糖官押尾。”
　　“行。”五当家的今天也下了一跳，这姑娘手黑起来也是真黑，想起她小时候央求自己给她做哨子、后来又抢着要当家，今天杀了几个手无寸铁的热也不眨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糖官带着人走在前面，小辣椒带着一小队人在后面慢慢走，这次动静太大，她怕惊动了附近的督军，他们到这已经将近半天的功夫，要赶过来也差不多来得及，小辣椒一边撤退一边不停让人来回哨探。
　　终于安全返到山上，胡文翰怕他们遇到绊子一直等在山门口，直等到小辣椒回来才算。
　　“这可真是响窑啊，比去年两家的还多，我看五哥身后那车就两箱片子，好多兄弟也换了新枪，这动静可不小吧。”
　　“动静大了去了，要不咋分开回来，就怕有追兵，山上还行吧？”小辣椒终于有空享受丰收的喜悦，跟胡文翰有说有笑的。
　　“山上安静得很，我跟小翠各处都看过了，一会把线头再拉长点，我琢磨着肯定得来一趟，就是不知道啥时候，咱有备无患，不怕他。”
　　“好，这事交给你了，我杀了他们老太爷，来了就不是善茬，好好准备着。”
　　“啥？你杀了他们老太爷？”
　　“他嘴巴不干净，活该。”小辣椒回来这一路就在想这人杀的不对，可是事已至此，这次算是逼到绝处了。
　　“好吧，我在多加几处哨岗，后山的路也看看，实在不行先撤吧。”
　　“你安排吧，我这两天精神不好，全听你的吧。”小辣椒把缰绳递给胡文翰径直回屋。
　　果然这两天脸色煞白，看着他回去的背影，胡文翰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参透了什么秘密似的，拍着小辣椒的马，自言自语道：“做爷们多好，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