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颜如玉（八） ...
-
北燕都城比纪国王城大多了。
极目远眺，甚至看不到城的边缘的围墙。
明净澄澈的天空，宛如一块最上等的蓝色琉璃，一团白色的光慷慨地洒在城中白雪所覆盖的屋檐楼阁街道上，使得天和地交相辉映，刺了卫嫣的眼。
寒冽的风吹散了淡淡的白色流云，丝丝缕缕，以一种最写意的姿态挥洒开。
卫嫣想起在纪国王城时，她最爱在雪后初晴时，站在高台上看如碧晴空，看云卷云舒。
因她自打小从胎里带出来那么大一块黑斑，她父王就特意给她修了一座高楼，附带一座园囿，让她在里面生活，轻易不让她出去。
长到十六岁，她甚至都没有出过纪国王城。
对外，她父王宣称她的美貌天下无双，为上天所嫉妒，故而凡人更不能窥视一二，否则会折福。
相当于在金丝笼里面长大的卫嫣，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高楼上看王城，以及王城里的百姓们，她无比渴望能有一日在外面广阔的天地信马由缰，自由驰骋。
直到北燕大军攻破纪国后，她终于能有机会走出纪国王城了，但和她初初想的还是不一样，她被拘禁，不但无法自由驰骋，甚至生活的圈子还一再被压缩，更多了从没经历过的诸多嘲笑和羞辱。
在纪国当大公主时，周围服侍的人，她的父王和母后以及王弟从来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他们没有一个人说她脸上有黑斑很丑，相反，她父王说，上天给了她特殊印记，这是一般人没有的。在她出生之日，她的母亲曾经做过一个梦，有仙人托梦说，卫嫣将会是天下最美貌的女子，她的美貌世所罕见，天下无双。天帝怕她太过美貌被天地鬼神嫉妒长不大，故而用一块黑色印记遮住她的脸的一部分，直到她成年后才会收回那一块黑色印记。
这个话，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深信不疑。
直到她被姬明玉从宫中搜出来之后，周围所有的人都取笑她，说她丑陋不堪，她才明白了原来她的父王用心良苦，一直保护她，让她不觉得自己丑，充满自信，平安快乐的长大。
雪后的北燕皇城固然美，可故国却远在天边。
恍惚做了一个梦似的。
想起过往，卫嫣忍不住心酸，她抽了抽鼻子，紧了紧披风，有些黯然地对身边陪着自己的阿蛮说：“回去吧，我有些冷。”
阿蛮应了，扶着她回偏殿去。
进了殿，阿蛮给她脱掉大毛披风，再给她换上一双填充了丝绵的岐头履，让她坐在离铜火炉不远的地方。
卫嫣犹然陷在某种情绪里，看起来十分低落。
阿蛮见状有些担心，刚要说话，却听见了外头传来橐橐的脚步声，以及清越的环佩叮当声。
听起来，来人走得甚急。
这里有资格佩玉的人，除了嘉王还有谁。
阿蛮忙轻轻推了卫嫣一下，低声说：“公主，嘉王殿下来了。”
卫嫣回神，立时站了起来，垂首，双手交握于腹前。
等到嘉王进来走到她跟前时，跟阿蛮一起齐齐将双手叠起来放到胸前，朝着嘉王屈膝行礼。
嘉王伸出手来托了托卫嫣的手臂，含笑道：“公主多礼了，坐下说话。”
卫嫣看到嘉王白皙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处处透着秀雅，隐着力道。
这双手既可拿刀拿剑，也可拿书拿笔，真得非常好看。
尤其是随着嘉王到来，裹挟着寒风独特的那股子药香味道扑进卫嫣的鼻中，竟令她卸去了些许心内的彷徨与悲伤。
两人分别坐下之后，卫嫣垂眸，静静等着嘉王说话。
嘉王环视四周一番，最终将视线落在卫嫣身上。
卫嫣的眼睫毛浓密又纤长，黛眉入鬓，乌发如云，额头光洁饱满。
琼鼻下丹唇丰泽，似是四五月间新摘下的樱桃一般，新鲜欲滴，令人垂涎。
此时冬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卫嫣半边侧脸上，雪白凝脂的肌肤，竟然发出白玉般的莹润光华。
她有黑斑的半边脸隐在阴影里，跟另外一边初雪一般的脸比，竟然衬得那在阳光沐浴中的脸无比夺目动人。
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异于常人的美。
嘉王一时之间看得呆了，好半天不曾转眼。
一室沉寂。
只余无数细微的飞尘在冬阳里蹁跹浮沉。
嘉王一动不动凝注着卫嫣。
卫嫣垂眸不曾听到动静，心中越来越忐忑，可她又不愿意抬眸去看对面坐着的嘉王，她羞于让嘉王看到自己的陋颜。
站在屋角的阿蛮和嘉王的两个贴身侍女倒是看见了眼前的一幕，她们不觉疑惑，为何嘉王直愣愣地看着卫嫣，不说一句话。
最终还是卫嫣轻咳两声，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嘉王回过神来，低头垂眼，用歉意的语气说：“公主，我来得稍晚，不过是等着给公主炼制的这如玉丹出炉。”
如此说着，嘉王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面摸出来了一个翠玉盒。
翠玉盒约有卫嫣的半个手掌大，盒子上绿意幽幽，看得出来这翠玉盒本身就是一件宝物。
嘉王揭开翠玉盒，盒子里面躺着两颗拇指头大的珍珠般的白色丸药。
盒子才打开，溢出的药香味已然充盈于整间屋子。
卫嫣微微抬起眼眸，看向那翠玉盒里的两颗白色丸药，不明所以地蹙眉。
嘉王继续说，替卫嫣释疑。
“此药是我用了来投奔于我的齐国门客的祖传药方炼制，药方上有几味药十分罕见，幸好我从小喜欢学医炼药，府内的药库里攒齐了天下绝大多数的药材，这才得以炼成。这如玉丹有祛除娘胎里带出来的各种斑，以及烧伤烫伤刀伤形成的瘢痕的功效。所幸，被我炼制成两颗，故而带来给公主试一试药。此药内服外用，每隔上一日，一颗口服，一颗溶于水涂抹于斑痕之上。来，你这就服下一颗，我将另一颗药融于水，替你敷药。”
“……”
听到这里的卫嫣惊讶至极，她霍然抬起头来，看向嘉王，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原来，原来，嘉王竟然是要帮自己祛除脸上的黑斑！
这就是所谓的试药……
卫嫣一时五内沸然，表情复杂。
嘉王将卫嫣的神情看在眼里，和声说：“我这也是顺手为之，只想试一试这如玉丹可否真的有用，公主若是不愿，那本王也不勉强。”
“不，我愿……愿意试药。”卫嫣结结巴巴地说，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激动。
因为心绪起伏，她话说得不利索。
不管嘉王出于何种原因想让她脸上的黑斑消失，卫嫣觉得对自己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要是脸上没了那块黑斑，她就可以不再被北燕的人取笑，她就敢挺起胸脯，抬起头来，如同嘉王凝注自己一样凝注她。
其实刚才低头时，她一直有所感觉，嘉王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
被嘉王看得越久，她自己越如同一块炎夏里放在盘中的冰，控制不住地融化。
作者有话说第9章 颜如玉（八）
，还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