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情人生》东方句芒

7、颜如玉（六）

　　“不，是父皇的意思。然而，甚合我意。”姬明玉敛了笑，慢腾腾地说。

　　她眼神里有挑衅的意味，姬明月读得出来。

　　谁叫你同情心泛滥，去同情一个纪国来北燕为质的丑陋公主？

　　姬明玉对于不久之前皇妹做的那些袒护纪嫣的事情相当不满，尤其是她还砍掉了一个拿石头砸中纪嫣的头的平民的一只手臂。

　　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这不啻是在反对她羞辱纪嫣的举动。

　　不过，当时她没有跟姬明月计较，还呵斥了那个来向自己禀报此事的将军，责怪他为何不看着点那些百姓，让他们冒犯了纪国的大公主……

　　姬明玉一直很擅长根据事情的发展来调整手段或者策略，让局面利于自己。

　　比如说进国都武阳城的时候，正是她下令让卫嫣站到桌子上去，好让全程百姓来瞻仰卫嫣的丑面，耻笑卫嫣，达到打击纪国长公主，让她完全臣服于北燕的目的。还有就是，这样做，可以让北燕的百姓们更加钦佩她这个带领北燕大军打了胜仗的储君，让她的威望更高。

　　但有百姓偷袭卫嫣，让卫嫣受伤昏厥摔下桌时，她的皇妹出面救下卫嫣，还砍掉偷袭卫嫣的百姓一只手臂时，她就借机训斥手底下的将军，表明自己也是有同情心的。

　　因为她可没有想过要让纪国大公主受伤。

　　说起来，醉心于医术和炼丹的姬明月也曾经救过姬明玉的命。

　　那是三年前，姬明玉被别国潜入北燕的刺客行刺重伤后，北燕的御医们轮番上阵，但却没有治好姬明玉的伤，眼看姬明玉奄奄一息，姬明月送来了她炼制的药丸，让姬明玉得以伤愈。

　　经过这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提防姬明月的姬明玉，不再把皇妹看成卧榻旁伺机要扑上来撕咬她的猛虎。

　　包括皇帝在内的其他人也跟她一样的想法。

　　可能也是因为姬明月救过姬明玉的命，所以姬明玉容忍了今日姬明月跟她唱反调的举动。

　　不过容忍归容忍，姬明玉还是想要传达给皇妹自己不满的意思。

　　接下来，姬明月没再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皇太后说自己累了，让大家都散了。

　　姬明玉等人从长寿宫出来各自回去。

　　姬明月和姬明隆两人自从被封王之后，就在宫外的王府居住，除非宫中有大朝会，或是庆典，才会进宫来。

　　两人在宫中十二岁之前的住处依然被皇后给他们留着，让他们进宫之后有个休憩之处。

　　因今晚皇帝要为皇太女举行庆功宴，姬明月和姬明隆也要参加，两姐弟暂时不能出宫。

　　皇后就招呼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到坤宁宫去坐一坐，她说长女姬明玉带领北燕大军出征，半年多才回来，大家应聚在一起说笑，热闹一下。

　　没想到，姬明月和却不想响应皇后的号召去坤宁宫。

　　姬明月以自己有丹药要献给父皇为由，先行离开，姬明隆也以自己今日感染风寒为，要去睡一会儿为由，回南明宫去了。

　　总之，最后，就只有皇太女姬明玉跟着皇后去了坤宁宫。

　　姬明玉是皇后最爱的孩子，母女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姬明月和姬明隆基本上就是陪衬。

　　也难怪，姐弟两个对于母后的提议没什么兴趣。

　　不过，和姬明隆装病不同，姬明月是真的想去见父皇，顺便献上几丸养神延年的药的。

　　******

　　乾极宫。

　　“父皇，这是女儿新炼制的灵丹，既可养神，也可延年，父皇服用之后，定然寿比南山，帝道遐昌。”姬明月将手中的一盒丹药躬身捧上去后，恭敬道。

　　皇帝接过二女儿献上的丹药，揭开玉盒看了一眼，非常喜欢，称赞了她的孝心之后，让她在自己下手方铺设了熊皮垫子的席子上坐下。

　　等姬明月坐下之后，他就说女儿如此孝顺，他都不知道该赏她什么好了。

　　这些年来，皇帝服了姬明月献上的药，头晕症再也没发作过，能吃能喝，精神比三十岁的时候还好。

　　为此他赏赐过姬明月很多东西，包括金玉土地园囿等。

　　皇帝微微皱眉，正在沉吟该赏赐什么东西给二女儿时，姬明月忽然说话了：“父皇，孩儿想要一个人，求父皇赏赐给我。”

　　“哦？”皇帝微惊，抬抬眉毛，随即感兴趣地问：“不知道你想要谁？你是想要此人为你的驸马么？”

　　他还以为自己的女儿看上了某位英俊的男子，直接求自己赐婚呢？

　　说起来，姬明月也已经十七岁了，有这样的要求并不奇怪。

　　其实在姬明月满了十六岁之后，皇帝和皇后就在张罗着给她找合适的男子为驸马。

　　奈何，姬明月说她都看不上，想自己挑人。

　　皇帝和皇后想姬明月离二十岁还有几年，就也答应了她。

　　这会儿皇帝想当然地认为二女儿想要的是驸马。

　　没想到姬明月接下来说的是：“父皇，女儿想要您将纪国大公主赐给我试药。”

　　“啊？”皇帝睁大了眼惊讶不已，他实在想不到女儿居然要的是这么个人。

　　纪国大公主今天才到了北燕宫中为质，二女儿要她去试什么药呢？

　　皇帝就问姬明月为什么要挑卫嫣试药，还有试的又是什么药呢。

　　姬明月便说自己新得了一张齐国来的门客献上的古方，据说可以祛除一切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黑斑青斑，或者是烫伤烧伤等造成的疤痕。

　　她呢，正好看见来北燕为质的纪国大公主脸上有一块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黑斑，所以想将卫嫣带回王府去试药。

　　皇帝一听，便说姬明月这是菩萨心肠，那纪国大公主配不上女儿这般对她，因她是被北燕征服的纪国的人质。

　　“父皇，女儿这么多年来从未向父皇讨要过什么，还请父皇这一回能答应女儿。”姬明月俯下身去趴在地上向皇帝叩拜道。

　　多的话，比如说要对人质好，显得北燕君王仁义，胸怀宽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都没有说。

　　因为姬明月知道自己的父皇完全听不进去，再说了现在这个世道跟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以前的帝王以仁义来行王道。而现在的帝王以霸道来行王道，以武力来征服别国为荣。

　　皇帝看到自己的二女儿如此固执地要求自己把纪国大公主赐给她试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长叹口气，答应了姬明月。

　　不过，皇帝要求二女儿在今晚的为庆贺皇太女远征纪国得胜还朝的宫宴之后，再带纪国大公主出宫。毕竟自己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说了，今晚要让纪国大公主在宫宴上抚琴起舞的。

　　姬明月说好，并且叩谢了皇帝。

　　她随即向皇帝讨要了一道诏书，诏书上说，让纪国大公主出宫去做嘉王的伴读和助手，帮着嘉王制药和试药，直到嘉王满意为止，再回皇宫的咸服馆。

　　******
　　卫嫣晌午用过一顿已经凉透了的粟米饭之后，人就开始不舒服起来，去了数次茅厕之后，终于卧床不起了。

　　阿蛮央求来监视的宫女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可是宫女们却不为所动，并且说宫里给来燕国为质的公主们瞧病的女巫今日在皇太后跟前伺候，不可能来替卫嫣瞧病。

　　她们只是去给阿蛮端来了一些开水，让阿蛮凉一凉给卫嫣喝。

　　阿蛮把水端去给卫嫣，不想卫嫣却不肯喝。

　　明明她腹痛发热，喝一点热水的话的确能缓解病症。

　　卫嫣不喝有自己的理由，那就是她希望趁着生病，最好病得起不来床，今晚就不用去北燕皇宫的宫宴出丑了。

　　阿蛮却担心她这么拖下去，病情严重，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

　　卫嫣悄声告诉她：“等过了今晚我就喝，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阿蛮抓紧了卫嫣的手，咬着唇点头。

　　两个时辰之后，卫嫣的病加重了，她烧得全身滚烫，已经睁不开眼。

　　恰在此时，她和阿蛮住的这间小屋来人了，此人是今晚宫宴负责安排乐师舞姬演出的一个太监。

　　他带了两个小太监和一身衣裳来传旨，让卫嫣换上他带来的舞姬穿的衣裙跟着去宫中，准备一下，等到晚上宫宴开始时，就抚琴一曲，并且跟着宫中的舞姬一起跳舞助兴。

　　阿蛮便上前对那太监说，自己家主人病了，无法起床跟着他去宫里参加宫宴。

　　“病了？我看你主人是装病！即便是病了，也得去，否则陛下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太监尖着嗓子说。

　　说完，他挥手让看守卫嫣的两个宫女去把她从床上拖起来，让她们给卫嫣换衣裳和梳头。

　　卫嫣意识模糊，全身无力，也只得由着她们给她换衣裳梳妆打扮。

　　阿蛮跪在地上不断地恳求那个太监别带自己生病的主人去，还说就算自己主人去了也无法抚琴起舞的……

　　太监嫌弃阿蛮多言多语，让跟来的两个太监把阿蛮拖了出去，捆在屋外的廊柱上，并威胁说，再乱喊乱叫，就要掌嘴了。

　　阿蛮后来果然被打了。

　　那两个小太监别看人小，下手却挺狠，阿蛮的脸都被打肿了，最后她不敢再大声喊叫，只敢小小声的哀声哭泣。

　　卫嫣到底被带走了。

　　她被架着来到了皇帝平日举办宫宴的极乐殿。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殿外风愈紧，雪愈大。

　　殿内却是亮如白昼，暖意熏人，笑语喧阗。

　　参加宫宴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亲王公主都已经就坐。

　　服侍他们的宫人们鱼贯而入，为他们奉上酒食。

　　卫嫣被带去了这次要在宫宴中奏乐和跳舞的乐师和舞姬旁边。

　　两个宫女架着她，防止她无力滑倒。

　　不多会儿，这次宫宴的主角们到了，他们是皇帝、太后、皇后、皇太女。

　　等四人坐下之后，皇帝简单说了一下举办宫宴的缘由，就宣布说宫宴开始。

　　乐师们开始奏乐，皇帝等人开始享受美酒美食，酒过三巡，众人觉得吃得半饱，酒意微醺时，皇帝开口让乐师们停止奏乐，他叫纪国大公主出来抚琴一曲助兴。

　　最后，卫嫣倒是出来了，可却是被两个宫女架着出来了，而且双眼紧闭。

　　皇帝一见有点儿生气，问底下的宫人，纪国的大公主怎么这副模样。

　　宫人把原因一说，皇帝顿觉丧气，只得让两个宫女架着卫嫣，并让她们把她带过来一些，且让她们帮忙抬起她的头，给皇太后和皇后看。

　　皇太后和皇后看清楚了卫嫣的容貌之后，显露出吓了一跳的模样，说：“这纪国大公主果然丑陋吓人，瞧了她的模样，今晚怕是要做噩梦了。”

　　另外有一些在上午没看见过卫嫣的皇亲国戚们也离座，上前来围着卫嫣，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他们之中有的人也和皇太后和皇后一样，看到卫嫣的脸，觉得害怕。

　　有的人看到卫嫣这么丑，则是爆发出哄笑声，莫名觉得优越感十足。

　　卫嫣在昏昏沉沉之中，也恍恍惚惚知道自己被带到北燕的一座宫殿之中，这里正在举行庆祝北燕皇太女姬明玉攻破纪国，得胜还朝的宫宴。

　　她还模模糊糊地看见周围的人在围观取笑自己。

　　卫嫣心中羞愤不已，发誓若有一日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让北燕的皇帝和皇太女付出代价，正是这两人将这些羞辱带给了她。

　　若是有可能，她希望北燕覆灭，希望纪国百姓因为北燕攻伐所受的罪也同样落到那些同样羞辱她的北燕百姓身上。

　　既然卫嫣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抚琴起舞助兴，在众人把貌丑的卫嫣看个够讥笑够之后，皇帝便让宫女们带卫嫣下去，把她扔到宫殿的角落里，省得她扫大家的兴。

　　卫嫣全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非常难受，可她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千万要撑住，因为最难的一天就要过去了。

　　她不能死，方才她可是对天发誓了，誓要把自己和纪国所遭受的一切还给北燕。

　　宫宴继续，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才结束了。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皇帝等人各自离开，嘉王姬明月等到殿内没剩几个人之后，走去了卫嫣跟前，她把卫嫣扶了起来，往殿外走。

　　卫嫣呢，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药香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忍不住心中一窒，努力睁开眼看了看扶着自己的人。

　　果然是嘉王。

　　到了殿外，有人过来给身穿单薄舞衣的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裘衣，让她因为被雪风所吹瑟瑟发抖的身体霎时暖和起来。

　　“殿下，让婢子来扶着纪国大公主吧。”一个女声向嘉王建议。

　　“也好。”嘉王淡声道。

　　卫嫣随后被交到另外两个年轻的侍女手上，这两人是嘉王带进宫来的侍女，平时除了服侍嘉王，还因为有一身好武艺在手，充当了嘉王的贴身侍卫。

　　申榜了，会多写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