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情人生》东方句芒

11、颜如玉（十）

　　翌日起来，阿蛮替卫嫣梳头时，卫嫣特意仔细地对着铜镜看自己脸上的黑斑是否有所变化。

　　她看到黑斑的边缘有些发红，除此之外黑斑并没有什么颜色上的改变。

　　还有就是，昨晚那种灼痛感轻了很多，只是微微有些发痒。

　　阿蛮见了，当然问她感觉如何，卫嫣说还好。

　　梳完头，阿蛮替卫嫣仔细洗脸，注意不要碰到涂过药的黑斑。

　　一日三餐，自有嘉王那边的侍女亲自送过来，吃的食物都是嘉王所食，或是嘱咐厨下特意为卫嫣烹饪的。

　　隔日，姬明月又过来，拿了两颗如玉丹来给卫嫣，一颗内服，一颗外用。

　　照例是要割伤手指滴入鲜血到药汁儿里面给卫嫣涂抹黑斑。

　　涂药的时候，姬明月非常仔细认真，还告诉卫嫣，她问过门客了，假若卫嫣抹药之后，会觉得黑斑发烫发痒，那就是如玉丹有用。而若是涂药的当晚，黑斑灼痛，那么大致上等到明年开春，卫嫣的黑斑就会脱落，脸上长出新的肌肤来。

　　“明年开春？那岂非在两三个月之后就行了？”卫嫣惊喜地问。

　　她由衷的高兴。

　　高兴自己再等几个月，脸就和常人一样，不再被人瞧了害怕，不再被人耻笑，她可以直面周围的人。虽然她还是在北燕的人质，还是没有自由。

　　另外，她还高兴只要两三个月，嘉王就不会再自伤，用她的血来炼药，来为自己调药抹药。

　　拖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担心嘉王的身体，心中越发觉得亏欠嘉王太多。

　　“是，恭喜公主。”姬明月也笑着说。

　　“若真如此，那也是多亏了殿下，卫嫣不胜感激。”

　　“又来了，请公主不必时时刻刻将感谢的话放在嘴边。”

　　“那我就记在心里好了。”

　　卫嫣眸子闪亮，姬明月笑意盈盈。

　　这一日，给卫嫣涂药之后，姬明月没有很快离去，而是留下来和卫嫣一起交流了下棋艺，一起下了一盘围棋。

　　两人你一颗我一颗的落子，冬阳从窗外透进来，鹤形青铜香炉里面燃着熏香，白色的香烟袅袅升起，满室寂静，只是偶尔听到“啪嗒”一声，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卫嫣棋艺不差，跟姬明月不相上下，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因此她落子之后，姬明月常常就会思考更长的时间，这让卫嫣有机会偷看对面坐着的姬明月。

　　其实，刚才姬明月给她抹药的时候，她已经饱看了姬明月一会儿。

　　这会儿，她居然又偷看人家。

　　一句话，卫嫣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昨晚被噩梦惊醒之后，她后半夜几乎没睡着，总认为那个噩梦或许会成真。

　　姬明月对于卫嫣来说，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尤其是她作为纪国的大公主被押解到北燕来做人质之后。

　　她并不认为自己恋慕姬明月，以后就能和姬明月一起。

　　且不说现今这个世道，无论是好男风的帝王大臣，还是好女色的各国女王公主，都没人把自己喜欢的人光明正大的娶为正室。就是有几个稀少的痴情种子，也只能把自己喜欢的人放在身边作为男宠或者女宠。

　　阴阳相配，生儿育女，是为正途。

　　跟何况卫嫣感觉到姬明月对自己更多的是同情，因为姬明月心善，品性高洁，才会平等对待自己，并且为自己祛斑。

　　若自己真心感激姬明月，就更不能让姬明月蹚浑水，陷于麻烦之中。

　　这一切还是假设姬明月也对自己存有喜欢的意思。

　　因此，卫嫣决定只把对姬明月的恋慕放在心里面，永远也不要表露出来。

　　两人这一盘棋一下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暗下来，最终下了个平手。

　　姬明月落下最后一颗子之后，抬起头来，看向卫嫣说：“公主定是让我才下了个平手，我不服气，这样，咱们一起用过晚膳之后，再下一盘。”

　　卫嫣当然说自己没有让她。

　　“真没让？”姬明月挑眉觑着她问。

　　“没让。”卫嫣有点儿小心虚地笑着说。

　　姬明月笑起来，似乎看穿了卫嫣口不对心一样。

　　不过，她也没有在这个上头纠缠下去，反而是不管卫嫣答不答应，只管拍手，叫来了在外面伺候着的侍女，让她们去通知厨房做一些清淡的晚膳来，而且还要一些酒，以及一些熏鱼和熏肉。

　　她说清淡的晚膳给卫嫣吃，自己呢，要喝些酒，吃些味道重的东西。

　　看得出来，姬明月的心情很好，她对卫嫣说自己好久没有棋逢对手，下棋如此尽兴了。

　　卫嫣看见姬明月高兴，她自己也高兴，便大方地说那自己一会儿再陪姬明月下一盘。

　　晚膳时，两人对坐一起吃饭。

　　姬明月还给卫嫣夹菜。

　　卫嫣呢，推辞了一下，就也接受了。

　　作为回报，卫嫣给姬明月斟酒，姬明月痛快地把卫嫣斟的酒都喝下去。

　　饭桌上，两人虽然没什么话，可是旁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的兴致都很高，而且夹菜斟酒，你来我往，配合默契。

　　在外面候着的姬明月的贴身侍女偷偷对阿蛮说，嘉王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或者说，自从她们到嘉王身边服侍开始，五年了，嘉王都没象今日这么高兴，多亏了有卫嫣这个纪国大公主到来，嘉王才重拾了丢失许久的快乐。

　　阿蛮就问，嘉王可是北燕的亲王，位高权重，又血统高贵，且长得又好看，她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竟然不快乐。

　　两位侍女互看一眼，没回答阿蛮的话，她们只是问阿蛮伺候卫嫣几年了，在纪国王宫中待了几年。

　　阿蛮说自己在七八岁时就去了公主跟前伺候，到如今已经六年了。

　　两个侍女听了，差点儿说出来。

　　六年，竟这么糊涂，不晓得宫中为了皇权，皇子公主和皇室宗亲们尔虞我诈激烈争斗。

　　即便嘉王根本没有夺权之心，可也是被人防范和猜忌，时刻注意言行，免得惹祸上身。

　　这样一来，她岂能轻易高兴，获得快乐。

　　唯有纪国大公主，这个从遥远的纪国来北燕为质，没有根基和朋党的人，才让嘉王放心，敢跟她一起随便说笑，饮酒下棋。

　　也难怪阿蛮不理解嘉王难得高兴，主要是因为纪国王宫中，权力倾轧并不象北燕皇宫这么厉害。

　　更何况，纪王跟王后只生有一子一女，女儿纪嫣老早就排除她登上王位的可能，只剩下一个儿子也是老早就确定了他的储君之位。

　　纪国已经好几代，王位都是顺利代代相承，没有出现过父子兄弟相残，只为了争夺王位的事情。

　　好几代的纪王也是没有什么野心，不想征伐它国开疆拓土，也不想穷兵黩武去抢掠其它小国，只想让自己的国家风调雨顺，人民富庶。

　　纪国也是占了地理上的优势，国内的百姓没费多大力就能求得温饱，甚至许多人家还略有薄产。

　　和纪国从民间到王宫的平和富足不同，北燕立国以来，都是崇尚武力，对外不断用兵，扩大疆域。

　　崇尚武力的后果就是大家追求强权，竞争自然厉害。

　　北燕的历史上从来就不乏父子兄妹相残，争夺皇位和权力的事情。

　　就是当今皇帝姬承乾的皇位还是他从自己的兄长手里抢来的，别看现在四十出头的他是个胖子，面相富态，可他年轻时可是有名的大力士。纵横驰骋疆场，所向披靡，乃是有名的军中战神一样的人物。

　　姬承乾因为在军中威望极高，故而在他兄长继承皇位不到一年就发动了政变，夺取了北燕皇位。

　　他兄长的妻妾子女，还有妻妾的娘家亲戚们，他兄长的师友故旧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

　　既然姬承乾靠着这样血腥的手段夺得皇位，他的儿女们谁心里都会有想法，互相防范猜忌。

　　嘉王姬明月活到十七岁，可以说是活得一点儿都不轻松。

　　此刻佳人在侧，在姬明月的眼里，卫嫣就真得是绝世丽姝，让她觉得看着心情大好，不管做什么事都特别有劲儿。

　　她非常喜欢跟卫嫣一起，说话吃饭下棋。

　　就算是要割伤自己，用血为卫嫣炼药调药，她也觉得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姬明月喝了不少酒，一直喝到醺醺然，脸颊通红，醉意朦胧，才将卫嫣斟酒的手一挡，说自己不喝了，再喝醉了，就不能跟卫嫣一起下棋了。

　　卫嫣便不再为她倒酒，却给她盛了一碗肉羹，让她喝下饱腹。

　　姬明月乖乖地把卫嫣给她盛的肉羹喝了，这才让侍女们上来把酒食等都撤下去，打扫干净，重新摆上围棋。

　　卫嫣让人泡了酸梅水来给姬明月和自己喝。

　　酸梅水可以解油腻，提神，适合她们饭后边喝边弈棋。

　　屋外又下雪了，北风卷着雪花扑到门窗上，落到屋宇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因嘉王在卫嫣这里，故而侍女们又抬了两个铜火炉进来，屋子里暖意如春。

　　两人一边喝着酸梅水，一边下棋，间或说几句话。

　　显然，经过一下午的相处，此时两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加融洽，说笑也要随便得多了。

　　嘉王已经称呼卫嫣为阿嫣，并且要卫嫣叫她为明月。

　　她还说，私底下这样称呼最好，她喜欢听。

　　好吧，只要是嘉王喜欢的，卫嫣无不答应，很快，她就柔声喊嘉王：“明月。”

　　这两个字从卫嫣口中吐出，她登时觉得满心里都是甜，连喝到腹中的酸梅水也跟着变甜起来。

　　咳咳，赶榜要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