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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等待 ...

  •   第十六章 等待

      俗话说“数九寒冬”,自冬至起,这日子一旦开始数了九,寒冬便也就真正来临了。可即便才“二九不出手”的程度,因着郑远真畏寒,已是觉得冷得够呛。加上眼瞧着收视率节节攀升,大牌们绯闻满天,小演员崭露头角,大家也算各得其所了,只有自己这个半吊子的实习娱记,来了两个多月了,活计却是越来越少,因此,横竖左右无事,便得了空的就爱往剧组的保姆车里钻。不想,时间久了却在这个酷爱相互取别名的圈里得了个“□□娘” 的绰号,甚是不雅。

      然而,不雅便不雅,好过冻脚丫。郑远真本着“我过我的日子,由别人说去。”的原则,依旧常在车中卧。

      这一日,闲着无聊的她便又耷拉在保姆车的椅座上,以指代笔地往蒙着水气的车窗上画花。什么雪花啦、小脚丫啦、竹节啦、梅花啦,画满了一扇就再换个座儿继续画,一番下来,朦胧之中自有清透,看着倒也十分沁心。不消几时,车的一侧已是布满了她的手笔,几处指痕在熨开过后已经有些淌下水滴子来,而她也不以为意,正伏在车的另一侧,改了画法而胡乱书写起来,脑子里也跟着有的没的瞎掰,不出一会儿心神也跟着沉静起来,直到一个微沉的声音打搅了她的思绪。

      “你在写什么?”Jill一手扶着车门,两脚一跨走了上来,眼睛在瞟了一眼对面化开的花样后,又向郑远真手下正写着的字句看来。

      在这个闭塞的狭小空间里突然见到他,已是吓了一跳,回头见了手下的字,纤纤跃然的竟是《冬日》主题曲的歌词,心里又是未免一窘,随手便展开手掌往车窗上抹去。

      Jill见状低声笑了起来,“小心别碰了冰水了,怎么养身体?”

      他本想着众人给她的那个绰号,便直直调侃了起来,但见郑远真一脸的尴尬,便又轻咳了一声说道:“别在意,我瞎说的。”

      “哦。”郑远真也没在意他究竟说了个什么不好笑的笑话,便随口应了一声,倒是见他竟然就那么挑了个与自己斜对面的位子坐下,心里有些异样。

      按说那晚大林叔的生日聚会过后,她便自我暗示不可再一味倚着自己的思路来推断Jill的做法了,更不可为了那些子乌虚有的判定而影响自己的情绪,没的自己失了身价,到头来还得被人看笑话。

      然而,也不知什么缘故,愈是如此暗示,对于Jill的关注却愈是明朗起来,加之那日过后的这两天,报上又到处宣扬他与林星二人浮出水面的恋情,因此漠视更是成了“默视”了,就他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好似都能牵扯起自己的眼球来。所以,老爱待在无人处的她,也不外乎这样一个原因了,眼不见为净,耳不听则宁嘛。可是现在倒好,我不见人,人来见我了,于是一时之间晃过数个念头,却是一句也说不上来。

      见郑远真直愣在那里,Jill的表情由好笑转为奇怪,又由奇怪转为茫然,最后只得关心得问了句:“你不舒服么,这两天一直待在车上。”

      “没有。”郑远真摇摇头,跑去驾驶座旁抽了张纸巾擦手,再回来坐到他身边时已然恢复了原本的常态。

      “那天在NIGHT CLUB也见你没精打采的。”

      “哦?”原来自己还是不怎么会掩饰啊,郑远真有些不好意思,“看你们挺有意思的。”

      “我们有什么意思?”

      “不是,是看你们玩得挺开心的。”她干笑了两声,其实那天的确是看他们的对手戏要多过看屏幕了的,只是不好这么说罢了。

      “呵呵……你说话挺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今天这是怎么了,“意思”两个字翻来覆去地讲?

      “没什么,就是那天没听你说什么话,不像往常会说些笑话。”

      “哦……”郑远真拖了个长音,“那里说笑话也不合适吧。”

      “也是。”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便又陷入了沉默。郑远真看着车窗上化了又结成的薄雾,心里寻思着他今天来这里的真正用意。

      “这个……”

      “嗯……”

      忽然,两人同时开了口,郑远真做了个先请的手势。

      “这两天没见着金尚民啊?”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金尚民的名字,郑远真就止不住地想笑。那晚教了他一句“他妈的”之后,却不曾想到他还来得个爱献宝,昨日跑到剧组里,吃饭也好,视察也罢,只要是合他意的,便将那三个字拿出来示人。一开始别人看他一赞助商的小干部也不敢堂皇笑之,可久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结果自是将他笑了个一塌糊涂,自己想在旁边提醒,却也是为时已晚。而金尚民不用说,除了事后对自己吹胡子瞪眼之外,今天干脆连来都不来了。

      “他需要时间吧。”郑远真说话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Jill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个缘故,也跟着忍俊不禁。

      “你们俩看着关系不错啊,他也没什么上司的架子。”

      “哪会不错,这两天更别提了。”

      “怎么?”

      “也没什么。”郑远真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前后的原委说与他听,就这转念之间却脱口说了句:“我看你和林星关系才好呢。”可刚说完便想打自己嘴巴,这不是在探别人的隐私嘛,还是个明星的隐私,自己再不济也是个娱记,人家不知怎么想你呢。

      果然,Jill听了先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之后忽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你觉得呢?”

      “我?我怎么觉得不重要吧。”郑远真说话时也在心里暗示着自己,“关键看大众怎么想啊。”

      “是吗?”

      “嗯。”

      “他们怎么想?”

      “呃……”

      “你能告诉我吗?”

      “啊?”

      “不作为娱记,而是……”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说过我是你喜欢的明星之一的,所以你的想法对我也很重要。”

      郑远真望着Jill的眼睛,揣测着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只是简单如此吗?还是又是自己不老实的想象力再一次将自己牵引去了旁的轨道?正在这时,车门口又探出一个脑袋,见着Jill便急急地向他召唤,想是该轮到他的戏码了。

      见人来找,Jill也不好拖沓,站起身就跟着往外走,直到下到车门的最后一格阶梯时才又回过头来,“那就说定了,明晚我有空,八点在巨鹿路的莹七人间等你。”

      郑远真还来不及应答,便瞧着他的背影离去了。

      莹七人间?不用说,准是一个隐蔽而不受粉丝打扰的高档处所了,可她该怎么去赴这个明星的——约会?

      当又一个毫无建树的工作日结束,郑远真拖着未经劳顿却萎靡的的躯体回到家中时,心里仍在想着明晚的那个约定。在几番思虑之后,她还是将“约会”这个字眼改成了“约定”,听着也更切实些。

      “回来了?”听见开门声,赵佳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片匹萨,想来今晚是不用做饭了。“Ms. Brand今天又穿什么了?”

      Ms. Brand也是郑远真闲来无事的杰作之一。由于林星爱美,又酷爱国外品牌,时常更换些拎包什么的来搭配同样是舶来品的服装,久而久之的就被自己冠上了这样的别称。在那个圈子里,比起“□□娘”那个绰号,郑远真觉得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而自从成了她的跟班兼随访记者之后,为她写得最多的大概也就是那些玩意儿了。有一次,旁边一位记者问她最爱什么品牌的化妆品,她竟然回答都爱,原因不是博爱,却是她本身就很美了,所以用什么都好看,听了实在让人绝倒。

      “两个括弧反向交叉的那个。”她答。

      “哦,香奈尔。”赵佳家里富裕,对品牌也颇有见识,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了。

      “唉,不知道那些明星拽什么,脱下这些大家还不一样,自己是包装出来的这件事实也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反正别人爱看,她们就享受呗。”

      “你是不知道。”郑远真边说也边去拿了片匹萨往嘴里塞,一边又给自己泡了杯柚子茶,“她们每天必须素面朝天到剧组统一化妆的,不化妆的时候哦,个个皮肤粗糙蜡黄,眼窝深陷,一看就是夜生活不规律的,走在街上都不一定有人认得出。”

      “真的啊?”赵佳听了很是好奇,“电视上看个个都很好看的呢。”

      “就是啊,你去一化也保管可以上镜了呢!”

      “你也是啊!”

      两个女孩互相赞扬鼓励了一番都哈哈一笑,安静下来之后,郑远真才觉得屋子里过于安静了些,张望了一番才想起原因,“那家伙呢?”

      “对了。”赵佳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了说:“今天下午尚民哥他接了个电话,神情很紧张呢,匆匆忙忙地就跑出去了,想问也来不及,现在都这时间了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呢。”

      “这样啊。”郑远真听了不经意地往他惯常坐的沙发看了一眼,心中也在暗自寻思,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那个从来都毫不在意的人如此紧张。

      ————————————————————————————————————————

      上海,是座繁华而又节奏感极强的城市,夜晚七点多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分,却也是交通的高峰期,到处都充满了从工作牢笼中释放出来的人们,各个都带着一日奔波的痕迹,或松弛木呐地急急往家赶,又或者稍加修饰,极尽最后一丝亢奋,如约而往,总之,是川流不息地成就了一座城市的锦簇之象。

      “兹——!”的一声,又一趟地铁随声而至,在涌出一波人流的同时,又重新承载了另一批的乘客,虽然车厢里人满为患,可就在关门警报响彻不停的同时,仍旧有个别心急火燎的人,缩了身子往里窜,虽非生死攸关,却也惊心动魄。

      原来,无论在那座城市,上班族们紧绷的神经和令人悲叹的生活宿命却是一般。金尚民回望着才随波逐流“走”出来的车厢,本已低沉的情绪更是苍凉起来。就在身前、身后两辆列车相交而过的瞬间,他看着涌动的人群,节奏如一而似永无止尽的扶手电梯,忽然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劲头儿,朝偏侧望去,见着一排橘红色的塑料椅子,便缓步踱了过去。

      这里,算是这座城市的心脏之处了,一号线、二号线两条主要轨道交通在此相会,而由此而去又可由三号线、四号线沿向城市的他方,布散开来。

      仅这四条轨道交通对于繁忙的上海来说似乎是嫌少了些,而其中,更以一、二号线的拥挤为最,每每上下班时,西装笔挺却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人不乏其中。可人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领带被扯歪了不要紧,头发被挤乱了也不打紧,出了地铁门,灰一弹,首一昂,依旧神气十足!

      开始,金尚民的身边还坐着两三个候车的人,或看报,或拨弄着手机,或昂首看着悬梁上挂着的液晶屏里滚动播放着的广告,可时间久了,身边的人一换再换,终于也熬到了空无一人的境地,拥挤的高峰也渐渐退去。然而,只有他,却还依旧黯然地坐在那里,独看车来车往,人聚人散。

      “百年修得同船渡”,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那是很久以前,家中整理旧物时看到的一副摹描的句子,下句是“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会儿,薄如蝉翼的宣纸虽被草草整了去,可却是让他小心地抄下了上面的字句。记得当时,他还磨着朴助理去将读音与具体的意思查了个仔细,之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在宣扬一个“缘”字,引人向往,也慰人于伤神时分的一种寄予之托。

      然而,现在想想,那些车厢里才见的人们,即使相互陌生毫无瓜葛,却也有如此这般相互紧靠的瞬间,可为何偏他的寻找始终如此缥缈呢?而这样的缥缈却又是多么刻骨铭心,花得几世才修来的深入血骨的情深啊!

      自从初次寻找以失望告终之后,金尚民的心里便隐隐埋下了一抹担忧,即使睡梦中都时刻牵扯着自己的心绪而无法安宁。眼看着,《冬日》进程过半,难道就这样带着遗憾而返吗?人生地不熟的他又能倚赖谁呢?

      无奈之间,他托了韩国的朋友辗转找了一家××侦探所 ,期冀着蛛丝马迹能为自己带来一丝生机。他也不是未曾想过,再次落空将会如何,但显然,实际远比想像要来得残酷得多。

      他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颓然而坐。

      就在下午接到越洋电话,记下一连串的路名后,他是如何的激动与颤抖啊,捧着一颗剧烈跳动就要脱口而出的心,恨不得一瞬之间便能到达,可又舍不得错过这充满期望的每一刻,想要细细品尝并牢记这样的每一秒。然而,当时的他有多快乐,现在的他便有多痛苦,当时的他有多少期望,现在的他便承受着更多的失望。

      如果,自己不再如此那般努力地寻找,让他就像个陌生人一样地对待她,那么,是否他们的相遇便会来得自如一些,容易一些了呢?就像现在,他坐在这条城市地下的通道内,只这样坐着,一直坐着,便会见到她,如同其他人一样从车里跃然而出了呢?然后,他所要做的便是缓缓站起,强压着那股激动,淡然地说一声,“你来了?”仿佛他们从未分离过。

      金尚民想到此处,不知牵扯了多少回的嘴角,再一次地任由苦涩蔓延。一辆车又一次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无力却执着地睁着眼,看着所有人鱼贯而出,自发地整着队伍向上一层走去,没有人为他停留,也没有那一瞬眼光交汇后的相互微笑。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多希望压在心头的那份沉重能随着那阵“隆隆”之声而被载向远方。

      这时,忽然肩头一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回过头去,那应当是一只女子的手,即使在地铁中昏沉的灯光下,仍见得纤纤如葱,清秀细致,而随着手臂一路上望,惊讶之后,烙印的却是一对熟悉的双眸。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是亲切,也是依靠。

      “你怎么……?”金尚民看着郑远真走到自己身边儿,缓缓坐下,对自己既不瞧,也不问。

      方才赵佳前后是给自己打过两通电话的,可在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竟让她寻来了这里,心下也不免觉得奇怪。难道,自己一直念道的那种缘分,在她与自己之间是如此轻易而自然的吗?

      “这里拥挤吧?”没想到,郑远真一开口却是拣了个这样的话题,于是便也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

      “是啊,不过上海一直在建,以后会好的。”

      “嗯,以后会好的。”郑远真偏了头看他,说的却不在地铁,而在他。

      “这里每天都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啊。”金尚民也不避讳她的劝说,沉吟了一会儿自个儿开口说了起来,两臂舒展向后搁在了两侧的椅背上,看似轻松随意,语气中却仍旧挥不去那股落寞。“你们有时,或者只是偶尔,会在这里遇见熟人吧?”

      他说的应当是爱人,而非熟人吧,郑远真听着没再抬头看他,只是心中竟有些羡慕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女子来,原来是因为如此才独个儿在这里一坐就是那么久啊,被这样执着地爱着,该是怎样的幸福?只可惜那名女子未必知道自己正处在这样的幸福之中。

      “你饿吗?”她看了一眼手表,已是快十点了,也不知他吃过饭了没有。

      “不。”

      “那……渴吗?”郑远真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问有什么意义,只是不说些什么又好像沉重得很。

      “不。”金尚民笑了笑,瞬间又回复了沉默,也看不出任何打算起身离开的意思。

      “是在生我的气才不回去的吗?”

      “啊?”先是一愣,金尚民随即想起那个害得他被全剧组人笑话的词语,“是啊。”说话时,不禁缓和了脸色,笑意稍显。

      由于见过一次他情绪低落的样子,郑远真的心里也不似上次那样慌张,自知他虽不是个能敞开心扉大谈感情的人,却也并不是个虚伪掩饰的人,因此与其绕着弯子与他兜转,倒不如真心实意地交流来得好。而见他还有力气与自己玩笑,心下更是轻松了些,于是抿了抿嘴问道:“还没有找到吗?”

      金尚民明显顿了顿,眼睛只是看着对面开阖的地铁门,直到那辆车呼啸而过,人群又悉数散去,就在郑远真以为他不愿回答的时候,才轻轻点了点头,“也许是我们分开太久了,是不是该早一些来找她呢?”

      郑远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回答。这是一个连他都无法回答的问题,又让她从何谈起呢。而寻找,事必经历分离,却不知是谁离了谁?

      只听他又继续说道:“知道我来这里是多么不容易吗?”见郑远真摇摇头,他才又答道:“很不容易呢……为了这个我不知吵过多少次,被骂过多少次,倔强过,也逃避过,呵呵……忍了又忍,等了又等,才能坐在这里。可是……坐在这里又做了些什么?什么都没做。”

      “尚民……”这是郑远真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话语中的悲伤让她动容,那里满是后悔与遗憾,这让她想起平日里的笑容与不羁之下,都掩藏了些什么。如此背负生活的他该是多么辛苦啊。“一切都会好的,真的。”

      “如果不会呢?”

      “那就想想这个世界吧,有多少人因为家庭、健康或是难以维持的生活而忍受着痛苦,而你……”她顿了顿,“你有健康的身体,体面的工作,能出国留学,家里也必定温饱富足,何况,你还有一个正在追寻的希望,只要还未结束,一切就都值得等待,不是已经很幸福了吗?”

      金尚民回过头来看着她,没想到平日里总是笑得好像对任何事都不怎么上心的人,会说出这番话来。看来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上心的,如此熟悉放下的人,必定有过许多放不下的事吧。

      “上次,就是辞退的那事,你也这样安慰自己吗?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郑远真低头笑了笑,当时自己虽然吃瘪,介怀于心,但也的确是存了这样的想法的,天下之大,除死无大事,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于是笑道:“是啊,人生也无非是场经历,坏不坏都看自己怎么想了。”她说得若有所指,金尚民转过眼来,一瞬间又笑开了去。

      见他情绪好了些,郑远真也算松了一口气,一跃而起歪了歪头,问道:“那回家去吧?”

      “回家?”金尚民抬头看她,好温暖的词,有人在等他回家,甚至寻来了这里。“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郑远真眼珠一转,用手往天顶指了指,恰巧广播里正来回播放着:“1号出口,是香港名店街……”

      “呵,原来是这样。”金尚民也跟着站起身来,久未舒展的筋骨这会儿也僵硬地有些发麻。他低下头,看着眼前娇小的身躯,不禁心头一热,“人生是一场经历?”

      “人生是一场经历。”

      “也是一场相逢。”

      —————————————————————————————————————————

      第二天一早,正如郑远真所料的,金尚民已然回复了原本的样貌,笑容绽放,热力四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而她,也终于开始专注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就是今晚了,随着时间的每过一秒,她心中的悸动便更甚一层,以至白天在剧组里,即使林星在一旁颐指气使,金尚民与人玩笑贫嘴,她也好似塞着棉花听戏,神神叨叨不真不切的。

      好容易熬到了夜晚,人们疲懒地散去,看远处星光点点,满目繁华,她的精神才渐渐集中起来。

      原本还在茫然自己该是独自前往,还是收工后直接搭了Jill的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携手共去的。不过,Jill的提前离去倒是替她解决了这样的问题,深想之下也不禁觉得自己的自恋来。人家明明说了八点在那儿见,难不成还要在林星面前牵了自己的手出双入对么?那林星和他算什么?自己和他又算什么了?

      郑远真连忙挥挥头,想要撇开这样令人尴尬的想法。现在当务之急的可不是自己角色的问题,而是如何甩开金尚民的问题。她手下不停地整理背包,却没错过金尚民正朝自己走来的这一幕。

      “走吧。”金尚民直接走到她身边,双手潇洒地插在裤兜里看着她整理,嘴上还漫不经心地催促着。

      亏得郑远真一直谨慎地与他避免同出同进的场面,他倒好,一副怕人不知道他们住在一起的样子,竟然还在这时用中文与她讨论是否途径超市买些东西回家,羞得她只顾埋头整理,手像上了发条似地绕身周转,三两下地便冲出了剧组的范畴踏上了空旷的小路。

      “走这么快作什么?”金尚民不知其意,小两步跟上了她。郑远真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先走吧。”

      “为什么?”金尚民刚一问便笑了起来,“知道了,你怕人误会是吧,行,我在前面的路口等你。”说罢抬脚就想走人。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哦?”金尚民又转过身来,见郑远真一脸欲说无词的模样,“怎么了,今天?”

      “我……”郑远真提了提肩上的包,心里也在打鼓,自己这是干什么,只不过去赴个约,怎么面对他时倒像外出偷香似的,于是一昂头说道:“我有个约会,你自己回去吧。”

      “约会?”黑暗中,金尚民的眼中幽光一闪,嘴上却没有多问。

      “不是,只是个约定。”

      “只是个约定?”见她这样辨别,金尚民脸上更是一凛,只是夜色遮去了大半并不明显。“和谁?”

      “……那是我的事,不用一一向你汇报吧?”

      “是么。”微眯了眯眼,金尚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街道的深处,只留下郑远真一人。

      “呼——”见他走远,郑远真这才放松了下来,伸手一挥拦下了路过的出租车,赶紧往目的地去了。

      到达莹七人间的时候,还未到约定时间,郑远真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刚才途径淮海路还火树银花,川流不息的景象,在拐进这条巨鹿路,靠近富民路口后却忽然安静了下来。非但行人稀少的不说,就连这条路上少有的餐饮、酒吧,也是隐隐绰绰的,相间其中,让那些不熟的客人有些望而生畏。

      由于地冻天寒,她很想快些进了餐厅,好在暖和的地方等人,可看看刻有门牌号的门洞里,只有顶上的灯光直射而下,映出地上一排的英文“PEOPLE”,除此便是一片漆黑。

      拾级而上,郑远真一看更愣了。只见,过道的尽头有着三排白色的圆形按钮共九个,分隔了左右各一扇门。是机关吗?像武侠小说里的那样。她吸了一口气,反正不会被暗器伤着,就随便按按吧。于是,便自作聪明地在那白色按钮上按了一通,不料右边的门倒真是开了,她很高兴地想要走进去,一抬腿才发现原来那扇门是假的,门后只有一面大镜子,把她倒映在那里头的失望表情一览无疑。

      出于好奇,也有些不信这家餐厅就那样待见客人,郑远真依旧翻了花样地不停试探按钮,右边的门开开关关,可左边餐厅的大门却纹丝不动。明明能透过大门听到从餐厅里传出来的声音,但偏偏进不去。无奈之下,她只得回到了路边的石阶处,依着墙半靠,慢慢等待Jill的到来。

      夜色中,Jill一袭黑衣,头戴黑帽,架着一副镶金边的墨镜,从襄阳北路的一幢不起眼的水泥楼里走出来。在刚刚完成一组写真摄影之后,有些疲倦的他将临走前工作人员塞在自己手中的烟叼在了嘴边。

      黑夜在他眼前的墨镜里看来更显得幽暗了许多,甩了甩手,他抬起手腕看表,刚过八点,他得快去赴约了。想到那家餐厅独树一帜的入口设计,又昂首感受了一下空地上肆虐的寒风,Jill心里不禁有些急切起来。该给她去个电话吧,他急急忙忙地往大衣口袋里搜出手机,翻开一看,并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消息。

      “仲伟。”

      夜里突地响起这样的声音,尤其又是妩媚之极的召唤,着实让Jill的心抖了一抖,连同手中的手机也差些滑落。他摘下墨镜,眼前林星的模样变得清晰了起来,同样是一身的黑色,颈端又缠绕着黑发,只露出白皙脸孔上的一对黑眼,称极了这样的夜色。

      “别这么吓人吧。”不经意地,他又收起了手机,朝她定了定神,“你也来拍照?”

      “我是来等你的。”林星倒回答得开门见山,多少让Jill有些愕然。

      “怎么,有事?”

      “只能有事才能找你吗?”林星翩然一笑,依然环住了他拿着手机的臂膀,“我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感动吧?”

      “呵呵……”Jill随意一笑,“可是为了什么?”

      “先上车吧,好冷。”

      见Jill放着自己的车不看,反倒往他处张望,林星轻拍着他的臂膀说道:“我没开车来,坐你的车吧。”说着便拉着他往那儿走去。

      “说吧,怎么了?认识那么久了还不知道你么,哪会无缘无故地等一个小时?”车子拐出了襄阳北路,一个左转驶入淮海中路。由于车多人杂的,车子始终走走停停地,行驶得十分缓慢。

      Jill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则在大衣的口袋里,有意无意地揣摸着那部手机,到这时间,那个女孩也该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不知还在那里吗?他该给她打电话的,至少告诉她进入餐厅的方法,好在暖和的地方等自己。可是,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去那里呢……

      “……仲伟!”

      “呃?”听林星叫唤,Jill连忙转过头来暼了她一眼,“说吧,什么事?”

      “你怎么发呆呢?我叫了你好几声。”

      “有点累了。”

      “是么。”听了这个回答,林星稍稍平息了下来,半饷才有轻轻地说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生日?”是了,Jill这才想起来,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便喜欢缠着自己,还有一些圈里其他的朋友一起闹腾一下,不过自己却并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

      “知道你不会记得的。”林星说这话时,显得有些难受,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来,“只有我爸妈记得我的生日,可他们在南京的老家,我却在这儿,多少年了也没能一起过个生日。”

      “对不起啊。”听她这样说,Jill心里也未免有些感同身受,自己也是多少年没有为母亲过生日了?这种苦处大约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相互体会吧。

      “没事儿。”林星想笑笑,却扯出几声咳嗽来。

      “怎么,病了?”

      “没,大概是刚才等的时候受凉了,怎么,心疼我了?”

      “你啊。”Jill摇摇头,伸出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将暖风又调大了些。

      “陪我吃碗面吧,算是为我庆生,嗯?”林星依旧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吃碗面……应该不会很久吧……Jill看着前方,再往前就能拐进巨鹿路了,而他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伸进了口袋。

      “我们都搭档那么多年了,这个要求都不行吗?”

      “好吧。”Jill终于吐出一口气,为了自己的感同身受,为了多年来合作的情谊,也为了——那时他心里并不愿承认的林总的意图。

      “去哪儿吃?”他的目光扫向街边亮堂热闹的味千拉面,那里是铁定不行的。

      “我家。”

      “你家?”

      林星满足地一笑,点点头。“外面哪有合适的面馆能让我们出入自由呢,我做给你吃吧。”

      Jill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而手里的方向盘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转去。

      ————————————————————————————————————————

      “已经那么晚了啊……”郑远真从表盘上抬起眼来,疲惫在那里清晰可见。

      从最初的依墙而立,到之后的来回踱步,到现在的拾级而坐,她不知看了多少次的手机,做了多少次的猜测,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期待中的身影。

      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她大可以跟着前来的客人一同进入餐厅,可是她却不愿那样做。并不是因为担心那里可能为自己带来的昂贵的消费,却是在心里有种本能的抗拒,因为在众人的衬托之下,形影单调会让她觉得自己的可怜,仿佛在祈求对方的给予,而在这里,是她能自由呼吸的地方,自由选择站立,或者坐下,甚至离开的地方,这才让她安定。

      而在等待的这段期间,她也未曾给他去过任何一个电话,或是短消息,尽管Jill的名字已经多次被她从通讯录中翻寻出来,可每当手指停在拨号键上时,便怎么也无法按下去了。她觉得,只要他还记得这个约定,那么不用催促也会来,即便遇上棘手的事,也会给她一个说法,可若是相反,那么她打了过去又有什么用呢?再去亲自证明自己有多么的不重要和可笑吗?于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当时针指向十点的时候,她依旧没有离开,只是这时,她的停留却已不再是为了等待,而只是出于一种倔强与不甘,今晚,就让她在寒风中沉沦、清醒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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