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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学校食堂的哀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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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歌好像听上去有些夸张,似乎应该配写悲壮的大场景,譬如说战争。不过战争对于我这种平凡的小人物来说,这辈子都不要遇到最好。如果要说贴近生活的痛苦的话,今天咀嚼了两片面包就牙疼的不要不要的,疼得哭的稀里哗啦,然后抽掉了牙神经,我对我的牙感到一种深沉的悲痛。
真正的痛楚都是看不见的,譬如牙疼胃痛,这种痛真是要人命。医院一点半才上班,我十二点半就守那儿了,就巴巴的掐着点到,急得差点一脚踹到牙联蹭亮的瓷砖,还是转念之中想到了自己中意的毛茸茸鞋子,才生硬转了方向。
所以说,一定要好好保护牙齿,牙齿不好的话,吃东西根本没有胃口。
不过哪怕在牙口好的情况下,对着学校食堂,一刻不停蠕动着的茄子胃也会偃旗息鼓的。
所谓食堂,除非是公家补贴根本不在乎盈利折本的,剩下的大多都死贵又难吃。尤以学校食堂这种封闭环境下的为典型代表。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我们学校虽然没有农大的西瓜球炒香蕉,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菜谱万年不变,明明刚读高一的时候菜单还换得挺勤快的呢。
比如说鸡排吧,上面糊了一层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的神奇面糊糊,微辣,装在扁又平的金属盘盘儿里,上面封着一层橘红的和面糊糊同一色的油。
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鸡排,童叟无欺,鸡排上连着皮你得自己扒拉下那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肉末蒸蛋和腊肠蒸蛋。前者从未碰过,因为吃不得肥肉,后者的腊肠真是一绝——居然用甜腊肠做蒸蛋的!那种甜糟糟的广式腊肠。虽然这边口味偏甜,我也坚持红烧要放糖,不过蒸蛋还是四川灌了酱油黑漆漆的腊肠好吃。我向来喜欢吃蛋白,蛋白上铺了密密麻麻一层腊肠片儿我也大多只挑鸡蛋吃,不过有次吃的时候发现腊肠掉色,雪白的蛋白上贴着几个像是劣质口红留下的红印子,顿时胃口全无。
至于什么土豆丝炒肉丝,咸菜毛豆烧肉丝,榨菜肉丝都是一丘之貉,丝从笔芯到食指粗细不等,肉丝黏糊糊扭作一团,虽然没肥肉,但也实在是倒胃口。
素菜的话淡而无味,豆腐几乎等于水煮,加了几片飘着的咸菜末;青菜蜡黄像欧巴桑的脸色;冬瓜常年飘荡着勺子舀红烧扎肉时一不小心落下的老抽汁。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小炒应运而生了。
小炒,顾名思义是同大锅菜分开煮的小菜,每天中午才有,四五个菜,大多每个菜只有一个金属盘,卖完收工。
小炒专设在二楼(三楼为教师食堂),同面食区挨在一块,只开设一个窗口,格调简直高的不行。
犹记得当年小炒的大头菜鱿鱼卷,茼蒿鱼豆腐,烧鸡公,麻婆豆腐,水煮肉片,红烧米鱼,炒翅尖,青椒回锅肉,韭芽猪肝,干爆明虾……一边垂涎着美味,一边心甘情愿的掏卡刷钱,只可怜饭卡卖血卖肾又割肉。
大头菜鱿鱼卷,茼蒿鱼豆腐是我和同桌点的小菜。我是鱿鱼卷。除了咸里透鲜的大头菜丝还有雪白的鱿鱼卷,划花,青椒丝,木耳丝。对面的茼蒿鱼豆腐是白嫩嫩的鱼豆腐切丝配翠绿茼蒿,切了些黑木耳做点缀。
烧鸡公只吃过一回,学校的锅炉都大,一大锅放了土豆、鸡肉块和大勺鲜红豆瓣酱炖着,笃笃笃慢悠悠的,土豆被炖的棱角全融在厚重的汤里,极其酥软,毫不夸张的说,光是这土豆就足够下二两饭了。
可类比的是豆腐干烧酱鸭,酱鸭不是卤味的干鸭,带着甜甜的红汤水,豆腐干划斜刀格外的吸汁,没有一点鸭骚气,满满的酱香。
麻婆豆腐我没吃过,吃过的说豆腐是南豆腐,炖了许久一咬下去香气从中间溅开来。
水煮肉片也没吃过,竞争过于激烈,都削尖了脑袋往小炒队伍里挤。我们班一半以上的男生在那儿排着,光他们就抢掉了四盆。水煮肉片是用吃汤面的搪瓷深口碗装的,满满一盆薄而细腻的肉片,上面闪着金黄的油花。
红烧米鱼只要六块钱,大约十五公分长的一条,头被煎得焦焦脆脆的。平常吃鱼都把内脏去掉,食堂大概是懒就留着了,意外的很美味。不知道是肠子还是肝脏,小心翼翼的咬下去,不像猪肝的沙质口感而是咯吱咯吱细腻却有韧性。
炒翅尖只吃过一回,是当时梅菜肉卖完了才退而求其次的。无愧于炒字,端出来就发现有阵隐约的焦香气,后来吃的时候却没发现有烧焦的地方。炒翅尖也是酱烧,酱烧的用大锅格外的入味,皮薄无油。
说了这么多一定会有人说:既然小炒味道这么好,哪儿来的哀歌可言呢?
哦,是这样的,自从高三以来,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吃过小炒了,一口都没有。
我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狄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