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游尧

8、第七章

　　“那个，采花贼的事，若是天机阁有消息，定会通知你们的。我们先说正事吧。”我放下茶杯，正色道。
　　黑鹰也正色道：“洗耳恭听。”
　　“这位美人叫什么名字啊？”
　　“……”
　　“……”
　　“……”
　　“本姑娘叫红燕！”
　　我无语，这六扇门都怎么了，整个一动物园啊，还都是天上飞的……
　　“看来我和六扇门还挺有缘的，呵呵。”
　　他俩一人一个眼刀子飞了过来。
　　我干咳两下，“……好了我们说正事吧。”
　　他俩又一个眼刀子飞了过来。
　　我也不闹了，“你们找这位白兄，是不是想去天一门和幻影楼验尸？”
　　毕竟现在六扇门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江湖上的门派虽不曾明里挑衅，背地里却多看不起，搞得如今六扇门的地位极其尴尬，连查案都不方便直接下手，只好找个会武功又懂医术的人一同夜潜两大门派查明死因，而江湖上会武功又会医术的人实在不多。自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不过若真是如此，他们能找到白寂无，看来六扇门暗中对各大门派多有了解。
　　黑鹰点点头，“毕竟是两大门派的第一把手，死得又颇为蹊跷，头七未过，最可能是凶手的人却死了，无法完成血祭，现在应该还未闭棺。”
　　我挑挑眉，这头呆鹰倒也不是那么蠢么。
　　“若是一人所为，他们身上必定有共同点。我与你们同去寻找线索，真有所获再与这位白兄分析。”我停了停，复道，“天机阁消息灵通，我想我对你们应该百利无害。”
　　“你想要什么好处。”
　　“嗯……要是出什么事就亮你们六扇门的名号，倒也省事颇多。”
　　“……”
　　“如果两位没什么异议的话，明日子时，城郊驿站，不见不散。”
　　黑鹰抱拳，淡道：“好。”
　　说罢便与红燕离去。
　　我回礼，见他们离去后，半垂着眼，心说这人倒也好说话。

　　“喂，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我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瞥了眼白寂无道。
　　白寂无倒是好笑地看着我，道：“你喝酒的时候，食指总是虚弓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
　　我有些诧异地抬眼，这人也忒恐怖了。随即又怀疑地拿起茶杯盯着自己的食指想了想，有么……
　　白寂无嗤笑出声来，“蠢死了。”
　　我一愣，翻了个白眼，被骗了。
　　“你伤没好吧，要是我没来，你真同六扇门的人打啊？”那些新新旧旧的鞭伤，有的深可见骨，有的细小却难愈，右腿大约还被钝器所伤，仔细想想，方才他确实走路微跛，只不过我一味地担心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没甚在意。我瞧着他今日着深衣，大抵也是防着伤口开裂流血吧。这人，看着不像是铁打的，却始终带着一股劲儿。
　　“黑姑娘是在关心在下么？”
　　“你一叫我黑姑娘我就瘆得慌……”我喝了口茶压压惊，“我就好奇而已。”
　　“江湖中人，谈不拢就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淡淡道。
　　“你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晓得生的滋味。”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同大黑正经架没打过多少，逃命水平那是一等一的。倒不是怕，只是我俩生性疲懒，散漫惯了，基本能逃就懒得打，按大黑的话说就是品性高洁，不屑斗殴。
　　他挑了挑眉，“哦，那你晓得？”
　　我神秘地笑笑，“晓得是晓得，不过不可说。”
　　晓得个毛，我只晓得逮住机会就要装高人……

　　我看白寂无脸色有些苍白，双唇紧抿，略微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帮他，不过看他这种人搞不好会以为我怜悯他反而令他伤了自尊，加之我又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故正打算善解人意地起身作辞，好让他一个人默默发声呻.吟，检查检查伤口什么的。谁知他比我更善解人意：“姑娘若是怜悯在下伤口未愈，腿脚不便，可否送在下一趟，在下感激不尽。”
　　“……”我默默悲愤，直欲仰天长叹，伤自尊的人是他奶奶的老子我。
　　我这会还没开口呢，他就接口道：“有劳。”

　　于是我先是扶着他，后来干脆直接背着他，一路施展轻功飞到他的小竹屋。
　　可怜我一个好不容易作女子打扮的大美人，大晚上的背着一个自甘示弱的大男人，一想起这个男人正是不久前我一时手贱救的，我心中那个跌宕起伏，实在难以言表。
　　“老天爷定是觉得我先前十几年过得忒舒坦了，才派你来折磨我的。”我没好气地将他丢在前院的竹榻上，自顾自地将倒起茶几上的茶水猛灌。
　　白寂无笑笑。
　　天色渐晚，月色朦胧。风吹竹叶的声音其实很响，可不知为何，我倒觉得这稀稀簌簌的声音愈发衬得这月夜幽静起来，人心也愈发平静。
　　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看见这院子里还有架同是竹子做的秋千，夜风中微微摇动。秋千很宽敞，还带靠背，上面放着一张小毛毯，看起来倒像是用来小憩的。
　　我欢喜地跑过去，弓起脚窝在秋千上，舒服地眯起眼，轻哼道：“你倒是会享受。”
　　“倒也谈不上享受，一个人住，什么样的感觉都淡了。”他也靠在榻上，半瞌着眼。
　　“小枫呢？”
　　“我不喜与人同住，平日有事才唤他过来。”
　　我点点头，又觉着哪里不对。
　　“我好不容易将你背回来，你不去换药么？”
　　“乏了。”
　　“你一大夫，怎的都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本来这话一出口，我倒是没觉得有多少不妥，江湖儿女么，理应互相关怀关怀的，再者么，俗话说得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这白寂无又是个大夫，巴结大夫总是有好处的。但我眼尖地瞅见白寂无右眉一挑，嘴角一勾，我就立马觉着哪哪都不妥了，于是我尾音还没收就继续道：“你其实还是想知道沈猛的死因吧。”
　　白寂无笑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岔开了话：“上次你答应我问的事，如何？”
　　我傻了，压根就没记起来那事儿。
　　我干咳了两声，复道：“那……那什么，我琢磨着，这寻人的事，终归还是带着信物去为好，你说呢……”
　　白寂无静默了会，淡道：“也好。”
　　说完便将那黑色的蝴蝶珠花丢了过来。
　　我愣愣地接过，虽说我这人平时散漫太过不怎么懂得负责，但是当别人突然对你的瞎扯表现出如此坦荡又赤.裸的信任时，硬让我心里那股江湖儿女的豪情狠狠地激荡了一把。
　　白寂无似乎是被我灼热的眼神吓到了，恐吓道：“要是你弄丢了，我有不下一百种办法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那股激荡的豪情瞬间退得渣都不剩。
　　我撇撇嘴：“我晚些还有事，先在你这休息会。”
　　白寂无没有继续搭话，我也就自顾自假寐了会儿。

　　我估摸着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正打算起身，却发现白寂无仍在榻上浅眠。
　　我悄悄地走过去，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忽然就想起一句话。
　　天地虽大，寂静至无。
　　我双手环胸，这家伙安静的时候倒也没那么讨厌，可惜……嘴巴忒欠。

　　天一门，子时。
　　我望着在树影飞掠的身影，笑了笑，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只见那身影进了天一门之后就不断在庭院之间跳来跳去，有些庭院还去了不止一次，我跟在后面无语望天。
　　那人终于停在一处假山后面，我从后面拍了拍他的左肩，又跑到他的右边去。他回过头来，眼中闪过一瞬异色，看起来倒也不是太惊讶。
　　“这么快就忍不住啦？”我调侃道。
　　那人没理我。
　　“啧啧，刚刚谁答应地那么干脆来着。”
　　继续沉默。
　　“你倒也不笨嘛，晓得顺着我的台阶下。白寂无那人，你把他杀了都逼不了他，再说了，江湖中人得罪谁不好得罪郎中，六扇门的人都跟你一样没表情没脑子么？”
　　“……”
　　黑影默了会，问道“你认识他？”
　　我老实答：“见过两面。”
　　“为什么要帮我？”
　　说真的，本来大家也不过是奔着相同的目的来的，我更是瞎扯了几个淡不仅全身而退还白吃白喝了会儿，没想到对面这人居然能把我的用意上升到这个程度，这让我很是欣慰，于是本着该占的便宜一定要占的基本江湖处世原则，我豪迈地说：“就当你欠我人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记得一定要还哦！”
　　“……”
　　我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人情这种东西，欠欠也就习惯了。我有预感，接下来你将欠我很多人情。咦，你是不是迷路了？”
　　黑鹰没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