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游尧

54、第五十三章

　　“你方才说，绝情门中有很多女子是被一厢情愿带进来的？”
　　顾慈点头道：“不错。大宫主刚愎自负，自受过情伤后便直道人心易变，唾弃世俗爱情，更视男人如蝼蚁。许多被收入宫门的女子，或许受过伤，或许也曾怀疑过真情人心，但她们并没有放弃生活。可是，她没有给她们机会。”
　　我道：“那你呢？”
　　顾慈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不过是与夫君争吵，愤而出走，想令他着急却无意间失足落水，被绝情门的二师姐所救。她认为我是自寻短见，我百般解释，她却以为我在为男人开脱。后来，她把我夫君杀了。”
　　我瞪大眼睛，的确不相信。
　　不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不可理喻之人，以高高在上的姿势恣意裁决他人生命，审判世间善恶。
　　“哼，绝情门。人若是真能灭情绝性，岂非早已成佛成神，何须在人间作祟。”
　　顾慈叹道：“这个门派迟早会覆灭的。先不说这些，你快跟我来。”
　　我摇头道：“我动不了。”
　　顾慈道：“你再试试。”
　　我一惊，“怎么回事？”体内的真气突然被解封了，刺痛感也消失了。
　　顾慈道：“你中了大宫主的锁脉术，真气被禁，强行运功只会经脉爆裂而亡，我用穿魂针暂时抑制住了锁脉术，释放真气，封住了你的五感，此后两个时辰内，你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不过，两个时辰后，你不得再使用真气，否则……”
　　我道：“两个时辰，足够了。”
　　顾慈道：“两个时辰自然足够你逃出去，不过你要是准备去救你朋友，恐怕最后你们二人谁都别想出去。”
　　我道：“难道他也中了锁脉术？”
　　“他……”顾慈看了我一眼，斟酌道，“他身边安插了几乎所有绝情门滞留姑苏的高手……而且……”
　　她拉住我的手腕，道：“如果你还想救出你朋友，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这地方为何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这座古刹是绝情门的据点，地下暗室的布局乃是依据奇门八卦所设，若是没有人指引，就会迷失在暗道中。外面的人已经被我解决，出了暗室之后往殿后走，你朋友就在后殿的轩舍中。”
　　“出去后找到大师姐，宫主的锁脉术只有她能解。”
　　“大师姐，司马浔香？”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只知道她是宫主埋伏在你们身边的卧底，为了……”
　　“杀了我。”
　　“嗯。”
　　“冷无双究竟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顾慈顿了顿，道：“你知不知道，绝情门的门派武功，必须绝情绝性之人，方能练至最高层，而这个人，将会继任下一任的宫主。”
　　我脸色有些怪异，“你是说……可白寂无，是个男的，怎么做宫主？”
　　——这绝情门跟个后宫属性的尼姑庵似的，白寂无要是当了宫主……他敢？
　　顾慈道：“我想，大宫主的野心，不只是一个边缘的武林门派而已。”
　　“到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反握住她的手，“顾慈，跟我一起走。”
　　顾慈摇头道：“绝情门对叛门之人断不会轻饶，我若跟你们一起走会连累你们的。”
　　我道：“屁话，我虽是个怕疼又怕死的小人，但忘恩负义这种事老子还不屑干。顾慈，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离开绝情门？”
　　顾慈闻言狠狠地一愣，诺诺道：“我……我愿意。”
　　——呃，怎么有点像逼婚。
　　我掐断了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道：“两个时辰之后，在殿门口等我，如果我没出来，你立刻去姑苏府衙找一个叫黑鹰的人。”
　　我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会回来的。”

　　夜。
　　夜已深。
　　月光清冷。
　　我一路施展轻功绕到殿后，屈身藏匿，走到轩舍后窗旁，粘了唾液，用指甲在窗纸上刺出一个月牙形的缝隙。
　　房内烛光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地上……
　　地上好像有……
　　妈的！
　　我遇到了三个难题，但是留给我的思考时间实在不多。
　　难题一：有人给我带了绿帽子，我该怎么入场比较合理？
　　难题二：有人给我带了绿帽子，我该怎么虐.死她比较人道？
　　难题三：有人给我带了绿帽子……居然有人给老子戴了绿帽子？！
　　这能忍的？这能忍的？！
　　士可杀不可辱，我当即破窗而入，准备捉.奸。
　　我用手捂住眼睛，只露出一条小缝拼命搜寻奸.情现场。
　　“白寂无，老子才离开了多久，你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我知道绝情门女人多，可你也不能这么干啊，起码要等我有功夫移情别恋，我们好聚好散啊，你这样提前乱搞，我很措手不及啊！”
　　“你说什么。”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冷冷的响起。
　　我行动先于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呆呆地转过身。
　　指缝里白寂无白衣如雪，不染纤尘，端得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姿态立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上。
　　“我说……我很措手不及。”我的确很措手不及。
　　“上一句。”
　　“绝情门女人多。”
　　“下一句。”
　　“你若移情别恋，我就以死殉情。”
　　“是这一句么？”
　　“是的。”
　　“哦，那你暂时还死不了。”
　　……谢天谢地。
　　我走上前道：“你不是……”
　　白寂无突然道：“别过来！”
　　数声机关翻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房梁四周出现三排四竖的弩.箭口，露出来的箭尖幽幽地闪着绿光。
　　白寂无离我不过几步的距离，弩.箭若是射下来，难道不会也射中他？
　　冷无双费力抓了他，又怎么会真的要他的命？
　　我扫了一眼地上的衣服。
　　地上只有外衫，没有里衣，虽被凌乱地丢在地上，却稍显刻意。
　　我叹道：“你是不是已知道我会来？”
　　白寂无没有回答。
　　我道：“你真的没事？”
　　“他当然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殿外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他只不过和你一样，中了锁脉术而已。”
　　殿前朱门突然被一阵风吹打开，六个女子手提着灯笼从天上款款落下，规规矩矩地立在两边，一位白衣飘飘，身姿曼妙，脸覆白纱的少女从一道白绫上踏步而来，宛如翩然下尘的仙女。
　　这个出场想必要练习很久。
　　不过我的注意点并不在这个白衣女身上，而是在她身后的人上。
　　因为她身后的人，是顾慈。
　　我叹道：“女人好像天生就比较会演戏。”
　　白衣女道：“女人也天生比较容易相信人。”
　　我笑道：“不错。”
　　白衣女道：“你知不知道这三百四十九支精铁弩.箭上都淬了足以致命的毒.药？”
　　我道：“现在知道了。”
　　白衣女道：“那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道：“我这条命本来就不值钱，死也就死了。这位白公子，可是你们宫主的贵人，他要是死了……”
　　白衣女抿唇轻笑，道：“你为救白公子深陷险境，他又岂会袖手旁观？”
　　这女人野心倒是挺大。
　　我叹道：“可惜，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白衣女道：“什么事？”
　　我道：“他其实一直是个吃软饭的，最喜欢看我为他拼死拼活。”
　　白寂无很配合地点点头，一脸坦然。
　　白衣女：“……”
　　她气道：“哼，你少给我贫嘴，两个没了武功的废物，还能在这七星箭阵中逃脱？”
　　我摇头道：“原来仙女也会恶语相向，凶相尽显。”
　　“放箭！”
　　我和白寂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死一般的尴尬。
　　“这……”白衣女大惊，“是谁！”
　　我对白寂无抛了个媚眼。
　　白寂无恍若不见，咳了两声。
　　“你们早就……”
　　我摇头道：“可别冤枉我们，我们只是心有灵犀。”
　　其实我也不想摆这种态度，说实话，我们走江湖的还是很尊重对手的，只是这个女人太容易激动，随便两句就能让她炸毛。人家都把缺点丢到你脸上了，你不用一用、踩一踩都对不起她这么费心的性冷淡装扮。
　　好吧，其实我只是恶心她的装扮而已。
　　白衣女气得脸色发白，“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出这里了吗？”
　　我道：“我并不打算逃出去。”
　　白衣女一愣，我又道：“我打算，走出去。”
　　白衣女气笑道：“现在，我倒有点舍不得让你那么早死了。”
　　我道：“狠话放完了，可以打了么？”
　　白衣女瞪着眼，出手就是一招空手锁喉，四周涌来数十名身着白衣的持剑少女。
　　不得不说，一群白色衣衫在黑夜实在是太晃眼，简直不需要刻意寻找目标，我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别一不小心伤了也是一袭白衣的正在吃软饭的某个男人。
　　我向后俯身避过白衣女，随即翻身足尖踢向其软肋下气血二海穴，反手取出九阳剑，挡住背后的冷剑。
　　白衣女挡下了七分力，却还是伤到了任脉。
　　“……中了锁脉术却还妄动真气，哼，真是闲死的不够快！”
　　我道：“若我不动真气，难道现在还能活着？”
　　白衣女道：“锁脉术一旦被真气激发，半个时辰内必定筋脉爆裂而死，彼时定痛不欲生，如疽附骨，求死不能。你若老老实实受死，何须忍这苦楚？”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白寂无闻言看了我一眼，见我笑了，抿着唇没有说话。
　　白衣女一个眼神，绝情门的人一拥而上，结出大小两个九宫八卦阵，小阵嵌套在大阵中，两阵同时运转。
　　真是欺负人书读得少。
　　古时诸葛武侯的九宫八卦阵早已失传，白衣女等人结出来的阵法不过是八卦阵其中一种的变异阵，威力自然不可与抵挡十万精兵的八卦阵相比。然而，困住我倒是绰绰有余。
　　因为我连八门都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