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游尧

27、第二十六章

　　程子瑜铁着脸，“是位世家公子，想必姑娘不会认识的。”
　　我淡淡地看着他，不露喜怒，“我劝你最好立马告诉我，你口中的这位世家公子，恐怕别有居心。”
　　程子瑜冷笑，“居心？有居心的恐怕另有人在。”
　　“上次你送来的红楼清露，里面下了迷/情/药。只是不巧的很，原是给令妹下的药却被在下吃了。”
　　程子瑜脸色十分不好，“你说什么！”
　　我自顾自地打开食盒，挑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十锦糕放在嘴里，含糊道：“没什么。”
　　程子瑜紧抿着唇，甩袖负手走了。
　　刘叔立在一旁，追也不是，留也不是，“这……”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你家公子就是要把他气走的意思。”
　　刘叔不甚赞同地看着我，“是么……”
　　我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跟在程子瑜身后走了。

　　程子瑜走得甚急，我即便是不用轻功大抵也不会被发觉。
　　绕过几座桥，往左拐进一条小道，出来便是江南一带最有名的织坊，当今皇后御用的七彩龙凤云纹锦缎便是在此地产出。几家纺织世家邻院而居，互相争斗了好几代，也正因如此，临安、徽州这一带的纺织品才不至没落。倒是这些年风气不甚好，官商勾结，做出的纺织品也大不如前。
　　我躲在拐角处，看着程子瑜走到其中一家门前，也不叩门环，撸起袖口就开始拍门，端得是一副书呆子干架的气势。
　　很快便有人的来开门，来人身形佝偻，却不失气度，“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贾裕人呢！叫他出来！”
　　那人一愣，“公子请回吧，我们这里没有叫贾裕的人。”说完就要关门。
　　程子瑜一手按在门上，一只脚跨了进去，“不可能！我今天非要见到他不可！”边说就要往里面去。
　　“公子，”那人伸出枯槁的手将程子瑜拦住，“且慢。”
　　此人波澜不惊，也没有被恼怒的迹象，只是平平静静地说话，却能叫人不知不觉地仔细听。
　　“贾府里并没有公子，只有位名唤贾芸的小姐，可惜年少早夭。公子休要再生事，请回吧。”
　　程子瑜被轻轻一推，呆呆地站在门外，愣是想不到该问的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门合上。
　　我皱紧眉头，转身离开。

　　这个叫贾裕的人，难道和假冒我的采花贼有甚么联系么？既然白寂无知道些什么，为何不直接告诉我，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我神思飘忽，漫无目的地在街坊里闲晃，突然顿了顿脚步，又往回倒退了几步。
　　我顺着那白衣背影闪进的地方抬头一望。
　　这店铺倒是颇为独特，门匾上独独刻了一个“泫”字，也未镀金上漆，然此字看似随意挥洒却又不失豪迈气节，而能将这字的神韵刻得这般栩栩如生的，也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我弯了弯嘴角，大步迈了进去。
　　“这位姑娘，看琴么？”一位衣着素净的白面小生迎上前来。
　　我看着消失在二楼拐角处的衣角，低声问道：“你们这，只有这些琴么？”
　　荐引的小生语气瞬间变得恭敬起来，“姑娘楼上请。”
　　我摸摸鼻子，跟着他上了楼。
　　这阁楼倒是雅致，两边的珠帘用吊着熏球的丝绸系住，再往里进却只看到摆着一张古琴的琴案，案上的莲花青白釉香炉里升出袅袅炉烟，香味不浓不淡，令人心境平和，香屑里除了青木、苏合等一些凝神静气的香料外，其他的我便闻不出了。
　　想必此间的主人是个极富雅趣的人。
　　“这里的隔间是……”我望着三面各两间紧闭的隔间，疑惑地问道。
　　“二楼的隔间皆摆了上等的名琴，我家主人说了，只能让有识之士进来试琴。”
　　“哦。”我尾音稍稍一扬，笑了笑，作为一个五音不全的有识之士，我觉得很荣幸。
　　“除了甲、丙字间有人，其余都是空的，姑娘可随意选一间试琴。”
　　我仿若未闻，径直走到摆在正中的古琴前，抬手欲拨弄琴弦，荐引小生立刻上来阻止道：“姑娘！这把琴动不得！”
　　我侧头，“为何？”
　　“香养琴，琴伴香，唯等一人尔。”
　　“哦？何人？”
　　小生摇摇头，笑而不语。
　　我突然来了兴致，“若是我偏要动呢。”
　　话音未落，我一个旋身夺过琴，拨弄了起来。
　　别看大黑时常耍流氓，琴艺却正经不赖，算得上个中高手。他认为作为一个忧郁的浪子总归是得有那么一两个搬得上门面的爱好，且这个爱好最好能够把姑娘们迷得七荤八素的，追他到天涯海角。于是，自小耳濡目染，虽没那个天赋，却也能弹上一支半曲。
　　不过，奈何我这人向来记忆不甚好，曲音曲调我多半是记不住，于是便随性而发，左右我也不过好奇罢了。
　　小生见状，焦急地欲上来阻拦，我边用轻功凌空移步边弹拨琴弦，笑得甚是开怀。小生突然愣住，看向我身后，急忙行了一礼：“主子。”
　　我还未及收了笑，便一脸期待地转头去瞧是哪个老板这般有意思。
　　“……”
　　我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真后悔，格老子的，我真是瞎了眼，“雅致”这般高尚的词怎能用在这厮身上！
　　白寂无神色不明地站在我咫尺前，中间只堪堪隔了我手中的那把古琴。
　　“真……真巧啊，相逢不若偶遇，有缘有缘。”
　　白寂无默默地接过我手中的琴，侧身从我身旁走过，将琴小心地放在琴案上。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好琴。”
　　我本想夸耀一番我做为多才多艺的江湖女子是多么的不容易，遇见了就该珍惜，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将我未出口的话死死地堵在喉中。
　　“志趣高雅向来是不和你沾边的。”
　　我朝着他的背影愤恨地瞪了一眼，如泣如诉道：“你这般伤我的心，真真令我失望。”
　　白寂无勾勾嘴角，“哦，是么。白某却不知，姑娘原是这般玻璃心的人。”
　　我作势捂着自己胸口，“公子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小女子不介意你多来了解了解。”
　　白寂无轻笑，抬步向外走了出去，我自默契地跟上，身后的小生早已傻了眼，喃喃道：“刚刚那是主子吧……”

　　我并肩走在白寂无身边，随穿梭在热闹的街坊间，不知他欲往哪儿，不过就目前而言我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我关心的是——
　　“喂，你放那把琴在那，不会是为了等哪个姑娘吧？”我随手拿了只冰糖葫芦，将铜钱往后一抛。
　　“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关，你是我心上人呀！”
　　白寂无顿住了脚步，我歪着头回头望着他。难道昨晚那一亲他还没明白过来？我十分不解，这得该多迟钝。
　　因逆着光，我看不甚清他的表情，正欲走得更近些，忽然从高处掉下一个红色的彩球，堪堪落在白寂无身前。白寂无愣愣地接在了手里，神思却还未归。周围突然涌了一群人将我俩围在一块儿，笑得……颇为怜悯。
　　“恭喜恭喜啊……”
　　“真是可喜可贺！”
　　“唉……那位李家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看这公子一表人才，长得可真俊哪！”
　　“是啊是啊……”
　　我扯了扯白寂无的衣角，附耳道：“怎么回事啊？”
　　白寂无却好似被我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般，望着手中的彩球和周围的人群，不解地望着我。
　　我：“……”
　　“这位公子——”
　　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拨开人群，手中牵了位蒙着面纱的纤弱少女，少女似乎有些娇羞，半推半就地走到白寂无跟前。那中年男子抖着眉毛，欣喜道：“公子，小女就托付给你了。来，喜堂已经备好了，就差新人拜堂了！”说罢又转向众人道，“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府内流水席大摆三日，到时请各位来捧场啊！哈哈！”
　　“恭喜李官人啊……”
　　“恭喜恭喜……”
　　“……”
　　“同喜同喜！同喜同喜！”
　　我和白寂无站在人群中间，愣是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半途捡了个新娘子和吐沫横飞的老丈人。
　　眼看着老丈人就要来强抢女婿，我立马转头对白寂无抱拳道：“白兄，真是可喜可贺！看来你我今生注定无缘，后会无期！”说罢就要挤开人群往外逃。
　　白寂无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揽着我的腰将我往怀里带，我挣扎道，“你想干吗！”
　　白寂无俯身在我耳边，恶狠狠道：“都是你惹的好事。”
　　我甚是无辜：“这彩球可是你接的！栽赃嫁祸也不带这么牵强的吧！”
　　白寂无用力制住在他怀里扑腾的我，突然朗声道：“诸位！在下因吃味正同拙荆闹脾气，欲引其相妒方才出此下策，望李大人原谅，恕在下无法答应这门亲事。”白寂无低头看我，深情款款：“在下此生只有拙荆一人。”
　　周围的人吵吵嚷嚷开始就白寂无的痴情展开对我的个人攻击以及对他的各种赞慕。
　　我和他趁着混乱俯身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手正同他握在一起。
　　“你这人真是，撒起谎来，半点不脸红，佩服佩服。”
　　“哼，彼此彼此。”
　　我转头看他，哎，这厮最近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小白和小黑的戏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