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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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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六六红莲节,当今圣上的弟弟,常年在外的定西王陆杳,被要求回京述职。有人说,定西王申请回京的折子早就递上去了,不过皇上一直忌惮这位皇弟,稀稀拉拉地拖了一年才批,也有人说,皇上当朝已有四个年头,国事安定,自然该念起兄弟情谊,还有人说锦木从前与北戎打的不可开交,可近几年反而消停了,听说是北戎的一位公主看上了英俊潇洒,豪气冲天的亲王,此番归朝,是陛下有意为两人赐婚而为之……不管是哪种说法,都传得神乎其神,有多少人信,就有多少人不信,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陆杳在五月便动身了,骑马走陆路四天半到达凉州境内这便也算是进了关。凉州太守一早便等在那里,好吃好喝好住好马地招待,陆杳倒也不客气,来者不拒,一概收下,拿地一点都不手软,只是这些东西,隔天转手又被他送到了关外。
在凉州逗留了两天,谢绝了一干人等的陪同,陆杳只带着从关外陪他来的临江、临风,骑骏马赶路,一天一夜,风尘仆仆地到了黄河边儿上。江水滔滔,刚入六月,正是赏景好时节。亲王殿下可没心情游山玩水,急急换乘小船,走水路。正值黄河汛期,船家行路不是一般的快,六天的路程,硬是真真压缩到三天,这样,等陆杳摸到京城边儿上的时候,还有两天让他们休整。
可是陆杳却不急着进京,而是在城外找了个店家歇脚。没有人知道,此时,大名鼎鼎的定西王在城外住着简便的客栈——除了陆枫。陆杳刚到城外那天,就趁着天晚,摸黑进去了。彼时陆枫正在用晚膳,抬头扫了一眼,浓眉大眼的陆杳抱胸靠在门框上,九尺男儿似堵墙,陆枫的筷子连带着眉毛都抖了一抖:“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连日来的日夜兼程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陆杳过去揉揉他的脑袋,后来可能是觉得自己手劲儿有点重,又不好意思地拿回来,给小孩捋了捋毛儿。陆枫面无表情地看他,只是默默叫人加了双碗筷。陆杳坐下也不忙着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的眉眼淡淡叫了句:“小枫。”只一句,陆枫便红了眼眶。仔细算来,他们竟是有三年未见了。从小三哥便是最疼他的。年幼的时候,和三哥在院子里捉迷藏,三哥总是不找他,自个儿练剑,练累了便叫声“小枫”,端端地看他从树上下来,或者从草丛里爬出来,再不然揉着膝盖从石头后面滚出来。以前,只会叫他名字的三哥无趣得让陆枫恨得牙痒痒,如今,三哥再这么叫他,却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了。
陆枫硬是把自己那点心酸压下去,回了声“哎”,便是一样的容颜,两无话了。半晌,两人才齐齐想起饭菜差不多都凉了,这才各尴尬地咳一声。最后,还是陆枫先开口的,他说:“哥,你这次回来什么打算?跟以前想的一样?”陆杳的脸紧紧地绷着,脖颈处勾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是,”他顿了顿,“但又不全是。”陆枫有些不解地偏了偏脑袋,但陆杳不再续说,他也便不多问。
陆杳拿起筷子划拉两口饭,大眼滴溜溜地在陆枫身上转了几圈儿,最后停在他的腿上。黑漆漆的眼眸闪了几下,暗下去却又很快亮起来:“小枫,还是老样子?”陆枫点点头:“是啊,但是,”他有些为难地错了下目光,“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想让你知道他,想让你承认他,想让自己最亲的人离他更近一些……
然而,陆枫这个愿望暂时还无法实现。因为陆杳只是短短待了一个晚上而已。第二天清晨,陆枫看着整齐的床铺,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无限贴近真实的梦。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三哥真的回来过……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一张不大的字条,款款地放在木枕上,铁画银钩生生溢出满腔的柔情:青梅岁岁花,岁岁长牵挂。
【“哥,这是什么呀?”年幼的陆枫扬起一张小脸儿,笑得灿烂。陆杳笨手笨脚地把他乱糟糟的头发理顺,抬头看了一眼:“那是青梅,青梅。”一个不留神,长长的青丝缠绕住手指,陆杳越是心急,手指动得飞快,头发缠得越发紧了。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它的花是白色的,比哥哥好看。”陆杳手指扽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发丝从手里流下去,却还是有几小股不依不饶地打成了死结。感觉到哥哥手下不轻地力道,陆枫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粉嘟嘟的脸上挂着闪闪的水珠,陆杳这回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舌头绕遍整个口腔,却也找不出个安慰的词。“小枫,小枫”他叫,小崽子不理他,自顾自地专心哭着,大有不哭到打嗝不罢休的意思。手上还缠着麻烦的发丝,没办法抱起来在怀里哄,陆杳一着急便把自己的随身的佩剑拔了出来,轻轻绕过一颤一颤的小脑袋,挽了个剑花儿。这下,双手终于自由了,陆杳抱起哭得有点懵的陆枫,说:“你看,青梅,别哭了,哥哥给你摘好看的花花……”】
陆枫看着手里的字条,怅然若失却又满怀安逸。新雨微凉,古道伫马,绕不过的旧年华……青梅几时青,那庄严深宫里漫天的五瓣白花再也不会开得比陆杳好看了。当然,那个人,它们自然也都是比不上的。
哥…宫里的青梅都落尽了。
然而陆枫并没有多少时间感伤——小敏回来了。
“主人。”素净的脸上不着片妆,别是一番冷峻风味,即便换了丫鬟装,也掩不住她的一身戾气。陆风有些不满地皱皱眉:“说。”
小敏是他当年在回京的路上捡到的,她就那么抱着一把残剑定定地坐在路中间,马夫怎么赶都赶不走。陆枫闻声下车,柔声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一直呆坐的人儿扬起脸来:“我不记得了。”马夫闻言大怒:“混账,你不记得关我们大人什么事,滚开!”衣衫褴褛的人不为所动,眸子沉沉地望向陆枫,那一瞬间,陆枫觉得自己懂得了眼前人的欲言又止,什么东西被生生地压在舌根下。陆枫收留了她。
小敏迟疑了下,却还是站定开口:“定西王的人。”
谢启临居然是三哥的人……
陆枫着实吃惊了一把。而后便是浅浅一笑,他的三哥果真是不寻常。陆杳的手竟然真的伸到这朝堂上来了……白瓷茶盏在手里温热的暖着,陆枫低头笑了。他原以为,边疆的将领习惯了大漠孤烟,大雪弓刀,却不曾想陆杳还想淌一趟这不浅的浊水。
“知道了。”陆枫摆摆手:“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小敏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背影,动了动嘴唇,终究是忍住了。
再说陆杳,出了长禧王府,直直向南,他走得慢且稳,抱着随身的长水剑,竟是没人认出他。离了陆枫的定西王,无比沉默,却也无比冷静。
谢府。谢启临就纳闷儿了,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坐他家窗户上呢,好不容易休沐,一个懒觉起来,看见张棱角分明的脸盯着自己,这感觉还真是……妙趣横生啊。
“早。”谢启临慢吞吞地起身。
陆杳倒是不介意:“事情?”
“呵…”谢启临笑笑“你还真是开门见山。”
那人却是抱着剑,不接话,分明是打定主意只听他说了。
“我是怕了你了…这白鸟衔玉已成,只是……柳岷那边……”谢启临玩味地看着他,再没了下文。
陆杳点点头:“柳岷那边,我自然会去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