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苍伤

1、1

　　陆枫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活色生香的柳岷，后者正端着价值不菲的双耳青蛇杯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一丝酒后的诡异潮红。被他敬酒的几位大人纷纷感叹这位户部尚书当真是青年才俊，得志得妄，顶着清清秀秀的白净脸庞，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真是可造之材，国之栋梁！柳岷没有计较他们以貌取人的逻辑问题，而是又端起杯，这次却是朝陆枫的方向微微举了举，还调皮地眨眨眼睛。紧抿的嘴唇下控制不住的肌肉微微颤抖着，陆枫只得在繁复的宽袖中用指甲在掌心硬生生地抠出几道深痕。
　　感觉到和自己预想的反应不同，柳岷歪歪脖子，不再看他，转回身又专心致志投入到与兵部尚书李恒昱和礼部尚书田仁举的新一番拉锯中。
　　最先憋不住的是眯起细眼的礼部尚书：“子清这几天办的事真是不错，后生可畏啊！”柳岷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喊他的字，尤其是这个眼睛本来就如绿豆大小的田大人。但从善如流的柳岷还是顺口接起来这句绵里藏针的恭维：“哪里哪里，还要多谢田大人的教导。” 尽管瞬丝的不悦一闪而逝，陆枫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快。
　　李恒昱也不甘寂寞，胆子颇大的拉拢起来这位实力不容小觑的新晋尚书。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柳岷的第一把火烧向了辅佐先帝开国的第一任功臣荣谦——或者说是根深庞杂的荣家。谁都知道，功高盖主，荣谦虽然子嗣不多，但质量奇高，儿子们不争气，但三个孙子，一个荣玄守着西北要塞，远疆权重，一个荣青官居从三品的国子祭酒，还有一个荣丹妖媚胜过女人，颇得皇帝宠爱，再加上老武将战功赫赫，浑身都是军功章，荣家根本就是个不可撼动的存在。但是柳岷做到了，而且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具体来说是八十七天。荣家除了一个荣丹，全部下狱。这之后的事，就凭圣上定夺了。
　　柳岷把清酒徐徐倒入薄唇之中，张口便是：“好酒好酒！绵于在喉，敦然其劲，李大人不尝尝？”兵部尚书怎会不识这弦外之音。果然，李恒昱笑吟吟地表示这昂贵的“金槿”他的府邸上存活不少：“柳大人可要过来与李某一醉方休啊！”
　　“好说好说！”柳岷已醉眼朦胧，如果足够了解他，应该能分辨出那双桃花眼眼尾丝毫不加掩饰的狡黠。陆枫从未放弃追随着他的目光，此刻，白玉扳指被摩挲的有些温热。高高矮矮的树丛自眼前铺开，却唯独他的脸那么清晰，好像这就是脑海中该镌刻的画面。他听不见柳岷在说什么，但那一字一句却又明明白白的敲在心上。他说：“烈酒畅饮，不是洗风尘。”不洗风尘，那就是要醉风尘，乱风尘了。平静的眼眸暗了下来，温润的白玉最终定在指根：“安仟，像往常一样。”
　　身后两人中的一个鞠了一躬，弯着腰退开两步，健步如飞地出了花园。另外一个有些犹豫地开口：“王……王老板，这……这不太合规矩。”
　　陆枫摆摆手：“哪里的规矩，安佰，你是我的人。”
　　“是，安佰明白。”安佰压下心中的疑虑，毕恭毕敬地站稳。
　　酒过三巡，这赐宴差不多已至尾声。柳岷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幽鹿场，除去敬过自己的和自己敬过的，还剩一个人——中书侍郎谢启临。启临启临，启智临朝，柳岷把玩着手里的青铜盏，连目光也未曾收回，你的父母对你的期望很大啊。像是感觉到这束烫人的目光，谢启临转回身，一头撞进那狭促的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要不是知道他是去年的榜眼，柳岷差点都要怀疑他的从四品官职是不是从龙床上讨来的了……荼白衣衫，流华眉眼，清峭疏朗，真真一个美人胚子。
　　柳岷啧啧了两声，就看见那人尴尬地咳了一下，端着杯酒过来。不错，柳岷不顾形象地大灌一口，心想至少不是块而朽木。
　　谢启临敬酒的手有些颤抖，拿着的碎青玲珑盏堪堪撒出些酒液，滴落在骨节分明，苍白纤细的手指上：“柳大人，恭喜。”
　　柳岷用眼角瞥了下端端正正地使用敬酒姿势的中书侍郎，毫无自觉地笑了出来：“有何恭，又有何喜呢？你非我，安知我？”
　　谢启临没想到自己只是敬酒晚了一步，尚书大人竟如此刁难，一时间失了言语，怔怔地立在原地。柳岷倒是不介意，因为他压根儿没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歪歪扭扭地揪了下自己的官服，柳大人心情颇好的用自己的青铜杯碰了碰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琉璃盏：“啊…锋峻成阻浇酒冲…”谢启临吓了一跳，却还是对着一饮而尽的柳岷咽下了杯中酒，看着小巧的喉结滚下去滚上来，柳岷一挑眉，压低了身子伏在美人耳边，故意将声音磨得沙哑：“沟渠危险灌酒平…”
　　满足完自己恶趣味的尚书大人终于扔下酒杯离开的时候，谢启临还望着那空酒杯出神——这算，被调戏了？！他显然没有被调戏的经验，更没有作为一个美人的自觉。
　　陆枫由安佰推着从侧门退出了幽鹿园。
　　柳岷刚要坐上自己的轿子就被人拦了下来，来人脸都不抬，没头没脑地急急甩下一句：“顾娘说，红玉的闲酒很好喝。”眼角飞花的柳大人薄唇勾出一道诱人的弧线。
　　“大人，去哪？”小斯弯着腰隔着轿帘轻声问道。轿内，适才喝了不少的柳大人双颊绯红，官服被脱下来，随意地堆在旁边。“红玉坊。”柳岷揉揉太阳穴。
　　轿外再无任何声音响起，只有轻轻稳稳的脚步声昭示着速度不俗的前行。
　　半晌后，轿子停了下来，一个甜腻的女声在轿侧响起：“公子，不知哪位姑娘能合上您的眼缘？”柳岷刚在小憩，此刻正无意识地咬着右手指尖：“顾娘。”帘外的女子笑得肆无忌惮：“公子，您这是上翠香这里讨闲酒来了。”尚书大人听着那若有若无的步摇声，好脾气的回了个是。再次起轿，没费多少时辰便又停了下来。柳岷一直坐在轿上，直到确认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这才裹着一身中衣下轿。刚看遍这宅子里的布置，柳大人就笑了：这样的素雅清淡，那个人也真是费心了。
　　整栋宅子中都是繁茂的草木，只有一处住屋，主室还挂了锁。柳岷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偏门。果然，什么主室偏室，中间通通连在一起。屋子里只有方桌二凳，还有一张大大的檀木床，铺盖到是一尘不染。柳岷放眼寻去，果不其然，在床脚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坐在带木轮的椅子上，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
　　柳岷脸上的笑容更加放肆，他几步就跨到男人面前，蹲下身前倾，用唇印上男人纤细的手指：“怎么，想我了？”陆枫的睫毛抖了抖，但很快又稳定回自己的节奏，在眼下映出一道不长的阴影，随即又摇摇头：“你太过了，锋芒已经藏不住了。”柳岷起身拥住他，轻轻吻上低垂的眉眼：“我是嚣张入骨了。”他用额头抵住陆枫的额头，双手覆上宽阔的肩膀，叹了口气：“所以啊，就劳烦您这翩身避世的明白人，”柳岷直视着他波澜不惊的双眼“停步在这是非场里，搭把手咯。”
　　握过酒盏的手指去缠上那有些泛白的嘴唇，揉按碾压，直至它变得鲜红欲滴。柳岷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这其中包括身下人越来越不稳的喘息。一双桃花眼吊起，似笑非笑，带着酒香的舌头划过对方的唇瓣，却又急速离开，留下清软的滑腻和浓郁的槿香，如果不是这香，陆枫差点就要怀疑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到底是不是存在过。
　　柳岷双手支柱椅子的扶手，把人牢牢锁在身下的阴影里，看着他伸出舌头去舔红艳的下唇，不怀好意的笑了：“王爷，”声音无比魅惑，连带着陆枫手上的白玉扳指都跟着颤了一下“现在，要做吗？”
　　没有回答便是默许了。柳岷伸手把人抱起来，眼尾微翘：“这王府的伙食未免也太不好了。”陆枫的双手缠绕着他的脖颈，眼神始终没有对上那含媚的水眸，朱唇启阖，却没有说出字句。
　　柳岷把人放在檀木床上，深深陷进大红色的被褥，细细端详着他的眉眼：“想做皇帝吗？”意料之中的没有答案。冰凉的手指在平直的眉毛上描摹着轮廓：“陆枫，”柳岷在他的眉心落下个不轻不重的吻：“你总要争取些什么。”
　　争取吗？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凉意把刚刚的温润触感一扫而光，他不满地皱皱眉头，下一秒，平滑的指腹留恋而过，抚平了所有褶皱。王爷缓缓地吸了口气，苍白的手指攀上银色的缎带：“那么你呢，柳岷，你想要什么？”镂空的缎带被蹭开，柳岷轻轻翻过他的身子，去解他直缀上的搭扣：“卓然高立，君临万千，指掌悠悠一覆风云变，”羊脂白玉的簪子被抽出来，密密长长的青丝垂落在背上，流转于的指间。“片语成旨，天下行传，启口无戏言，”拨弄扣子的手慢了下来。
　　柳岷俯下身子，叼起他耳后一小块皮肉，用牙齿轻浅地磨了磨，旋即又放开，低语在他耳边：“珠屑铺街，金粉砌殿，琉璃酒器闲来掷响玩儿，”身下的人有些颤抖：“当真如此？”五指从长衫探进去，顺着脊骨在后背逡巡。“你说呢？”柳岷剥下他的衣衫，陆枫的额角上早已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你自然……”陆枫的睫毛扇动了两下：“……自然是不重这些的。”
　　柳岷笑了，奖励似得在他嘴角亲了下：“是，你知道。”
　　一夜无眠，自然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