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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牌楼 ...

  •   南方的春末已是极暖和了,村道旁的几棵毛桃树早就凋了花,挂上了成人拇指大的青桃,更有那早熟的密桃,尚有一个月就能下树了。眼下正是梅雨时节,一连下了十多天的雨,今天是难得的一个晴天。日头偏西的时候,临溪浓密的林间小道里,钻出一个瘦弱的小身影。她弓弯着身体,背着一大捆浪渣柴。

      何为浪渣?就是河里每次涨水的时候,从上游冲下来的枯枝断树或者别的什么杂物,汹涌的河水裹挟着这些东西从上游的峡谷里冲下来,到了地势平坦开阔的河床,这时水势变的很缓慢。河的两岸长满了高大的苦柳树,这些苦柳树根深叶茂,往往会长到河水不那么急的半河中间去。那些被洪水冲下来的杂物就会被这些密实的苦柳树林拦住,南方人称之为浪渣,意味洪水大浪冲来的渣滓。

      洪水退后,人们便会在苦柳林里捡拾那些被拦下来冲的干干净净的枯枝,打成捆背回家去。只要不下雨,随便放下个几日,就干透了,又好烧又省了上山砍柴的麻烦,这是上天的馈赠。因而世代沿河而居的人,每年的梅雨时节就成了他们一年中最喜欢的轻省日子。

      蒋静书艰难的回到自己暂时居住的茅草房,先取下挂在柴和上的一串小鱼顺手挂在土墙上伸出的竹销子上,接着“啪”地一声把柴捆子丢在屋檐下,长长的松了口气,揉了揉被柴禾压疼的肩膀,提了鱼开门进屋。

      屋子不大,左边靠墙的位置用两张高脚长凳和一块门板搭了张简易的床,床上铺着块补丁缀补丁的床单,床单下是溥溥的一层稻草。只一条同样缀满补丁,洗的看不清颜色的溥被。床头地位置是一个掉了漆的陈旧小矮柜,里头放着她两身破烂衣衫,和一些杂物。

      床对面的角落里两块泥砖简单的垒起个小灶,架着一口小小的双耳鼎锅,这是煮饭熬粥用的,旁边的墙上挂的那口缺了口子的大铁锅是炒菜用的,当然也兼职为这间屋子的主人烧洗澡水。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两只木桶,木桶上方的墙上钉出块大木板子,这便是切菜的地方。一块杂木菜板,一把没有木柄的菜刀,两个瓦罐子,还有几块老姜,两个蒜头,一把香葱,并一串吊在墙上的干辣子。这便是这屋里所有的家当了。

      蒋静书望了望小窗里透进来的光线,越发的昏暗了。她叹了口气,操了案板上的刀,又从床头的矮柜里取出只土瓷碗,掩了门拿起门边挂着小鱼串子往村子中间水井去了。

      牌楼村的水井,并非是简单的从地下挖出的深井。说到这井,就不得不从排楼树的整体布局说起了。

      牌楼村因村口的那座无名的牌楼而得名。至于那牌楼是什么人在此建立的,什么时候建立的,因为年代久远早已不可考。加上不知多少年的风雨浸蚀,如今耸立着牌楼的地方,只剩下一左一右两堆青石基座。南方多水,江华境内又多山川水泽,纵横交错。其中一条名为东河,发源东部大岭,一条名为西河发源于西边山岭,名为西河。东西两河各经过不多多少里的水路,在江华的中部汇合,名为冯河。

      牌楼村人都姓蒋,是为一族。和其他的许多村庄一样,世世代代沿河流而居,守着河流冲积出来的肥渥沙田过日子。因着河流弯弯曲曲的,附带的水系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溪流,故而村里的房子盖的并不整齐集中,这儿一团那儿一处的,总人捡那地势高的地方去,故百年下来总有四五处之多。

      村中靠北的地方有一个成S形的两座相连的小山包,山脚下便有两口面积各半亩大小的自然喷泉潭,潭里靠边的地方各有一块巨石,巨石边就是泉眼,从泉眼里喷出的水总有一米多高,如珠似玉。水质清澈见底,又清洌甘甜,冬暖夏凉,被牌楼村人视若珍宝。也不知是哪一代的祖先,集全族之力,将在泉水流经的下游五百米处,用巨大的青石条修建了一处宽六尺十余丈长的宽阔水道,以供村民平日洗菜洗衣取水之用,便是牌楼村的水井,惠泽后代。

      此时正是洗菜的高峰期,蒋静书来到井边的时候,已有许多嬷嬷(读“mama”第一声,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奶奶)伯母婶娘的正在井边洗菜。看到她来了,都热情和同她打招乎 “书姑子,理鱼仔呢?”(这地方管年轻姑娘妮称叫姑子。)

      蒋静书笑着点了点头“是呢,下午在河边捡柴禾的时候,在浅水荡子里掏到的。”

      “就是,你是要多吃些,瘦成这个样。真是造孽哟!”蒋静书笑了笑,没有答话在下游些地方寻了个空位,专心的理起鱼来。前头传来婆娘们的谈话声“这个女仔(没出嫁的姑娘)造孽哟,才出世就被屋里丢出来,现在连秀才也没有了,才这么点大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虽是捡回来的,总归是姓蒋,就是我们牌楼的女仔,别说现在七八岁了,即是毛毛(婴儿)一家省一口也能养大了她。”

      “玉凤嫂说的在理。虽说我们每家都不富裕,人多力量大,总不能教她饿死了......”蒋静书静静的听着,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朱氏玉凤洗完了菜,走到蒋静书跟前,从篮子里抓了一大把洗好叶子菜给到她的瓷碗里道:“拿回去炒了吃。吃完了,就去我地里摘,我那里多的是!”蒋静书赶紧站起来道谢:“多谢婶娘!”朱玉凤道:“不过是把叶子菜,也和我客气。你爹娘在时,也没少帮我们。”蒋静书垂下眼,这话她真不知怎么接。朱玉凤见她这个样,只以自己无心的话又让她想起刚死的蒋秀才来,只好安慰了两句,叹了口气拿着篮子走了。

      蒋静书不过去井里理了个小鱼,回来时碗里就多了好些东西。除了玉凤婶娘给的叶子菜,还有玉兰伯母给的两根窝笋,玉花嫂给的干盐菜,还有大妹伯母给的一小块五花肉。蒋静书看着粗瓷碗里这些东西,只觉得眼眶里发热。这些情意,她蒋静书记下了,将来有机会她必定回报。

      回到家,蒋静书点了火煮了一小碗粗粮米饭,饭煮好后。烧热了铁锅,切了两片老姜头,几根四季香葱下锅扁香,放入小鱼两面回煎,直至金黄。加入小半碗水、干辣子大火烧开,小火慢熬一刻钟收汁后,加盐和酱油调味,最后放上一小把叶子菜,一碗黄闷鱼就算是出锅了。

      虽然没有油,也没有料酒,味道也还不错,这个时代的食材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这晚蒋静书吃撑了。吃饱后,又把大妹伯母给的那小块肉拿去用水煮熟,拿盐焉了留着明天炒窝笋吃。

      洗完碗收拾完厨房,天已黑透了。蒋静书点了松光(松树油脂最多的地方)照明,把煮菜用的大锅洗净了,倒了一大桶水进去烧水洗澡。躺到床上时,外头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蒋静书躺上床上,望着头顶被烟火薰得黑麻麻的房梁,久久难已入睡。想起这些天的生活,总如同在梦中一样。她原名蒋静书,是个工艺品设计师,在都市打拼多年好不容易买了房子车子。奈何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被车撞死了,醒来后便成了这个世界与她同名只有八岁的小萝莉。

      这个身体原本是个弃婴,被人放在木盆里随东河水漂下来的,被牌楼村路过的秀才给捡了回来。蒋秀才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只娶得一个婆娘,进门已经几年尚无所出。夫妻俩得了这个孩子,欣喜若狂,爱如珠宝。虽生活不富裕,一家三口却是过的极和美。

      耐何好景不长,不过两年秀才婆娘就因为一次意外事件过逝。留下蒋秀才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着孩子长大,因着是有秀才功名,教着附近几个村的学生,家里又有十多亩的良田,日子也还过的去,谁知去年年底蒋秀去学生家家访,着了风寒就病倒了。请了大夫回来看,吃了药也不见好,便一天重过一天。

      一直拖到今年春末,终于挨不住去了。病了这大半年,看大夫吃药,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到秀才过逝时,除了成堆的书就只剩下那房子了。原主央求族长帮着把唯一的房子卖了,置了溥棺寿衣请了师公道士把蒋秀才葬了。

      蒋秀才出殡那天,眼看着棺木抬出祠堂,想着自己又成了孤儿,原主心中大痛,抱着蒋秀才的灵牌位在拦在棺木前哭的昏死过去,再次醒来却是换了个另一个灵魂了。

      她最初醒来的那几天,村里的伯母婶子们怕她没有爹想不开,商量了轮番把她接了到家里陪着,家里平日舍不得吃的鸡蛋腊肉那几天都舍得拿出来煮。这些善良的人们陪着蒋静书渡过了她穿越后最芒然无助的日子。

      缓过来后,蒋静书就不肯再到别人家住,毕境这个时代的人们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族长也就是村长,问过她的意愿后,就将村子东头祠堂旁边一间毛草顶的小房子给了蒋静书。这房子原是村里的孤寡老人九太婆住的,她过逝后这房子就空了下来,族长领着两个小伙子把屋顶给修了修,打扫了下,又弄了两张长条板凳过来抬了个简易的床。

      接着村里的伯母婶娘嫂嫂们,各自自家里搬了些东西过来,东一件西一件就凑齐了她现在的家,只有床底下那堆书、一个大木盆跟木盆里的小包袱是她真正意义上的财产——或许再加上她枕头底下仅有的三个铜板。原主把房子卖了,得的钱除了蒋秀才的丧葬费,余下的她都用来还债了,蒋秀才生病的大半年可是欠下了不少医药费,搞清后就剩下这可怜的三个铜板。

      未来的日子怎么过?总不能一直靠吃“百家饭”过下去吧?她可不是原来的蒋静书,她是现代那个坚强独立的蒋静书。从一个农村出生的村姑,到一步步成长为公司最出色的设计师,成为人人羡慕的白骨精,买房买车,她付出的心血真不是盖的。就不信在这古代活不下去?至少要也自己养活自己,拖油瓶称号什么的,哪凉快哪待着去吧。蒋静书望着头顶麻黑的房梁,握着拳头暗暗给自己加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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