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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回 议故事 ...

  •   ***
      澹台斐杀怀无的时候,盖聂刚好扫完一圈连绵的箭。然后他把剑指向了澹台斐,此时的澹台斐其实已没有和他交手的气力了。慕容止知道,所以挡在了他的面前,用自己的剑隔开了盖聂的剑,掌中洒出的一捧银针挡住了意图靠近的其他步伐。
      换作平时,澹台斐一定不会愿意让别人帮他的。
      卫庄冲向了放箭人在的屋顶,谢清追了过去,与他交了几手,没讨到几分便宜,却给了那人足够地开溜时间。而卫庄,在看见那人迎风飞展的一角纯白泼墨,忽然收了剑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叫侍书。但我没想到,他射得一手好箭。” 他笑,带真力地笑着,有意无意的目光从侍书转向慕容止又回到谢清,“还有慕容止的暗器、你的轻功。这很好,我是说你们三个各有所长。”
      卫庄的话显然不止是字面的意思。可他想说什么呢?刻意强调着箭、暗器和轻功。
      和慕容止对峙的盖聂听到了,想了想,似乎懂了,“他们,莫非是……”
      谢清打断了盖聂,坦然迎上卫庄的视线,“行走江湖,多些身份多些便处。对,我是‘掠云郎’,他是‘书意卿’,侍书是‘捕影眼’。你在边梁山上见到的,就是我们。”
      卫庄盯着她的眼睛,“我想江岸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毕竟他的‘手下败将’都是些他绝不可能战胜的人。”
      白凤取走了江岸嘴中的布团。而抢在他开口之前,慕容止道:“侍书,带人准备下,我们的澹台先生恐怕要给自己疗伤了。”
      谢清将视线移向慕容止,“你们要走了?”慕容止听得出来,她真正要问的不是这个,“对,我想盖先生不会拦着我们的。至于讲故事,你和他们比较熟,不是吗?”
      像是回应一般,盖聂移开了剑。慕容止扶着澹台斐走了。谢清叹了口气,显得有点无奈。卫庄对她比划一个“请”的手势,她不得不与他一前一后回到了屋里。

      江岸终于与谢清面对面地站着。那么多的想念,那么多的疑问,他终于忍不了了,“你刚刚说的都是骗人的,对不对?就算你会武功,你的武功怎么可能和‘掠云郎’比?再说,你有没有非输给我不可的理由,不是吗?”
      谢清笑着垂眸。那个笑容至少在江岸看来,很古怪。赤练也笑了,只是她笑容中的讽刺更明显,“我说江岸弟弟,她的武功可比‘掠云郎’好太多。”
      江岸不理赤练,只一个劲催谢清作答。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有什么可比性?”谢清看了眼赤练,然后转向江岸,“至于你,我当然得输啊。不然,你哪来的名气,怀无怎么能注意到你?”
      江岸惊到失了言语。他的名声是别人送的,送他名声是为了让怀无注意到他。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切原来不过是别人的设计。而设计之人竟是他心欢的她。
      卫庄冷哼,“这么说来‘投梭’的战书、成阑的山贼,也是你拱手送与他的荣光?”
      “并不全是。薛青搦战是自己想复出,不过最后一手暗器,倒是我们的建议不错。至于他误打误撞进了成阑,是因为沿途的杀手把他逼得无路可走。”
      “这杀手当然又是你们的安排。”
      “要找几个武功比他好的人,好像并不难。”
      白凤皱了皱眉,“为何要劝薛青用暗器?只是为了让江岸看见你?”
      卫庄代谢清回答,“为了让江岸对她一见倾心,千金博笑之际又恰好被我破坏,由此心生恼恨。如果我没有猜错,让江岸杀山贼是为了引他向澹台斐求医,又借澹台之口告诉他别人注意到他只是因为我。由此使他心底一直藏掖着的、取代我的火苗爆发。”
      谢清颔首,似是极为满意,“不错。”

      ***
      直到这时,江岸才找回他丢失依旧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因为他是个稍有成就的孩子?”赤练想起几月之前卫庄和白凤的一段对话,不由脱口而出。
      谢清却告诉她:“他的成就几乎是我们给的。我们选择了他,是因为他的野心。”
      高渐离插嘴道:“有野心的少年人很多,为何偏偏是他?”
      “不错。野心并不是种极罕见的东西。我们观察了很多也已成名的、有野心,有天资的少年。我说过,年少成名对大多数人而言是一个悲剧。很多人因为名声有了负担,刻意地钻乖讨巧、得不偿失;有些人因为名声忧心忡忡,恐负了名声,缩手缩脚。
      “而他,他不一样。人群的注视满足了他的虚荣,他沉浸其中,变得极度膨胀,对自己的天赋有了一种几乎病态的崇拜。他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最好的,而像他这样的孩子对‘最好的定义’往往意味着鲁莽和冲动,所以很理所当然地他开始嫌弃卫庄谨慎的做派,认为自己才是流沙更好的统领。”
      卫庄像是笑了一笑,“他做梦都想要惊天动地,做梦都想要我自叹不如,所以你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让他以为他的梦就是现实。我想,你送给他的那份信——写着的‘我喜欢强大的人’,恐怕也是这意思吧。”
      “对,但那是后话。真正让我们做了这决定的,是为了打倒你,他的可以不顾一切。这在我们的探子几次在街上与他‘偶遇’,谈论着不会被发现的毒药时,他几次的犹豫和渴望之中,变得再明显不过了。”
      “你……”江岸瞪着谢清浑身战栗,像是受伤的野兽拼命要用发狂来掩饰内心的脆弱,“这不可能……我应战只是巧合……我本已决心拒绝,若不是……”
      “若不是突来了一个自称和怀无有深仇大恨的黑衣人,教了你一套所谓克他的绝招。”

      谢清的注视下,江岸张着嘴,无话可说。她说的都是真的。真到难以致信。莫非真相总是最叫人错愕?
      “那个黑衣人想必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高渐离带着点嫌恶地思索。
      “是阿斐,只有他最了解怀无。”高渐离的脸上写着很明显的“可是”,所以谢清接着说道,“杀死怀无并不是多难的事,他的变式灵巧但纷扰,极容易抓住破绽。然而,江岸不行。他还差得远。”
      “胡说,我明明可以!”江岸不满于被看扁,抓起怀无落在地上的剑,虚晃一下便朝谢清刺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动作,但没有一个阻止。盗跖甚至说起风凉话,“小弟弟,我记得才说最喜欢我们的谢姑娘了,怎么转眼就要杀人家呢?”
      江岸的剑在盗跖说话时已变了六六三十六式,已然算不得很慢。他当然并没有真的要杀谢清的打算,不过是唬她一下。他毕竟是喜欢她的。可当剑锋以弧形线直至谢清下颚,她用未执剑的手随意一弹,竟将剑刃整个弹得倒卷出去。
      江岸眼前银光一晃,虎口上一麻,剑从手里脱落。
      他怔住。赤练嗤笑,“早说过了,你不是她的对手。”
      盖聂只淡淡扫一眼,对这突来的闹剧无甚兴味,“怪不得,他从我和小庄的剑里救下怀无的时候,还把江岸带来了。那天,在树上放烟幕弹的,想必是你和慕容止吧。”
      “对。我们不敢靠太近,怕被你们发现。”
      “你们设计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澹台斐杀了仪林、杀了怀无。换句话说,让他报仇。既然是报仇,何必兴师动众,引出浩劫,直接去西域动手,不好吗?”
      “仪林的住处有机关师设计,即便是阿斐也摸不透里面的构造。我们派人去打探过,并没有任何图纸遗留,机关师本人也在楼成后为仪林所杀。再者,你不认为:毁灭一个人,首先得让他声名扫地吗?”
      “江岸呢?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为了你们的目的,牺牲了他,对他公平吗?”
      “这本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对弱者而言,哪来什么公平。”谢清转向江岸,一字一顿,“就他的性子,在这江湖迟早也为人所害。我们不过加速了他的死亡。如此而已。”

      ***
      谢清看着江岸,盖聂看着谢清,敛眉,“你要杀他?”
      谢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的样子让盖聂更是心生警惕。手中的见紧了紧,耳边忽有“噗”的声音。可是谢清并没有动。
      盖聂回头的时候,卫庄正好在擦剑。谢清这才道:“我不杀他,因为卫庄不会让他活着的。”
      卫庄点了点头,“下一个问题:你留在小楼里的手绢,是什么意思。”
      “那是阿斐写的,他说让你们看看也好。他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在一开始便于诗句中摆在你们面前。照我说,不必费次周折,因为你们当初也不可能看懂。”
      高渐离插声,“那你现在可以说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谢清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这句诗最初现于何处吗?仓裕真师的墓碑,仪林送他的墓志铭。”
      “这又能说明什么?”
      “什么都说明不了。就像这句话本身,你问我它是什么意思,其实它本无意,不过是不同的人历经了不同的遭遇,对它有了不同的理解,罢了。”

      灰楼影去前缘斩,别忆往时故人旧。
      大多数人的一生,比起非黑即白的定式,更像是一团灰蒙蒙的迷雾。凡经历种种,说是快乐,极乐之后便成了痛苦;说是悲哀,哀极之后也便成了平淡。
      一切化开,能与那段故事、那位故人重逢的,也只剩下了记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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