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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回 论事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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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见到谢清是在几日后的下午。没有一点点预示,她直接出现在墨家的据点,穿得还是一领墨灰衣衫。衫上团纹,好不华贵。那时他正好带着白凤、赤练赴师兄的约。数倍对一人,似曾相识的场景,只这一次她不知敌友。
      谢清告诉他们,她收到澹台斐的传信,慕容止忙着打点无法赶来和他们一叙。至于澹台斐没有回信,是她的意思。书信一来一去时间浪费得紧,不如她直接与他们相见。
      班大师让小辈给谢清看茶。这粗鄙避难地的茶汁茶具,与澹台斐的精致瓷釉上品茶叶自然无法并论。所以谢清也并不打算喝。
      给她奉茶的是高渐离。她深知这位素来看她不顺眼。果然当茶送到手中的同时,讽刺也劈头盖来,“我以为你不会现身。毕竟江岸的消息传播大江南北,怎么看也像是你和你那好朋友的手笔。”
      盖聂低低唤了声“小高”,眉眼间不很赞同。高渐离却反问他,“盖先生,你要帮她吗?先是流沙,又是她和慕容止。”盖聂没有回答,但那神色绝会是愉快。
      谢清笑了,笑得很浅,可任谁也能听出凉薄里的讽刺。她说:“我们和你们各执己见,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知道,中原和西域,哪个该帮,哪个不该。”回应她的是卫庄或有赞同的一声笑。
      他与她,因为立场之特殊,说出此般如出一辙的话,也算不得多奇怪。
      班大师与高渐离交换一个眼神,款款道:“我们并不是不相信你作为武林人的骄傲。你手头的资源于我们而言,确实很是有用。但谈起合作,我们恐怕得与你……”他的话没有说完,不是不想说完,是谢清没让他说完。
      “你不必多虑,我只和流沙谈。”谢清眼光转过的地方,有卫庄的饶有兴致、盖聂的审视、墨家的错愕。她照单全收,只向着班大师冷冷抬颚,“既然你们质疑它的真实性,我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说服你们。我的消息是时间,是性命,刻不容缓。”
      她双手交握措起在台面,有几分认真,更多是玩味。在她浅淡却压迫十足的眼神逼视下,班大师竟是一时语塞。

      可大抵谁都没料到,最终替墨家圆场的不是盖聂,是赤练。她学着谢清以往的模样挑起唇线,问她:“他们不相信你的消息,你凭什么觉得流沙会相信?”
      谢清的目光只在赤练身上一掠,便落向卫庄。直白迎上他打量的视线。她没有回答,卫庄却已知晓她的答案。所以他弯了弯嘴角,弧度是和谢清如出一辙的凉薄,“流沙不会相信她。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情报对我们没有利用价值。”
      他们是生意人,也是聪明人。这类人之间几乎不谈交情,也不谈信任,谈的永远只有“利益”二字。共同的利益是比任何誓言都值得相信的信任关系。
      “胡闹!”高渐离奋力一拍,茶水跌荡着滑下木桌,谢清微微侧开才不至于被溅到,“互相揣测着对方的真实性,这岂非比答应我们的条件更浪费时间。你们这是要将中原武林的威望置于何处。”
      谢清拂了拂衣摆从软垫站起,淡漠身姿写就一幅自然而然的漠不关心,“值得不值得,浪不浪费,是我需要考校的问题。至于你所谓的信任,是这世上最不值得相信的东西。”
      高渐离被她气到怔住。君子贵在推心置腹,她却将这美德看成最下作的不堪。这样的女人,如何能以礼相待。
      谢清旋开脚步意将离开。墨家诸位默默把手移向武器。她的步子很稳,他们的手却有点抖。毕竟以多欺少不合墨家作派。紧张于她行动的他们,疏忽了她眼底闪过的嘲弄——她的生活最不缺的是威胁,是杀意。
      一触即发。
      所有将始未始之前,盖聂挡到谢清身前,手里提着一方墨灰的帕子。谢清停下了脚步。她当然认得那帕子,那本就是她的。她看着帕子,盖聂看着她,“你一定还认得它。先前小高把茶洒了,不是故意的,你别太放心上。擦擦就好。”
      盖聂把帕子递前,谢清没有接,只是道:“你居然还留着。”语调很平,就真的像是冒失的主人发现了遗失的心爱。盖聂仍看着她。或许用“盯”更合适。他不放过她任何微小的动作,“我以为是你故意送给我们的。”
      谢清这才看向他,眼里有分明的笑意,“他们也这么以为?”回答她的,是卫庄一句,“难道不是吗?”她勾了勾嘴角,睫毛在弧度绽开的同时垂下,盖聂看不清她的眼色,“或许吧。关键看你愿意怎么理解。”然后她迈开步子,不紧不慢,等待着他们的跟随。
      那时的他们只以为这又是一句哑谜。直到事落之后才明白,她说的不仅仅是关于那方帕子,也是那上面的诗句。
      关键在于理解。如果你找到了正确的角度,那整件事的意味从一开始已被囊括。

      ***
      谢清到底没能如愿“只和流沙谈”。进茶楼的时候,卫庄一席还坐着盖聂。可看谢清的神情,倒有几分意料之中。双方都未太纠结于此。
      小二送来冷盘瓜果,谢清便直奔主题,“阿止要打点底下人手,恐怕暂时无法与诸位相见。”卫庄盖聂颔首算是听过。他们并不在意接头的人选,她一定也知道。如是说了,不过象征性一句交代。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我们的人一直在监视怀无的动向。他打发手下的弟子、小厮,甚至弟子的仆从去了西域最好的几家‘草’字辈的医局。这是他们开过的所有药方。”谢清从怀里取出一张写满药材的薄纸,“他很谨慎,这上面全是最普通的药草。我们给阿斐看过,他可以用这些开出上百张方子。”
      “这上百张方子里一定不乏上好的伤药。”卫庄不很大意地扫过每一个药名。谢清点了点头,也不管他们能否看见,“何止是不乏,从最简单的止血药草到最好的金创药,江湖大夫常用的方子全有覆盖。”
      “就是说即便知道江岸受了伤,重伤,也没法知道他究竟伤在哪,对武功有多少影响。”赤练摆弄着腰间的剑,神情里多少有点不屑,“要我是你们,直接把看病的大夫抓来问问。你们该不会连怀无请了谁都不知道吧?”
      盖聂飞快看她一眼,卫庄不动声色。谢清答得极淡,就像听不出她的嘲讽,“怀无请了哪些名医土士,我们大抵有数。只这西域现下归仪林所有,我们不想闹出太多动静。江岸恢复得如何、武功可有增进,大可以亲眼观察,不值得暴露了我们隐藏的探子。”
      “那你们可去怀无的宅子看过?虽然有点冒险,想来收获会很大。”这次发问的是白凤。他本是随便问问,没提防赤练打岔,“怀无的宅子是‘绵竹庄’也是仪林的宅子。虽有传言说他打算把宅子送给怀无,那恐怕也是他过世后的事了。怀无不太可能把江岸带那去吧?他们说什么也是对手啊。”
      的确,按仪林的性子是容不得弟子留敌手活口,更不用说带回门派。
      谢清却摇了摇头,“怀无名下有一处私宅在朱篱城,距‘绵竹庄’所在的贺刺城不过半日的路程。他的私宅戒备森严,硬闯不切实际。我们的人虽没有亲眼见到江岸,但凭那三四个时辰一出入的大夫和怀无频繁的往返,想必是差不了。”

      “你们既然早推断出江岸未死,为何直至今日才说?”
      谢清看笑话般的看提出此问的盖聂,“他的死活在当日无足轻重。这江湖对待败者从来冷漠,若天下知他尚苟且,他的前路比死更悲惨。起码死,可以成全他作为英雄。所以我说,年少成名,比起幸运更像是个悲剧。”
      卫庄定定审视她一会儿,才说道:“江岸还活着,活在怀无的身边。依这孩子争强好胜的性格,我很难想象他会忍气吞声为一个击败他的人做事。除非他有一个宏伟到足以抛弃自傲的目标。”
      谢清用一种“你难道不知道”的眼神回望卫庄,“我想他刚好有一个——你。”
      她的答案似在卫庄意料之中,“他自诩天赋异禀,思念着取代我诚非一朝一夕。而突然付诸行动,总该有合理的契机,或者说导火线。比如他比试薛青的那日你故意随我走,比如连‘独技三绝’都败在了他手下。”盖聂又补充了一句,“而江岸绝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对手。”
      他们这分明在暗示是谢清故意造成巧合种种,诱发江岸心中潜藏的祸苗。
      谢清听了倒也不生气,“这个问题,恐怕你们得找指使‘独技三绝’的那位谈。我,无能为力。”
      三人的视线在那时交汇,各不相让。
      也不知多久之后,卫庄转开了话题,“关于边梁城,你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
      “很不巧,我们的人既没有目睹他们劫镖,也没有看到他们逃离的路线。你也知道,边梁是个太小的城,也少有镖车往来,我们在那里没有探子。最早的一班是在事发的一天赶到。他们查过城里所有可疑的地方,没发现任何符合目击的线索。但我们可以肯定,怀无一行没有回到西域。”
      “没有回到西域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再下手。”这并不是一句疑问,也确实用不着怀疑。
      谢清肯定了卫庄的想法,“边梁周围可以藏身的大小城镇很多,交通要道也很多。我们的人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打探各大镖局的近况,另一部分在定位他们的藏身点。我想,有了流沙的介入,这两件事的进程会加快不少。”
      “这是当然。”卫庄调整了坐姿,这一天里第一次表现出认真,“我很期待和你们的合作。”
      “彼此彼此。” 谢清笑了下,笑得很表面,“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你们能在阿斐那儿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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