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第四十九回 败迟年 ...

  •   ***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令狐阜和田不戒一时失神。然而他们到底是太习惯于算计的老狐狸,一瞬之后,脑海全然被“古阳籍”三字填埋。妙手与老头之间的种种于他们何关,他们只要拿到这典籍便可……
      突如其来的利益,将这二人短暂地捆绑在了一起。就像是天生的演员,他们的默契,不需言表。
      田不戒冷笑,“老头负了你,所以你想到算计我们?好狠辣的人啊!”令狐阜在一旁吹胡子瞪眼,配合得好。
      妙手禅师对他们的反将一军并没有太多惊讶。合作这么些年,他们是怎样的人,他很清楚。
      笑了一下,他对他们说:“我既对你们说了,便没指望什么善终。”直亮亮的眼神让令狐阜和田不戒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肮脏的企图从未逃过他的慧眼。
      妙手禅师暴喝而起,早有准备的令狐阜、田不戒联掌迎上。瞬息涨开的真气逼骤着气流,气流涌动竟将门撞开,发出巨响。
      就是这声巨响引来了盖卫等人。
      但他们毕竟是半路赶来,自然不会听到,门飞后的片时、三人身形齐冲的瞬间,妙手禅师对令狐阜和田不戒说的那句,“从我打算告诉你们秘密的那刻起,就没打算留你们活命。”
      这是一句威胁,可能也是他积压已久的愤恨。
      从他知道老头的秘密起、从老头打算告诉他自己的秘密起,就没打算留他活命。

      风水轮流转不是吗?
      尽管妙手禅师差点杀人不成反被杀。方才令狐阜和田不戒的杀招一旦出手,就算没要他的命,也一定能叫他重伤到无法动弹。
      还好,那一招落空了。
      这样想着,妙手禅师舒了口气。耳边尚回荡着令狐阜满口大话,他用眼去瞟田不戒,后者虽鄙夷但隐隐赞同的眼神,清楚落在他眼里。
      他知道他们的事,为了赭衣浮芥反目成仇的笑话,也只有他们自己觉得不好笑。非但不觉得好笑,还把它正儿八经像模像样地对待。
      正如他知道,被令狐阜口口声声喊着要杀死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世剑圣盖聂。
      盖聂此时侧对着他,松散的青丝飘起稍沾他剑尖。当真是美如画的场景,恐怕也只有这个男人有这样的能力,将分明的生死变作了画师笔下的场景。
      青丝后,白发卫庄正缓步走来。一步一步,慢而有力。
      眼见年轻一辈的江湖英雄集结在这诡异的夜里,妙手禅师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以置信。
      同盟的阴谋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败露,他一直知道。从华涉礼承认雁门会,到闹腾他课堂的子午,快到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破败,他感觉到了,不过不想承认。
      ——若是承认了,便不只是承认多年后的终究事败,更是承认有人在背后,暗暗推动着这一切。
      诈人者人恒诈之。
      他们这些年过古稀的老家伙,到头来还是栽在年轻人的手里。可笑的是,他们还不知道瓦解他们的年轻人是谁。

      “你说你要杀了他。那便杀吧。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卫庄停在离令狐阜四五步外,脸上写满了不屑和厌恶。
      令狐阜本不是多少沉得住气的人,被卫庄的话一激,竟真提起剑向盖聂攻去。盖聂显然不想和他动手。无论他怎么攻,盖聂全身除了拿剑的手臂,半分不动。
      攻出几十招后,令狐阜已然大汗淋漓,而盖聂呼吸平稳得如在睡眠。太明显的差距,终于让令狐阜体会到了什么叫力不从心。愤恨之中,尽丢开了剑。
      “呵……堂堂令狐阜,令狐大侠,居然连让人家陪你动手都做不到。”
      卫庄适时的一激,把令狐阜激得气血翻涌,哗地喷出口血。若不是盖聂躲得快,白衣恐怕不能再穿了。
      “这倒是逼他动的一个好方法。”卫庄的讽刺尤在耳边,字字锥心。盖聂终于忍不住低声将他喝止。
      然而仅仅几句激将,真的能将人逼急到吐血吗?恐怕不能。
      令狐阜之后,田不戒与妙手禅师也先后捂着胸口,吐出血来。
      如果说一个人吐血是巧合,那么三个人接连吐血便是安排好的阴谋。
      田不戒气得发颤,“老头好狠心,让我和那傻瓜出来,竟是打好了灭口的算盘!”
      妙手禅师冷冷道:“不可能是他。他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不亲手将我结果,哪会放心。”
      尽管不知道是谁的手脚,但他们此刻都很明白,有人对他们下了毒。仅凭他们之前的交手,不可能伤彼此到这个程度。就连潜在的可能,都已被盖聂扼杀。
      可是,是谁呢?

      ***
      紧张的夜,奇异的对峙,少年略显单纯雀跃的呼声,便显得十分突兀了。
      盗跖认得,那是子慕的声音。子慕远远地喊了句,“子无你怎么也溜出来了?!有好戏也不叫兄弟看看。”
      子慕离开他们还很远,也没有发现他们。只是一味地在向某个方向招手。这个方向当然就藏着子无。
      盖聂、卫庄一改之前的气定神闲,衣袂轻甩间几个起落便到了那处。这种速度,即便在妙手禅师看来,都很快。
      子无,也就是谢清,的确是在那处没有错。也许你会说,子慕看见她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动。可动不动不都一样吗?即便是动,衣衫掠过草木的声音也会将旁人吸引。
      就在卫庄盖聂提剑将至的那时,她忽从树丛里窜出,蜷曲着身子,直往地面坠下。
      盖卫二人剑势齐变,斜下刺去,直取谢清腹部。她本不可能躲开。而剑锋将至,她抱紧膝盖的手臂忽然交叉伸直,手腕下垂,指尖银光一闪,立有摩擦刺耳直伴三人快速下坠的身形传来。
      落地,翻滚。她蹲定在半尺之外,双手交叉不变。直到此时,旁观众人,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两把匕首。盖聂卫庄亦暂时止住剑势。
      谢清蹲着,没有马上立起。不是不想立起,而是她需要缓一缓。
      原来先前在半空的时候,她虽用两把匕首架开了盖卫凌厉的剑,而盖卫交替连环扫来的腿招,也叫她疲于应付。她纵然旋转着挡回了大部分攻击,可身子还是挨到了几脚。
      妙手禅师认得,她是在课上叫嚣同盟秘密的那人。一惊,他早该想到,敢于挑衅当年这事的人,不止要会耍嘴皮子,身手也得没话说啊。
      她的身上还穿着纯白的儒服,简直是这黑夜里是最露骨的嘲讽。

      谢清终于站了起来,用还握着匕首的手揉了揉腰腹被踢到的地方。
      卫庄冷笑,“都过了这么几招,你还想继续装病秧子吗?”
      “不是我要说,可你们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谢清随口敷衍着,目光在四下里寻找盗跖。看见他张牙舞爪地朝自己笔画,笑着向他点头,就好像是少时不见的朋友间的问候。
      妙手禅师愣愣地看着少年的皮囊发出女人的声音,尤其是“怜香惜玉”四个字,不是一点点的别扭。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灼热,谢清回头也看了他一眼。然后随手扯掉了儒服和面具,又尽力将自己的肩胛骨向后打开。她打开的动作很奇怪,有点破茧而生的感觉。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不止是肩胛骨,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在以这种方式打开。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她整个人的身形瞬间变高变大。脱掉儒服露出的稍显宽大的夜行服,此刻完美得与她贴合。
      缩骨功。
      谢清把手捏着肩胛骨,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缩起来被打痛好几倍,看来是真的。”

      高渐离看谢清说说笑笑,浑然不把这严肃的事严肃对待,气不打一出来。将手握紧剑,快步朝她走来,眼神被指责填满。
      谢清扫了他一眼,状似无心地边把玩着匕首边提到身前。左手。而后淡淡道:“你也要和我打吗?”无所谓的口气,任谁听了都会着火。
      怒意将发的高渐离显然在冲动边缘,要不是盖聂拦着,此刻恐怕身上会留下些许谢清匕首的痕迹。
      那厢卫庄昂首,似在等待她迟来的解释。
      谢清像是看见了,又像是没看见。她突然转回目光去看妙手禅师,牢牢地,只看着他,就好像周身的一切变化都无关紧要,也不值得她费心。
      而她分明是在一种,四面楚歌的困境下。

      ***
      “你看起来不好。不过挺好的,因为你很快可以去陪你的徒儿了。是的,你以前的都是对的。”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妙手禅师些什么。
      三句话,她只对他说了三句话,而他竟到了崩溃边缘。鲜血,一口接着一口,从他嘴里,无法抑制地涌出。
      谢清的话也许没头没脑,可听懂的不止是妙手禅师。令狐阜、田不戒看向她的眼神蒙上了可怖,“莫非……是你?!”
      谢清颔首,逆光的神色如被面纱般高贵不可轻犯。那么一瞬间,他们差点误以为她是上天降下的神祗,来惩戒他们的罪孽。
      然后听她启唇,嗓音淡漠,“你以为真有那么多好运气一路带你过来?你以为每次下榻客栈的上方里预留的酒食都是天赐?做梦吧。”
      这二人被她一说,才想起路上种种待遇实过于优渥,那时权当作对方考验自己的胆子,不料真的有诈。
      心头一痛,血流如妙手禅师般止不住。
      “其实我本没打算和你们聊天。若不是那个孩子凑热闹的话。”
      不久之前她看见大铁锤把子慕抱走,大概是怕她下手吧。至于子慕出现的地方,现在正换张良站着。看样子,是想堵她的去路。
      谢清都看到了,却也没有表现出许多人想象中的如临大敌。也许她藏得好,也许她真的无所谓。
      “不过既然聊都聊了,有什么问题想问也就问吧。虽然我并不觉得,那么多人在,你们还会问出点什么来。”

      她闲闲散散的口气,就好像在场的大多数人搅扰了她美妙的谈话,就好像这良辰美景是被他们糟蹋。
      雪女不高兴了。不高兴的后果往往是准备动手。
      但包括她在内的许多人都忘了思考一个问题:敌众我寡的前提下,谢清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聪明如她,不会不知道,此时此刻,服软于她才是最有利。
      “那个……什么,对李宗孝,李宗孝在哪里?”田不戒忽然问了一句好像极不着边的话。
      谢清知道,他在担心。只要李宗孝活着,就不可能不去探寻自己父母的秘密。而这一份探寻,终究会让他们的同盟遭祸。
      “他死了。你的新朋友们恐怕已经见到了尸体。”
      话音刚落,她似做了口型。那时谁都没有明白,口型的意义——
      三。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这一次是妙手禅师。
      “不少。但他还不知道。”
      二。
      “就算我们死了,你又能有什么好处?”令狐阜血红的眼里满是恨意。
      “你们死了,就足够了。”
      一。
      她轻轻转身,沉睡的院落在她掷地的尾音里,突然发出爆裂的剧鸣,裹在升腾起的厚浓白幕中。
      此情此景,似是而非。
      短暂的视听剥脱,在声雾两散后已决定了逃离者的无法被寻。而盖聂卫庄并不打算放弃。
      直到盖聂的剑靴被一双已用不出多少力的手,用力抓住。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