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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回 遥月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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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剑夺书,虽定在下一日清晨才起,可谁也心知肚明,这比剑前夕又怎少的了一番风吹草动。
聚会散去,各各关紧门户,或是三两串通拉帮结派,或是议些下三滥的手段变着法儿谋胜。看似无从下手的对擂挑战,要是有心耍花招,又怎会废不了区区几个人呢。
当下遥月仙飞掠进久白子屋内,亮相之前竟无一人察觉。
遥月仙最得意的便是一身轻功,这“遥月”的名号更不是胡乱得来。此人少年时最爱饮酒,把盏挥袍腾飞当空,像极月下仙子不堪寂寞留恋红尘繁华。更有骚人为之赋诗一首,道:
侃侃尘世数风雅,千里河山胸难盈。
荣华似水水易逝,黄粱如梦梦悲醒。
寂冷青霄独乘风,孤意但求天地明。
举杯问月苦遥夕,月隐云堆仙酩酊。
不论仕途失意,还是情场碎心,不同人听来各有滋味,不变却是共鸣。尤其尾联那将“月”左右,“月”亦不忍看起孤独的悲伤,说进多少人的心坎。
——许多时候,只能是一个人。就像遥月的仙人,满怀希望最终还是化作了失望。
从此,遥月仙一名传遍江湖南北,到处是心伤。
只是“遥月仙”琴殊这一生全没有传闻里的苦涩,硬要说苦涩,除了剑诀难悟、弟子难懂之外,此刻大抵要加上一条争锋武林。
在他到来之前,盖卫二人正听久白子将那场上的变故娓娓道来。此前在李宗孝处也有耳闻,但毕竟报信弟子本已惊慌失措,加之悟性慧根到底不可同久白子相比,是以很多细节要点才方知方觉。
三人闲话一处,李宗孝默默听着,见久白子三言两句所述穷尽常人千万句难察,心中佩服又升许多。
四人注意都集中前事,且琴疏此来既有意卖弄又实不要任何人觉察,一番轻功自是发挥到顶峰,即便他四人不留心,也不断会有所觉察。
且说遥月仙见到屋里的阵势吓得一呆,四人见他鬼鬼祟祟而来亦免不了一震。尤其李宗孝,只当是要来夺他性命的高手,好容易有些血色的脸又顿时惨白一片。
盖聂卫庄俱是一皱眉,特别卫庄望向久白子的眼神已带上了不加掩饰的问责。说实话,初次相见,他对琴殊便生有厌恶。既是为此人有些自以为是的作派,更是为他满身臭脾气。
江湖中秉性极差的武学大师比比皆是,为练一门功而走火入魔的也不在少数。不同就不同在人家是真才实学,而这位琴老爷子有走火入魔的心却不是走火入魔的料,倒捡了一身走火入魔的脾气。
后来卫庄私下与盖聂说,为他写诗的人若知道他的真性情,不死也该被活活气死了。盖聂虽让卫庄积点口德,却到底没能反驳。
——事实如此。
久白子叹了口气,甚至气都没有叹完,已被遥月仙抢白道:“莫要说了。昨天见你如此,今天见你更甚,想必这鬼头鬼脑的二人抓了你什么把柄。天底下竟有连师父都不放过的徒弟。”
他半字不提李宗孝,就像根本没看到,可谁也知道他不仅看到还认出来了。所以盖聂的眼神开始有些认真,而卫庄的戏谑不减反增。
“我平生最看不惯这样的徒弟,而你也是好脾性,竟容得他们将此恶徒带来!人人都道李宗孝全无影踪,又能想到他在你这!”
须发蓬飞,吹胡子瞪眼,诗中描摹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让人不禁一问可曾存在过?气盛至极,不知是胸怀正义,还是假托正义。
卫庄摆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似乎诸如此类的戏码于他已是见怪不怪。
遥月仙瞪视着久白子,久白子却只是从容道:“人都带回来了,还能如何?”
“如何?自当是交之江湖,由天下评理。”
“连你这素日极少出门的老头都知道李宗孝失踪,外边怕是早已传疯。此时此刻将他交出,还有谁不知道是我天赐宫的徒儿所为!”
“由此你便要护着他们吗!夏无,他们犯错自当受罚,与天赐何关,与你何关!你却……哎!”
“怎与我无关?难道天下人会只唾沫他二人而不牵连与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自当寻到最合适的方法叫他们承过。”
“罢。你疼惜爱徒,那便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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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字音未落,他突得转开半步,刹那间,数十点寒芒直取李宗孝!而遥月仙的衣袍不曾翻起,连手都还背在身后。
这一手暗器功夫当真了得。
即便李宗孝反应够快,武功够好,能及时从那椅子上离开——只要他从椅子上离开,背对着众人,遥月仙脸上闪过阴测测的笑,就怕他不从椅子上离开。
李宗孝已凌空飞起,暗器几乎贴着他鞋底擦过,他将腰一拧,正待翻身落地,那暗器竟似张了眼睛般得垂直打弯,直追上他!
半空中无处着力,已拧出的腰身也收不回来,这一招是再避不过去,李宗孝将自己团紧,只求少受一些袭击。
眼看就有得逞,遥月仙终于忍不住回头。
正是那时,卫庄提剑飞身,剑身持平,不挡不接,竟大刺刺向齐飞的暗器阵砍去。这一剑出手极稳,绝不可能有差,偏偏盖聂提剑纵切,生生将他剑势撞歪。
暗器已至。
剑势错开,寒芒零星撞飞各方,可握剑的到底是卫庄,即便出势有差,最终打散的暗器也只有极个别的碰到李宗孝。
这一次,暗器没有再飞回来。遥月仙背在身后的手上却缓缓有血淌下。
原来那“暗器”并不能算真正的暗器,而是绑着长索的飞钩,长索握在遥月仙手里,那飞勾自然便有了眼睛。加上那长索又是极细,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卫庄便是看出这一层奥妙才提剑去砍,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盖聂为什么要阻止他。
盖聂知道卫庄的疑惑,所以待他们双双落地,双双站定,他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卫庄说:“我知道飞勾上有长索,你那一剑也没有使错,可那一剑也是你这柄像极‘鲨齿’的剑万万砍不得的。因为他的长索有弹性,你蓄力一击,不仅剑会被索缠住,更会震得飞勾倒飞,反伤了李宗孝。”
卫庄微一沉吟,便知盖聂所言非虚。李宗孝先下虽擦身手臂,疼得龇牙,总算未伤到性命。
暗算不中,遥月仙也不恼,嘴角阴测测的笑容也未散。
久白子却是怒极,刚待质问,却见李宗孝变色惊道“有毒”,他纵然立时封住经脉,嘴上的血色还是褪得尽无。
“你……”久白子指着遥月仙,气得说不出话,甚至连手指都在颤抖。
“我这‘散仙毒’多年为用,此处能替江湖除去大害,也算值得。”遥月仙冷笑道,“你我知己一场,所以我劝你莫插手。你这两个徒儿,和李宗孝,今日休想活着走出此间。”
“散仙毒”虽不能与唐门五毒并论,到底也曾成一段江湖噩梦,李宗孝此时已止不住地冒冷汗。
按他现在的状况断不能留于此地,尽管要闯出去不容易,却总好过平白等死。他足下一使劲,整个人腾地而起,当真是要硬闯。
“二位相救一程,李某此生不忘。若能苟活,来日必当相报。”
遥月仙爆喝“可笑”,拔剑起势。卫庄盖聂交换眼神,正想叫那老人歇停一会,却听久白子道:“看在你我交情份上且将他留我处置。李宗孝中毒在身,还需你们相护。”
卫庄本懒得对遥月仙出手,有久白子表态自是最好不过,提起李宗孝衣领不由分说破窗而出。卫庄都那样干脆得走了,盖聂更不会纠缠不清,衣袖一震,已略开几十步外。
几乎三人离开的同时,久白子出手点了遥月仙的哑门穴,遥月仙无力还手。
先前卫庄斩索剑错,直与飞勾相撞,非但真力未受,还加进了盖聂的助力,是以未曾斩索,却将索震断。而那长索又是绕在遥月仙手上,那一震的力道,到底伤他不轻。
“你我相交一场,我本以为你也似我般淡泊名利,又或许只是我不想承认你其实极在意这江湖地位,从你苦练神功这一点便足够说明一切。就好比你今次用的带索飞勾,这么精妙的武器,又怎么会针对李宗孝一人。”
遥月仙虽不能说话,但他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足以说明久白子的话没有错。所以久白子转过身,闭起眉眼,什么都不再说了。
他很累,连把那些事情说穿的力气都没有。
遥月仙匆匆赶来,随身带着见所见的武器,还用上了一度废置的“散仙毒“,除了夺取所谓秘籍,还有什么值得他花这些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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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提着李宗孝,卫庄的身法依然又快又轻巧,加上盖聂断后,一路穿林过石都是极安稳,半点没有暴露的嫌疑。
事到如今,哪怕傻子也瞧得出来,这二人的武功何止精湛,江湖经验何止丰富。李宗孝不傻,结合起前事种种,他看得满肚疑心,终于掖不住好奇,问道:“在下斗胆,敢问二位……”
只是话还没有问完,就被卫庄冷冷打断,“废话少说。”这一次,连盖聂都没有半句怪罪。李宗孝自知那二人武功远在其上,他若不听吩咐,被点了穴道,才叫难受,是以乖乖闭嘴再不多话。
盖聂随卫庄走了半晌,见后者熟门熟路故一直没有发声。可现如今卫庄卫庄越撺掇越往外围,即便盖聂都摸不清他葫芦里的药,“小……师弟,我们这是去哪?”
卫庄扭头看了盖聂一眼,显然对于后者险些脱口而出的“小庄”有些怪罪。本就低沉的语调因不满充斥又降了一个调,听得李宗孝险些打寒颤。
他说:“早岫最疼爱的华亦珍得了怪病,请了个民医在治,你不会不知道吧?华山内院只供访客与大师休憩,弟子住所在后山前的别院。师门之规,纵然早岫有心,华亦珍也不敢违反的。”
盖聂略一点头,也不管卫庄能不能看见。此时他才记起,前几夜卫庄收过几份飞鸽之信,想来是流沙安在华山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彼时他只当是寻常的报告,没有在意,不料卫庄早有所备。
不久他们便到了别院。其实也不能算到,因为他们还没有进去就碰到了在门口晃悠的华亦珍。
没有人认识华亦珍,但华亦珍认得李宗孝。
“站住!你们想干什么!就因为他是私生,你们便可以胡作非为了吗?所谓江湖豪杰原来都是空话!”
在华亦珍喊“站住”之前,卫庄盖聂已经站住,不然她绝对发现不了他们。看着眼前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小女孩,卫庄觉得有些好笑。
“姑娘你误会了。在下中了毒,要不是托这二位的福,且不论能否逃出这大老远,连能不能活着见到姑娘都是问题。”
李宗孝抢前一步挡住卫庄盖聂,话里话外的严肃把华亦珍也感染。小妮子四下张望,那神情紧张得就像有千万追兵要来,然后拉起李宗孝,一路跑一路说,“里面说话。”
三人随华亦珍进了闺房,华亦珍一面打发人去民医,一面写了张纸条交给一个贴身的婢子。那婢子拿了纸条便匆匆去了,卫庄盖聂对视一眼——那婢子武功好得不像该是做婢子的人。
请民医的小厮很快回来了,说民医去后山采草药了,留了张纸条嘱咐华亦珍准时服药,并没有说何时回来。
那婢子去的久些,等待的空闲,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